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很快恢复秩序,岑欢知道今儿是不能继续逛街,在将那小孩送到家人手中以后,也乖乖的跟着景桓回府。
只有两人的马车里,景桓看着她不停的绞着手指头,仿佛很纠结很犹豫的样子。
半响,她轻轻的开口:“对不起。”
岑欢的声音又甜又软,景桓无端想起来甜酒酿。
嘴里顿时生出一股酸涩的滋味,他张开眼,就看见这小丫头嘴一张一合。
圆圆的,他按捺下心头的那股悸动,忽然喊停马车,头也不回的拂袖而去。
岑欢一头雾水,这人怎么跟书似得,说翻就翻脸?
岑欢怕景桓。
这世间多的是人爱权势,名利,金钱,美人。有爱好,就有弱点。
景桓无欲无求,这样的一个人,他是没有心的。
无所畏惧之人,才是最可怕的。
三朝回门那一大早,岑欢没有见到景桓,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她一个人回了岑府。
岑老爷和岑夫人一早得了下人来报,知道就岑欢这个便宜女儿一个人回来,岑老爷登时就瞪了岑夫人一眼。
“你这生的是什么女儿,命硬倒是挺硬,怎么也不会笼络自己夫君的心。”
三朝回门竟一个人回来,这不是让他被那一起子看笑话的人笑死?
他气的将碗一摔,岑夫人顿时不干了,她捻起帕子压了压嘴脸,冷笑道:“这孩子可不是我养大的,老爷您要怪就怪当年娘任由花姨娘在府中作乱偷了我一个孩子出去,我们家念念可是被我教养的极好,如今在宫中亦是很得宠。”
当年岑夫人嫁进岑府,一连三年都没得喜讯。岑老夫人眼见岑家无后极了,从娘家侄女里挑了门贵妾进府。
这便是后来的花姨娘,谁知打这花姨娘一进门,两人同时有孕。
但有老夫人撑腰,花姨娘处处同岑夫人作对,结果陷害不成反倒让她自己失去孩子。花姨娘将这笔仇恨记在岑夫人头上,趁着她双胎生产之际,在府中放了一把火造成混乱,然后偷了其中一个孩子送去外面。
经此一事,花姨娘自知落不到好下场,竟是直接自尽。而岑老夫人将这一切都怪到了岑夫人头上,觉得是她咄咄逼人害死了自家侄女,还弄丢了一个亲孙女,更是借此夺了岑夫人管家的权。
直到岑念慢慢长大,出落的如花似玉,岑夫人在府中的地位才慢慢回来。可随着岑欢的回归,往事再度被翻出来,岑夫人只要一看见岑欢,就能想到那段黑暗的日子,叫她如何能对岑欢生出欢喜?
恰好岑念入了那位的眼,他们也正愁如何解决岑欢的婚事,这不一拍即合,两边都正解决?
说起岑念,岑老爷脸色方才好看些。罢了,这个女儿不中用,索性还好有另一个。
他这样想,脸色缓和了些,还拍了拍岑夫人的手:“念儿那边就有劳夫人多费些心思。”
岑夫人嘴角勾了勾,这些年她早就看清楚这位枕边人的嘴脸,当真是凉薄,心底除了他自己和功名,根本就没有别人。
她矜贵的点头应允,也是在这时,岑欢从门外被岑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翠兰领了过来。
“爹娘安好。”岑欢照着福妈教的礼仪行礼。
岑老爷冷哼一声,别过头去。岑夫人更是一脸冰冷,语气冷漠:“起来吧。”
然后皱起眉头劈头盖脸就说道:“你回来也有段时间,怎地还学不会规矩?行个礼如此不规范,怪道得不到自家夫君的喜爱。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这个道理三岁小孩子都明白你一个大人不清楚?”
???
岑欢自认为学东西一向认真,且为了不露馅是专门同福妈学了礼仪。
怎么到了岑夫人嘴里,她貌似就上不得台面?
“成婚也有段日子,得给景家开枝散叶,景家人丁稀少,若是你不费心思,他日丢了脸,可别说说我岑家人。”
岑欢听不下去了,原本她对原身的父母尚且还有几分敬意,还想着见得少就算封建也忍一忍便是,可现在一看,人家根本就不喜欢你,忍什么?
“若我没有记错的话,我这才成婚三日,便是想开枝散叶,也要等个两三个月才有喜讯吧。”岑欢挂着甜甜的笑容,一脸天真的看着岑夫人。
岑夫人没料到这受气包一样的女儿竟然还会回嘴,这一翻呛得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她总不能直说是因为三朝回门她一个人回来而导致自己不满吧?
不然人家还以为她是对阎君不满意。
“我这不是,提前告诫你一下嘛……对提前……”
岑欢点点头,信誓旦旦的保证:“娘放心,我必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完成娘没有做成的生子大业,三年抱两个大胖小子。一个像我,一个像夫君。”说完她甜蜜蜜的一笑。
毕竟岑夫人这些年除了一对双生女儿,再没有喜讯,这么多年不断访名医,不知道吃了多少药,就是再没有怀过。
被戳到痛处的岑夫人当时就翻脸,拍桌而起:“我看你反了天了,来人给我上家法,你这不孝女不打几下皮痒,还敢嘲讽母亲。”
岑欢没想到这人如此不要脸,说不过就要拿家法伺候。
怎么办,她可不想真的挨打。
这时,岑夫人叫了两个粗使婆媳将岑欢绑起来,这两个腰圆膀粗的婆媳岑欢根本挣脱不了。
听见里面起了动静,福妈立刻给秋分一个眼神,谁也不曾注意这时候有个丫鬟偷偷溜走。
很快下人抬了长板凳出来,岑欢被人压了上去。岑老爷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眼见岑夫人要打岑欢,竟然直接去了书房。
他是没有实缺的侯爷,也不需要上朝。
翠兰听吩咐去取了房里的掸子,双手捧给岑夫人。
岑欢被人按在长板凳上,就见岑夫人离自己越来越近,她右手拿着掸子按着岑欢的脸,鸡毛划过脸上痒痒的。
岑欢被这鸡毛搞得一喷嚏没人住,唾沫飞了岑夫人满脸。
岑夫人顿时像被什么脏东西碰到,连连拿衣袖擦脸,看向岑欢的眼底满是厌恶:“堂堂侯府千金,跟个乡下来的野丫头没两样,我看你真是缺乏教养,我真不该将你嫁到冠军侯府去,丢人现眼的东西,你哪里配得上人家阎君?”
“是啊娘,我现在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您打我,就等同于打他的脸面。我已经不是岑府那个可以随意打骂的二小姐,您要想清楚。”
看岑夫人这一言不合就开打的架势,一准不是第一次,难怪原身会三观长偏,这样爹不疼娘不爱,还不是渣男给点温暖就投怀送抱?
岑夫人嗤笑:“真当你飞上枝头变凤凰?要是人家在意你,你也不会三朝回门一个人在这里。谁会为你出头。”
岑欢眼看自己披了虎皮也不像大王,岑夫人不上当,不禁心中哀嚎,难道今天这顿打真的躲不了?她都这么大人了……
“是吗?”身后,一声清冷的男声突然出现,“你敢动一下试试?”
阳光交织成线,在他身后铺开,他逆着光站在那里,岑欢看不见他脸上的神情,只能看到他玄黑的衣角上勾勒出的红色彼岸花,仿佛透着无边的戾气。
而岑夫人的身上,慢慢从灰白开始渗出一丝丝黑线。
他厌恶岑夫人?是因为她吗?
岑欢有些楞神,他一步一步朝这边走过来,身上的杀意越来越明显,她没由来的竟有些害怕。
岑欢忍不住把头缩了缩,面对岑夫人的刁难,她尚且可以张牙舞爪,可是景桓,她不敢。
因为景桓动手,是真的杀人啊!
岑夫人没曾想景桓竟然还会来,她明明收到的消息是岑欢根本不受宠,这才……
但她毕竟是经验老道,立刻丢了鸡毛掸子,让人松开岑欢,并笑的一脸慈祥:“我不过是跟欢欢开个玩笑,瞧阎君您说的。我哪里真舍得打自己女儿。”
景桓根本不搭理岑夫人,一阵沉默以后,他走到岑欢跟前伸出手,那是一张苍白修长的大手,许是因为常年练武,上面还带着淡淡的薄茧。
岑欢不知道景桓这是什么意思,没等她做出反应,忽然,他手心一个反转,大拇指和食指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
毫无情绪的双眸。
他的眼神一寸一寸从她身上扫过,像是在打量什么。半响,他一把松开,拿了帕子擦手。
……
这人,是有洁癖吧?
看着没有往日活泼的岑欢,景桓心底没由来升腾起一股烦躁,他将帕子狠狠往地上一丢,薄唇轻启:“打回去。”
“什么?”岑欢一头雾水,想确定他是不是在对自己说话。
景桓斜眯着眼看过来,意思很明显,他不想再说第二遍。
不知为什么,岑欢有种被他撑腰的感觉。不过这到底是原身的家,她也不想乱来,于是她慌忙从板凳上爬起来。
“我也没什么事,正好你来接我,我们回府去用饭吧?”
正常来说,三朝回门是要呆到下午再回,可谁也不想留这尊杀神。
岑欢原也是随口一说,谁料这人竟真的同她一起回府。
马车上。
岑欢浑身不自在的坐在那里,就见景桓忽然低头靠在她耳旁,他温热的鼻子落在她耳垂上,轻轻的,痒痒的,像羽毛一样划过她原本平静的心头。
岑欢顿时汗毛都竖起来,这人,到底想干嘛。
“听说,你要给我生两个大胖小子?”
“三年抱两?”
“一个像你,一个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