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而行,很快就到了奇普赛德街区附近的一个小公园。
裴湘从马车上下来:“我去公园里散散步,吉姆,你找个地方歇歇吧。”
车夫吉姆咧嘴一笑:“好的夫人,我就在这附近等着,只要您出来,我一眼就能看到。”
裴湘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公园里。
她之前同达西先生说过,要私下里同家人见一面,告知他们自己的近况,并请求亲人们的原谅,所以,她今天就必须出来这一趟,假装赴约,和被她杜撰出来的家人会面商谈。
裴湘相信以菲茨威廉·达西的人品,不会做出派人监视她具体行踪的举动,所以,她“造假”的心情还是比较轻松的。
她在公园里走走停停逛了一圈后,找了一张长椅坐了下来。
“你好,女士,今天是个好天气,不是吗?”
长椅的另一端,一位穿着浅绿色长裙的年轻女孩儿正在晒太阳,她听到裴湘主动攀谈的声音,扭头一瞧,唇角绽放出活泼友善的笑容:
“你好,夫人,今天的阳光确实很温暖,在伦敦可是很难遇到这样的明朗天气。”
感觉到对方并没有拒绝闲聊的意思,裴湘便笑盈盈地和这位陌生女郎说起话来。
她之前在公园里走走逛逛的时候,就注意到这位年轻的小姐了,她看上去是位性格非常和善的姑娘,对冒失撞到她的孩子和宠物很有耐心,还主动给一位衣着朴素的老妇人指了路。
“我之前看到你总是停下来和熟人打招呼,就猜测你是伦敦本地人,对吗?我刚刚从肯特郡来,打算在伦敦常住,就想和熟悉这座城市的人多聊一聊。”
“呀,肯特郡的气候可比伦敦这里好多了,我去过那里避暑。”
绿裙子姑娘羡慕地说道:“夫人确实猜准了,我从小就生活在这里,对这座城市算是熟悉吧,你这是找对人了。”
裴湘和对方交换了名字,随后就谈起这附近的奇普赛德街区:
“我听家里人说,那条街上的珠宝和绸缎都非常著名,我正好奇着呢,你能和我说说那里的店铺吗,出名的几家店里都有什么特色呀?还有,价格和质量都怎么样呢?”
用珠宝华服这个大部分女人都感兴趣的话题开头,一下子就打开了话匣子,绿裙子少女开始兴致勃勃地讲起了她多年来的购物经验。
从奇普赛德街区开始,一直讲到伦敦一些不太出名的小街窄巷,讲到只有本地人才知道的老手艺人和信誉良好的店铺,还给裴湘推荐了几位细心周到的裁缝。
“他们店里的新花样不多,裙子的样式也不是最时髦的,但若是单单订做日常穿的裙子衣物的话,还是非常合适的,最起码,不用等非常久的时间,而且物美价廉、剪裁大方又得体。”
说到高兴处,绿裙子姑娘的眼睛闪闪发亮:
“夫人想必也了解,出名的裁缝和布庄总是不缺少订单和客人的,尤其是那些高贵富有的客人,所以每次都要等很长时间,让人特别着急,还不如去一些小而有特色的老铺子呢。”
裴湘默默记下了这些店铺的位置和店名,和热心的姑娘道了谢,表示自己有时间一定会找过去的。
之后,裴湘又打听了一下有关伦敦剧院的消息,听小姑娘讲了一会儿某某女演员和某某绅士的花边绯闻。
两人聊了许久,裴湘也给对方讲了多莉丝·格雷记忆中的肯特郡,讲了她“参观”过的格鲁夫庄园,满足了小姑娘对伦敦之外美丽景色的好奇。
阳光渐渐偏移,绿裙子小姑娘打算回家了,裴湘也觉得今天在公园里停留的时间够久了,足够制造一个她和家人促膝长谈的假象了,于是,她在和新认识的小姑娘告别后,也离开了公园。
再次坐上马车,裴湘没有急着回去休息,她按照刚刚打听到的信息,给了车夫吉姆几个店铺的地址,让他带她过去。
剩下的半天时间,裴湘拜访了三家风评不错的裁缝铺,两家廉价的首饰铺,还有一家最时髦最热门的衣饰用品杂货铺和一家当铺。
从这些店里出来后,裴湘对未来的规划清晰了很多,她大概知道怎么赚钱养活自己了。
当然,生活水平肯定要下降的,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住好房子,被米勒太太照顾着,吃穿用度无一不精。
可是,即便生活标准下降,她也是高兴的,因为她最渴望的还是自食其力,自由独立。
只有拥有了稳定保靠的经济来源后,她才能真正安心。
傍晚,裴湘回到格罗斯维诺街后,在米勒太太面前表现出了一种喜悦感激的精神状态,让人一看就知道,她今天外出遇到了好事情。
“露西夫人,你的嘴角一直翘着,是遇到什么惊喜的事情了吗?”
“当然,米勒太太,我在公园里遇到了久别的亲朋,真是让人惊喜的偶遇。
我们过去有一些误会,甚至一度失去联系,但是这次全都谈开了,你说,这是不是仁慈上帝送给我的礼物?”
“哦,和分别的故人重逢,又解开了心结重归于好,这确实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恭喜你,露西夫人。”
米勒太太一边笑呵呵地道喜,一边和裴湘商量起晚上的菜单来,经过几天的相处,女管家由衷认为,这位露西夫人是她见过的最有胃口最省心的孕妇了,真是给什么吃什么,不挑食,也不厌食。
决定好了晚餐的丰盛内容,米勒太太离开前感叹了一句:
“露西夫人,你肚子里的小家伙一定是个健壮的小伙子。”
留在房间里换衣服的裴湘一下子僵硬了笑容,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忽然觉得晚餐也不是那么让人期待了……
第二天,裴湘再次出门,去了另外的地方找人聊天,耐心打探伦敦的风土人情和柴米油盐。
第三天,裴湘研究了一下有名的出版商和他们工作的地方,又去了一趟剧院,不过此时正值议会关闭时期,许多名流贵人已经去了乡下庄园,剧院门前冷冷清清的。
第四天,裴湘在米勒太太的唠叨下,在卧室里休息了一整天。
第五天,达西先生过来看望她,两人坐在一起喝了几杯茶,稍稍聊了聊彼此的近况。
当然,主要是裴湘向达西“汇报”她和家人会面的进展。
“达西先生,我已经和我母亲见过面了,我们在公园里聊了一会儿,她很关心我,说会帮我向父亲求情的。”
“令尊的性格如何?”
“啊,我父亲是一位相当温和的绅士,为人并不固执。他既然允许母亲出来见我,肯定已经同情我的遭遇啦,所以,他早晚会原谅我并接纳我的。”
“这就好,但愿事情能够圆满解决。”
“谁说不是呢。”
裴湘露出既愧疚又感激的笑容:
“达西先生,你是好人,我父母对我也足够宽容,我确实非常的幸运。
对了,我没有告诉我母亲是你帮了我,我怕他们多想,甚至对你产生不必要的误会,我想着,等过一段时间了,他们能够心平气和了,我再把你的恩情公布出去。”
达西摇了摇头:“千万别公布,露西夫人,我所做的一切并不需要宣扬,你别忘了,是你提供的消息让我妹妹避免了一场伤害,这样一比较,我所做的这些就有些微不足道了。”
裴湘也不和他争执这些,只是微微一笑,继续说道:
“我告诉母亲说,我目前在外面租房子住,她便给了我一些钱,让我先支应着。达西先生,我想不久之后,我就不用借住在你这里了。”
这次,达西倒是没有挽留,因为他十分明白,让裴湘回到父母身边是目前最好的选择,她一日不归家,便一日不得安稳,作为朋友,他当然要为她考虑得长远。
达西这次拜访的时间并不长,他似乎非常忙碌,停留了一会儿后,他就被匆匆而来的男仆喊走了,据说是有两个工厂代理人拜访他。
送走了达西先生,裴湘和米勒太太打了声招呼后,就返回卧室了,有了独处的空间,她从自己的行礼里翻出来一个扁平的亚麻多格布包。
这个亚麻布包是裴湘从格鲁夫庄园里带出来的,准确的说,是她刚刚穿越而来的那天晚上,特意收拾出来并随身携带的,都是属于原身多莉丝·格雷的重要物品。
之前躲躲藏藏的那些天,她一直没有把布包丢弃。
裴湘打开包裹,掏出里面的东西,有多莉丝·格雷珍藏的一些私人信函,有她在玛格丽特夫人那里学习过的证明,再有就是几件价值不错的珠宝首饰。
看到这些精致璀璨的装饰物品,裴湘的眼神恍惚了一下,她不禁想到了多莉丝·格雷的身世和亲人。
这个年仅十八岁的小姑娘是贵族和平民的私生女,如今已经父母双亡,唯一的亲人是姐姐珍妮弗·格雷,但是,两人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联系了。
珍妮弗·格雷比妹妹多莉丝·格雷大两岁,姐妹两人被寄养在不同的人家,从小聚少离多,感情并不是非常深厚,只是偶尔有信笺往来。
就在两年多前,也就是姐妹两人的父亲亡故后,珍妮弗·格雷给多莉丝写了一封信,说她有幸成为了一名贵妇人的女伴,要去伦敦生活,贵妇人既慷慨又仁慈,对身边的人非常友善,所以,她准备借着贵妇人的交际圈,给自己寻找一个好夫婿。
在那封信中,珍妮弗·格雷炫耀着许诺说,等多莉丝·格雷从女校毕业了,她就求求好心的女主人,让多莉丝也来伦敦,和她一起参加舞会,说不定能够邂逅一段美好的姻缘。
多莉丝·格雷因为姐姐的这个承诺而欣喜万分,她给姐姐回了一封厚厚的信,一边表达她的感激之情,一边询问她在那位贵妇人身边的工作内容,和珍妮弗打听有关舞会的各种细节。
可惜,自从那封信寄出后,原身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接到过珍妮弗·格雷的回信。若不是玛格丽特夫人偶尔提起过,说原身的姐姐在伦敦混得不错,还有了些社交名声,原身都以为她姐姐出事了。
珍妮弗·格雷没有再寄信给妹妹讲述伦敦的繁华,但是多莉丝·格雷依旧记住了姐姐的许诺,就是要带着她参加伦敦的舞会,把她介绍给青年才俊。
两年后,原身毕业了,也从玛格丽特夫人那里打听到了姐姐的住址,她非常想去伦敦投奔珍妮弗·格雷,可惜,却没有充足的路费。
当时她有两个选择,一是变卖了手边的几件珠宝首饰换一笔英镑,直接去伦敦,二是答应玛格丽特夫人介绍的工作,先赚点路费和生活费。
结果很明显,原身选择了去格鲁夫庄园当家庭教师。
之后,就有了多莉丝·格雷的意外身亡和裴湘的穿越而来。
裴湘摆弄着几件珠宝,想着那位生活在伦敦的珍妮弗·格雷,眼中闪过思索。
她选择和达西来伦敦,并打算在这座城市停留一些时日,抛去各种天时地利的缘由外,其实也和原身离世前的一点念想有关。
在生命的最后,多莉丝·格雷其实是有些淡淡的遗憾的,她对当初没有选择直接去见姐姐而感到后悔,同时,她也好奇珍妮弗·格雷在伦敦的日子,想知道她到底过得如何?
这些断断续续的想法并不强烈,也不会扰乱裴湘的情绪并左右她的选择,可这到底是多莉丝·格雷的最后一丝留恋,裴湘想着,在她离开这里之前,还是要关注一下那位珍妮弗姐姐的。
——两人多年未见,也不知道对方是否还惦念着亲妹妹?
——亦或者,姐妹情分早已消失殆尽,从此成为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