裴湘出现在万梅山庄附近,确实是偶然路过,然后又心血来潮想要看望一下越来越宅的剑神徒弟。
但当她路过万梅山庄附近的青曲镇的时候,却听说了有关陆小凤的最新传闻。
据说他和行事强横狠辣的青衣楼产生了过节冲突,又被一位乘坐着鲜花马车的黑袍美女追着跑。
裴湘忽然意识到,此时大概是陆小凤世界里金鹏王朝案件发生的时段。
随即,她便在自己的记忆阁楼里翻出了相关的剧情,不仅有原著文字片段,还有后来改编的影视剧情节和同人文学作品内容。
裴湘一边津津有味地浏览着记忆阁楼里真真假假的故事内容,一边朝着万梅山庄前行。
在距离万梅山庄不远的山坡附近,她遇到了正在等待陆小凤的花满楼。
这是裴湘第一次亲眼见到大名鼎鼎的花家七童。
说来也巧,裴湘和玉罗刹带着星河在外游历的时候,先后认识了花家很多人,从花家的现任家主到他们家的几个成年儿子,大家都在一起喝过酒吃过饭。但偏偏就是屡次和七童花满楼错开。
这次遇到了,裴湘便停下了脚步,和花满楼交谈起来。
她没有急着去万梅山庄见徒弟,因为她知道,不久之后,陆小凤和西门吹雪都会出现这里。
之后,这几个年轻人就要为金鹏王朝的事情忙碌了。
说到底,这又是陆小凤“交友不慎”惹来的一桩麻烦。
金鹏王朝曾经是一个古老而富庶的小国,位于中土皇朝的极南面。但是在五十年前,这个小国因为外族的入侵和本国的叛乱而覆灭。
在金鹏王朝灭亡的前夕,四名临危受命的大臣保护着他们的王子东来,并在中土隐姓埋名。
与此同时,这四名大臣还分别保管着金鹏王朝的巨额财富,先王遗命,让他们用这笔财产帮助逃亡的王子复国。
这四位大臣分别是上官瑾、上官木、平独鹤和严立本。
其中,上官瑾是那位逃亡王子的舅父。他带着王子来到中原后,用他的那一份财产置办了一份家业,让王子,也就是后来的大金鹏王和他的家人过上了衣食无忧的奢华生活。
但是另外三位保管财产的重臣却不像上官瑾那样忠诚无私,他们一到中土就改名换姓,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五十年过去了,非但复国之事希望渺茫,那些巨额的财产也被三名贪婪的大臣占为己有了。
昔日尊贵的王子已经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生活日渐窘迫潦倒,但他依旧维持着王族的尊严与信念,渴望重新回到故土,恢复金鹏王族的荣耀。
于是,他和他的女儿丹凤公主找到了陆小凤,希望他能帮他们主持公道,向昔日的三位旧臣讨回那些财产,并让他们在先王的灵位前认罪忏悔。
而这三位背叛故主的旧臣并不是等闲之辈,他们如今声名显赫,势力雄厚,每一个都不能轻易招惹。
其中,三人中的上官休已经成为了天下第一富豪霍休,他武功精深,行踪隐秘,最重要的是,霍休是陆小凤的朋友。
另外两个人,同样让陆小凤忌惮。
严立本如今已经成为了关中珠宝阎家的阎铁珊,是山西珠光宝气阁的主人。他手下能人无数,名声、地位、财富和武功,哪一样都不容小觑。
平独鹤此时的身份就更厉害了,他竟然是峨嵋派的现任掌门独孤一鹤,武功已经达到了真正的巅峰,刀剑双绝,更有整个峨嵋派的高手做后盾。
最让陆小凤觉得棘手的是,据大金鹏王和丹凤公主所言,这个表面上公正严明的峨嵋派掌门,暗地里其实是臭名昭著的青衣楼第一楼楼主。(注1)
陆小凤听完大金鹏王和丹凤公主亲口讲述的故事后,就知道这是一个大麻烦。
他原本不想管闲事的。
但是,他这人天生就有一副比豆腐还软的心肠,有一腔又倔又硬的侠义之气。他被行将就木却依旧保有着尊严和希望的大金鹏王触动,也被美丽聪慧我见犹怜的丹凤公主吸引,一场盛宴款待,就让他心甘情愿地接下了这个请托。
而陆小凤的朋友花满楼,本来就是最温柔的人,他此时又喜欢上了丹凤公主的表妹上官飞燕,自然也要为金鹏王朝之事尽一份力。
于是,这两人就来到了万梅山庄,打算请西门吹雪出手助阵。
为什么一定要请西门吹雪?因为他们即将要面对的那三个人,无论哪一个都是武功高强之辈,身边还有为数众多的拥趸,陆小凤需要西门吹雪的剑作为震慑和依仗。
之前在外梅山庄外面的山坡上,花满楼被上官飞燕的歌声引走了,陆小凤也紧随其后,知道整个故事发展脉络的裴湘没有跟去。
她确实打算提前揭穿上官飞燕和她假扮的上官丹凤,但此时却不是一个好时机。
——也许,珠光宝气阁是个挑明真相的好地方。
夜色更加深沉,万梅山庄的一个院落内,洗漱完毕的裴湘靠在玉罗刹的肩上,聚精会神地读着星河寄来的信函。
“咦?你儿子去当道士了。”
玉罗刹眉目不动,他之前已经从罗刹教布置在京城的暗桩那里得知了这个消息。
“嗯,昨日接到密报,星河给自己弄了一个白云观观主的身份,名字和模样也换了,据说现在叫顾青枫。”
“京城附近的白云观观主?”裴湘轻声问道,“那不是道教北宗宗师的位置吗?就像龙虎山的真人称号一样,历来都由道教南宗的宗主担任的。”(注2)
玉罗刹含笑点头,语气中有浅浅的自豪:
“我儿子去当道士,当然得当最有钱有势的那一个。白云观的观主执掌道教北宗,历来是当朝王公大臣、名流巨卿的座上宾。现在星河去当观主,发展人脉,不久之后,京城暗地里的势力也该重新洗牌了。”
裴湘总结道:“所以,星河现在表面上是个清心寡欲、仙风道骨的出家人,实际上就是个土豪恶霸。”
“清心寡欲啊……”提起这个词,玉罗刹的语气里就多了一丝怅惘,“也不知星河那小子什么时候成婚生子。就是不成婚的话,学一学陆小凤也好啊。”
裴湘哼笑一声:“玉教主,姻缘之事自有天定,你再念叨这件事,小心星河真的出家当道士了。”
“出家还能还俗的,只要他心在红尘,六根不净,做什么都是假象。”
说着话,玉罗刹往软枕上一靠,长臂一揽,就把怀中的裴湘也勾带着侧倒在床榻上。
裴湘还要说话,就被灼热的气息堵住了唇舌。
娇妻在怀,玉罗刹不想再多提其他人,哪怕那个人是他的宝贝儿子。
第二日,夫妻二人取出了老梅树下埋着的十坛酒,就离开了燕北的万梅山庄,朝着山西珠光宝气阁出发。
同一时刻,陆小凤和花满楼也在赶路,途中,两人不免谈起了裴湘。
“我真没有想到,西门庄主的师父会是那样一位柔雅亲和的女子。”
陆小凤对“柔雅亲和”这个评价不置可否,但他也没有反驳,只是解释道:
“她的武功已经臻于化境,返璞归真,早在五年前,我就从她身上感受不到江湖人的气息了。”
花满楼讶然:“裴前辈的武功竟然如此之高了吗?”
陆小凤微微颔首:“我至今没有看过她全力出手,不过十几年前,她就能够打败木道人了。”
“可江湖上却没有流传出多少有关裴前辈的传闻,我也是和你认识了之后,才知道西门庄主的师父是裴前辈。”
提起这个,陆小凤似乎想起来一些让他感到牙疼的往事:
“她精通易容伪装之术,比司空摘星那个猴精的师父还厉害一些。行走江湖的时候,裴姨隔一段时间就换一个身份,所以,她本人的真正姓名反而不响亮了。”
花满楼的脸上流露出几分好奇,陆小凤很少谈论他的师门来历和过去。
他们年少相识的时候,陆小凤就是孤身一人,偶尔喝醉了抱怨说,他师父嫌他太烦把他赶出了家门。除此之外,陆小凤就再没有提过同师门相关的事情。
如今遇到的这位裴前辈,听陆小凤的熟稔语气,她显然参与了陆小凤的成长经历。
陆小凤也不打算瞒着挚友花满楼。之前不说,只是觉得没有必要而已,现在谈到了这个话题,他便简单地解释了几句:
“我三四岁的时候就认识了裴姨,她那时候和我师父做了邻居。后来,裴姨的丈夫找了过来,那人也是我师父的老熟人,一来二去,加上长辈们的过往纠葛,我师父、司空摘星的师父和裴姨夫妇就经常聚一聚。嗯,虽然长辈们总是一言不合就打架,但是对各自的后辈徒弟还算友好。我们小时候学武,都是被混着教导的,一直到后来开始学习一些专精的武学技巧了,才各找各的师父。”
陆小凤说起往事的时候,语气都变暖了。花满楼看不见陆小凤的表情,但他相信,陆小凤此时的眼神一定是十分明亮快活的。
而这份明亮快活,一定能够驱散他心中的烦扰困惑。
花满楼心里担忧上官飞燕的安危,但他却不愿意让朋友一直沉浸在消沉的情绪里,于是,他便特意多问了几句。
“咱们刚认识的时候,你说你失恋了,还被师父嫌烦赶出了家门,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小凤流畅的轻功步伐忽然踉跄了一下。
于是,花满楼就更加好奇了。
不过,他向来是不愿让人为难的脾气,见陆小凤没有马上回答,还差点儿岔了真气,就没有接着追问下去。
过了一会儿,陆小凤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忽然扯着嗓子高歌起来:
“人生得意须尽欢呀……莫使金樽空对月啊啊啊呀嘞嘿儿……”
这歌声实在难听,偏偏陆小凤唱了一遍又一遍,就在花满楼实在受不了想要出声阻止的时候,他又忽然不唱了。
“诶,花满楼,我还是告诉你吧,要不然你早晚也会从司空摘星那个臭屁猴精那里知道我的糗事。”
花满楼也不知为何,他此时还没有听陆小凤说出什么样的糗事,就忽然特别想笑。
可他绝对不能在这种时候笑出声,因为那样的话,骄傲的小凤凰就要变成炸毛的陆小鸡了。
这憋在肚子里的莫名其妙的笑意,一下子就冲淡了他心中的隐忧。
陆小凤浑然不觉,他迎着风开口问道:
“刚刚西门吹雪和裴姨说话的时候,你注意到他们提到了一个人的名字吗?”
花满楼点了点头:“我记得,是星河。”
陆小凤磨了磨牙:
“就是那小子,他是裴姨的儿子,和你差不多大。他出生的时候,我们就是邻居,那小子小时候又乖又甜,总是围着我叫小凤哥哥,给我糖吃,可是后来我们分开了一段时间,再见面的时候,他就被他亲爹教得古灵精怪,一肚子弯弯绕绕的。
“有一次,他和猴精比试易容术,就扮成了一个女孩子,看谁先被熟人拆穿。哎,我现在想起来,还不太相信那是他扮演的。
“花满楼,我和你说,他假扮的那个小姑娘哟,脸儿圆圆的,皮肤白白的,眼睛大大的,一笑还有两颗小虎牙,哎哟,我当时就动心了,一头热,早上送花晚上送果子,他越是拒绝我,我就越是不甘心,差点为了人家跳河。”
听到这里,花满楼终于没憋住,扑哧一声笑了。
陆小凤假装没有听到,语气哀怨地讲道:
“猴精和其他人就一直看热闹,等我从河里爬出来以后才知道,我怎么追求也追求不到的可爱姑娘是星河那小子假扮的。哎,实话实说,我师父他老人家哪是嫌我烦啊,他是嫌我眼瘸丢脸,就把我赶出了家门。他说,让我到江湖中来见见世面,别总是被女人骗,还是个假女人。”
听完陆小凤的讲述,花满楼再也忍不住了,他足足笑了一盏茶的功夫,然后才捂着肚子评论:
“可是……你这些年也没少被女人骗呀?当然了,现在能骗你的都是真女人了。陆小凤,你师父现在还嫌弃你吗?”
陆小凤不屑冷哼:“他和我一样,也是光棍儿一个,我是不想娶,他是娶不着,哼哼,他凭什么嫌弃我?”
花满楼忍俊不禁:“那个星河也是江湖中人吗?江湖上也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声呀。”
陆小凤摇了摇头:“他的名声不小,不过和他娘一样,不爱用真名。而且那人喜欢暗戳戳地搞事,表面上就像是一位光风霁月的贵公子。所以,提起玉星河三个字,江湖上少有人知晓。”
花满楼真心实意地说道:“江湖中果然藏龙卧虎,人才辈出。许多有真本事的人并不愿意留下名声。”
陆小凤认真看了花满楼一眼,发现他眉宇间的沉郁果然消散了不少,便偷偷松了一口气。
若不是花满楼这次动了真情,又因为失踪的上官飞燕饱尝相思苦,一路上忧心忡忡的,他才不会牺牲这么大,主动爆出当年的糗事。
——算了,能让朋友开心一些,就值了,反正早晚也会让猴精嚷嚷出去的。
花满楼又何尝不知道陆小凤的心思,他不想辜负朋友的一片好心,便尽量压住心里的焦急苦涩,重新露出宁静和煦的笑容。
两人风尘仆仆赶到山西境内的时候,就接到了珠光宝气阁大总管霍天青的邀请帖子。
他邀请陆小凤和花满楼去珠光宝气阎府赴宴,并且已经备好了最舒适最豪华的马车,就等着两人上车出发了。
正巧,陆小凤和花满楼两人也要会一会那位原名叫做严立本的阎大老板,便欣然赴约。
酒筵摆在四面荷塘的水阁之上,霍天青和两名陪客苏少卿、马行空分别落座,几句话的功夫,水阁中的气氛就渐渐融洽起来。
正说着话,陆小凤却忽然叹气,他望着没有酒菜的空荡荡的桌案,表示要喝酒。
霍天青失笑道:“酒菜早已经准备好了,不过,一会儿还有一位大老板特意请来的客人要过来,我就没有让他们上菜。若是你等得不耐烦了,我让他们先端酒上来?”
陆小凤讶然问道:“还有一位客人?而且听霍总管的意思,大老板今晚也要参加酒筵?”
霍天青道:“能邀请到陆大侠和花公子这样的贵客,大老板怎么会不来凑凑热闹?”(注3)
一旁的清客苏少卿好奇问道:“霍总管,怎么还有一位客人?你可知对方姓名?”
霍天青淡淡道:“这个我确实不清楚,我也是在陆小凤和花公子抵达之前,忽然接到大老板的传讯的。我猜想,应该是临时到访的贵客。大老板一向热情好客,肯定觉得宴会时人越多越热闹,客人们就会感到越高兴。”
这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阵大笑声传来。紧接着,珠光宝气阁的大老板阎铁珊就出现在众人的眼中,在他的左前方,有一名女子翩翩而来。
等那女子走近了,这一瞬间,水阁四周镶嵌的明珠都显得黯然失色了。
在场的男人都有些出神,其中以陆小凤最失态。
——这位姑奶奶怎么来了?
花满楼看不见水阁中的情景,但他能听到声音,闻到味道,所以他也很快就判断出,被阎铁珊亲自请进来的女客是谁。
——是……裴前辈。
裴湘的目光掠过陆小凤和花满楼,平淡如水,客气疏离,只当她从来不认识这两人。
阎铁珊笑呵呵地说道:“玉夫人路过山西,怎么能不来老阎我这里坐一坐?若非我手下的几个小子还算有些眼力见儿,可要让我生生错过了玉夫人您的芳踪。嘿,老阎早就承诺过,珠光宝气阁内最好的珠宝首饰都给夫人您留着呢,除了您,这天下人中,谁也不配佩戴。”
阎铁珊的声音又尖又细,以前说恭维之言的时候总让人觉得虚浮油滑,有一些假惺惺的意味,但他此时的这番话,却得到了在场之人的认同。
就连心有所属的霍天青也无法违心说,他的心爱之人上官飞燕比得上这位玉夫人。无论外貌还是气质,两人之间的差距都不小。
裴湘淡淡一笑,显出一种冷冷清清的高贵从容,她理所当然地坐在了视野最好的位置上,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优雅异常,仪态万千。
见此,陆小凤终于忍不住抽了抽眼角。
作者有话要说:(注1)有关金鹏王朝案件的背景介绍参考总结自原著。
(注2)有关道教南北宗宗主的说法来参考自原著并加以引申。
(注3)原著中有类似对话内容,表达语序和用词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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