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赐十里梅林长眠
萧瑟的秋风刮过,扬起地上铺就的枯叶,送来诡谲的寒冷,明明只是刚刚入秋,却好似寒到了骨子了……
风玲珑一袭白色云锦衣裙逶迤拖地的立在梅林下,一头的青丝没有绾起,纤弱的背影安静的立在那里,轻风吹来,扬起如丝绸锦缎般的秀发,在落叶满地的萧瑟宫殿里徒增了几许孤寞。
娇媚到骨子里的脸上不着半点儿脂粉,风玲珑一双如星辰般的杏眸看着眼前的这片梅林时,嘴角勾了抹自嘲的笑意:兜兜转转这么久,梦里百转千回的梅林,却原来竟是藏匿在这皇城内的冷宫之中。
一抹哀戚染上了杏眸,眸子渐渐氤氲了一层薄薄的水雾,风玲珑看着眼前的梅林嘴角渐渐上扬,那抹笑透着自嘲的凄凉……
“爱妃还真是好雅兴!”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透着冰冷的嘲讽而来,“喜欢朕‘送’你的这片梅林吗?”
风玲珑身子一僵,声音传来的时候,她脸色变的越发苍白……
脚步带着压人心扉的迫力一步步的走进,随着身后人的逼近,风玲珑的心也跟着拧紧,置于云袖中的手紧紧的攥了起来,未染蔻丹的指甲深深的嵌入手心不自知。
“怎么……爱妃已然连看朕一眼都觉得不屑了吗?”欧阳景轩一双凤眸透着寒气落在风玲珑的后背,墨染的瞳仁深处,有着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左右不过这样了……”淡淡的声音透着疏离的传来,风玲珑看着梅林,声音空灵的好似自喃,“不知道孩子出生的时候,能不能看到这梅林的梅花开?”
欧阳景轩凤眸轻眯了下,冷俊的脸上渐渐笼罩了怒意,只听他冷哼一声,说道:“爱妃如此痴爱梅花,朕就给你个恩典,龙嗣生下后赐你十里梅林长眠!”
风玲珑嘴角扬起淡淡一笑,悠悠说道:“臣妾谢皇上恩典……”
话落,风玲珑缓缓转身,适时,一阵秋风传来,扬起她未曾绾起的长发和那飘逸的纱裙……那样子,就像遗落在人间的九天仙女。
欧阳景轩看着这张妩媚动人的脸,未施脂粉的样子透着几许苍白,眸光轻动,凤眸淡淡落在风玲珑那隆起的腹部,那里,有着他们的子嗣……他眸光猛然一寒,恨不得掐死眼前这个女人!
风玲珑平静的看着欧阳景轩噙了怒意的眸子,嘴角嫣然一笑,这样的笑,顿时灼灼其华,“皇上何必动怒?左右不过臣妾是一死,皇上不想心里添堵,不来冷宫便是!”
“风、玲、珑!”欧阳景轩咬牙切齿。
风玲珑看着欧阳景轩俊逸的脸,心不停的抽痛着,手轻轻抚上了隆起的肚子,渐渐的,她嘴角含了笑,她每每多笑一分,心里的痛就多十分。
欧阳景轩看着风玲珑云淡风轻的样子,嘴角抽搐了下,冷声说道:“如你所愿!”又冷嗤了一声后转身就往风潇宫外走去……
“恭送皇上!”风玲珑看着透着孤傲的背影行了半礼,静静的声音不冷不热的悠悠溢出娇唇,“皇上金口玉言,臣妾只盼那十里梅林长眠!”
欧阳景轩徒然停了脚步,他缓缓转身,一双狭长的凤眸幽深不见底,他看着风玲珑那不卑不亢的样子,鬓角轻动,冷嗤一声咬牙缓缓说道:“风玲珑,朕,定会如你所愿!”
话落,他不在做片刻的停留,大步流星的离开了风潇宫。
两月后……
皇城处处被白雪覆盖,风潇宫内梅花一夜盛开,红梅在雪的映衬下变的妖艳动人,而这样美丽的景致却没有任何人观看,整个宫内,只闻凄厉的惨叫声……
“啊——恩——啊——”
风玲珑全身被汗水打湿,她双手紧攥榻上锦被痛苦的惊叫挣扎着,凌乱的青丝透着绝望的气息贴在脸上。
“用力啊……”宫中的老嬷嬷没好气的看了眼风玲珑,不满的说道,“你别光把力气放到叫上……你到是用力往外顶啊……”
老嬷嬷暗暗唾了口,真是倒霉,竟然派她给这个冷宫里等着赐死的女人来接生,就连个打下手的人都没有。
“用力啊……”
“嗯——啊——”
催促声夹杂着用力和痛苦的声音,风玲珑的脸色已然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绝美的脸上全然是痛苦。
她目光渐渐涣散,冷宫帷幔的破败在眼前变的虚幻,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她用尽了身上最后的力气……
“哇——”
洪亮的孩啼声震彻了风潇宫,外面初开的梅花在风吹来的时候,花瓣洒落了一层,落在白雪上,让人心生了悲怆的凄美。
风玲珑虚幻的轻动了下眸子,看着老嬷嬷在用锦被包裹着龙嗣,她想看一眼,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身下,湿濡一片,血不停的从下身涌出,可是,她却一点儿都感受不到疼,最终……那人也不曾来看她一眼!
这样也好……
风玲珑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景轩,曾经的承诺不过都是过往云烟,到底是我错了……嘴角勾起一抹绝望的笑,眼睛终究无力支撑的缓缓闭起。
适时,脚步踏着雪上的急促声传来,就在风玲珑闭上眼睛的那刻,一抹明黄色的身影急匆匆的踏入……
002、青梅竹马
永泰37年,西北大旱,尧乎尔各部落频频向临近大国西苍示好,试图能成为附邦,以缓解部落忧患……而就在这样的天灾下,尧乎尔各部落之间为了生存下去,不停的蚕食着势力较弱的部落,以至于西北风起云涌间,尸横遍野。
嗦嘎勒拉布丹看着端坐在毡帐内,平静如水的幺妹嗦嘎勒玲珑,嘴翕动了好几次,都最终不知道要从何说起……外面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大,以至于显得毡帐内的沉静反而压迫人心的无法呼吸。
“玲珑……”托鄂什霂尘嘶声竭力的声音穿透着呼啸的北风传入,“你们放开我……玲珑,玲珑……我要见玲珑……”
拉布丹看着玲珑暗暗攥了下拳头,方才一脸承重的说道:“幺妹,你就和霂尘走吧……风部落的事情就算要承担,也该是我这个世子!”
嗦嘎勒玲珑没有说话,一双如星辰一般的眸子全然是淡然,那绝美的脸因为发顶上垂落的珠子而显得越发动人了几分。她眸光微动,缓缓走到窗前,微微掀开了窗布的一角,视线落在前方阿爸毡帐前被两个大汉拉住的托鄂什霂尘身上……
他一身天蓝色长袍,墨发被同色的发带绾着……有别于尧乎尔粗犷,温文尔雅总是带着和煦笑意的他在此刻变得犹如一头发狂的怒狮。
玲珑轻抿了下唇,星眸深处有着不为人知的痛苦,她看着霂尘的视线渐渐被氤氲出来的湿气化了开来,“大哥,赶他走吧……瞳部落的世子在这里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拉布丹一听,气的直跺脚,“幺妹!”他来回踱了步子,最后站定,气恼的说道,“风部落已经成这样了,你就和霂尘走吧……”他咬牙忍了忍,“何况,就算你和苍轩王和亲又能如何,那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王爷,甚至连封地都没有!”
“也总好过如今这般坐以待毙的好……”玲珑垂了手缓缓转身,看着拉布丹的时候,已经掩去了眸底方才溢出的水雾,星眸晶亮而容不得她有丝毫犹豫,“难道,大哥想要看到风部落被蚕食,或者因为天灾而活不下去,最后族人全部成了黄沙尘土中的枯骨,甚至一杯黄土覆盖都成为奢侈吗?”
她咄咄逼人的口气让拉布丹自惭,他看着一脸坚定,明明被誉为“戈壁明珠”的幺妹最后却要因为部落的所有人落得和亲一图,心如刀绞。
“可你和霂尘要怎么办?”拉布丹嘶吼出声,“让我眼睁睁的看着你不幸福吗?让我眼睁睁的看着你牺牲和霂尘之间的感情吗?”
玲珑偏了过身,眸光落在毡帐上悬挂的羊角缓缓说道:“从未定情……何来牺牲?”
拉布丹听后,不可置信的看着玲珑,仿佛对她的话诧异的不知道要如何反应,“不,不是这样的……你不要骗大哥!”
玲珑眸光微眯了下,置于马蹄袖中的手狠狠的攥了起来,指甲深深的陷入掌心中都不自知,只是觉得只有这样的痛楚才能微微减轻此刻内心的承重。过了好一会儿,她方才说道:“还是我去吧……”
拉布丹还没有反应过来她说这话的意思,就见她已经转身朝着毡帐外走去……
穿着倒钩马皮靴的脚步在干枯的草上留下“沙沙”的声响,玲珑听着霂尘依旧张狂而犀利的声音,心扉就好似狂风肆虐而过,动荡的无法平静。
“族长,”托鄂什霂尘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嗦嘎勒丹普,“风部落的繁荣,就需要部落翁主牺牲吗?玲珑是戈壁明珠,难道……”
“没有任何人牺牲我!”玲珑淡漠的声音打断了霂尘质问的话,她在霂尘看过来的时候,淡然的收回视线朝着嗦嘎勒丹普行礼,“阿爸!”
嗦嘎勒丹普看到玲珑,暗暗沉叹一声,看看霂尘后,最后朝着玲珑微微点头示意了下,同时让架着霂尘的人松手……
“玲珑……”霂尘温润的俊颜上透着复杂的情绪的看着玲珑,“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玲珑缓缓偏身不去看霂尘,大风吹得她头上的环佩珍珠叮铛作响的同时,她淡漠开口,“如今尧乎尔各部落岌岌可危,我不想再过这样每隔几日就要搬迁的日子。”
“你说谎!”霂尘走了上前,“风部落纵然过的辛苦,可瞳部落一直有救济……”
“那又如何?”玲珑偏头看向霂尘,星眸中透着一丝嘲讽的问道,“还能持续多久?瞳部落和天朝比起来,是天朝更能让我过上舒逸的日子,还是你?”
霂尘嘴张了张,看着面前明明熟悉却冷漠的脸仿佛刚刚坚持的都瞬间崩塌,“你不是这样的人……”
“你了解我吗?”玲珑冷笑,“距离你上次回来我们已经多久没有见过面了?你又知道我变了多少?”
霂尘的脸上有着什么东西龟裂开来,来的时候,王父对他说的话猛然间萦绕在了耳边……是人都会变,她可以嫁给一个不得宠的王爷,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你是故意这样说的……对不对?”霂尘嘴角苦涩的勾了起来,蔓延在眼底的不置信及渐渐遗忘看着玲珑面色的平静,眼底的绝情而变得悲恸起来,“我的明珠,怎么会变?”
玲珑看着霂尘那闪烁的眸光,心仿佛狠狠的被猫爪子挠了一下,痛的她几乎不能呼吸,“走吧……”她背过身,瞬间眼眶变的红润,“我不想再在这漫天沙尘下生活……要怪,就怪你不该给我说天朝的繁华,不该让我对那里产生了挥不去的念想!”
风玲珑微微偏头向后睨了眼,只是余光看到霂尘脸上的痛苦的时候,她就已然不敢多看一眼,只是咬着牙不做停留的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你骗我——”
犀利而悲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风玲珑紧紧咬着牙,脚步不疾不徐,没有任何变化的走着……
嗦嘎勒丹普看着女儿那穿着夕阳红色的对襟小夹的背影,眼中泛起了泪光……他微微偏头,不让人发现他溢出的情绪的同时,冷漠的说道:“霂尘世子,人你也见了……玲珑决定的事情你应该比我这个阿爸还清楚,没有人可以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