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邪发完短信,靠在靠背上,百无聊赖地转手机。过了几分钟,他摁亮屏幕,没有新短信。
她大约是发现了吧。
应该很生气。
他本来决定放弃了的,可是谢霖给她打电话时,她说话的语气里,对于手机是他的并不惊讶,也没有很讨厌。
她应该拿到手机就知道是他的了,无论怎么知道的,也许是记得他坐的位置,或者记得他的手机样子,又或者打开手机看到了,可是她发现手机是他的,却还肯替他拿回来。
陈邪就觉得,她是不是其实也没有那么讨厌他。
尤其是,他让谢霖请她帮他的忙,那么麻烦,她也没有拒绝。
他的心情忽然死灰复燃。
前几天不见面时,他想她想得要命,做梦都是她。但他忍住了,以为还是可以放下。
可是今天一见到她,有种莫名其妙的窒息将他从头至踵地淹没,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当时就明白,他根本是不可能忘记她的了。
她担心地伸手,去拉那个男生衣角时,陈邪嫉妒得发疯,如果不是有火烧灼掌心的痛苦拉扯他的理智,使他维持一点清醒,他不知道他会做什么。
他肯定会冲上去。
无论做什么,她会更讨厌他。
陈邪对着短信输入框沉默了几秒,打下“你生气了?”,手指停在“发送”上,顿了顿,又想到霍沉鱼那天说,不想再跟他说一句话。
他抿紧了唇,又删掉消息,关了手机揣进兜里。
陈邪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咬在嘴里。旁边谢霖拿打火机给他点火,看他又一脸冷冰冰的烦躁,不禁心领神会地摇摇头,“啧啧”感叹:邪哥没救了。
沈续跟宋青两个人勾肩搭背,正在聊某些不可描述的事,忽然听见谢霖感叹,顺着目光看了一眼陈邪,嬉皮笑脸地问:“怎么了?邪哥这脸怎么比天气变得还快呢?”
“又聊崩了呗,你最好别惹。”谢霖好心提醒。
沈续把手肘搭在靠背,下巴搁在手肘上,默默竖了个大拇指:“我算服了,沉鱼妹妹真是把邪哥吃得死死的。”
从来以自我为中心、生性嚣张粗暴的陈邪,对霍沉鱼却一点脾气也没有。简直是她想要怎样就怎样。
陈邪眼睛看着窗外,听见他们说话,也不吱声。
“嗡嗡。”
手机震动了一下。
嗯?
陈邪掏出手机,看见他的旧号码给他发来了一条短信。
我好喜欢你。
陈邪盯着这几个字半天不动,眼睛里完全染上了笑意,嘴角不自觉一弯,轻笑了一声。
让她发,她还真发了,怎么这么乖啊。
陈邪的心像是被泡在糖罐里一样,哪儿都是甜甜的。
车上其他三个人一脸复杂表情,看着一会儿烦躁一会儿高兴的陈邪,面面相觑,然后龇牙咧嘴,被酸倒了。
陈邪刚要回消息,手机又震动一下,她又发了一条短信:你们不要做犯罪的事呀,特别是陈邪,你劝劝他,不然我就不帮你们发消息了。
特别是——陈邪?
这条消息可不是他哄着她发的。
陈邪笑大了,舌头舔了舔后槽牙,回复她:嗯,听你的。
你要怎么样都成,只是别不理我。
他发了这条短信,霍沉鱼就没有再回。
沈续看车越开越偏僻了,真像是要出城,后知后觉地问:“邪哥,咱这是往哪去呢?”
“出城啊。”
沈续呆若木鸡,“不是说好去秦朵朵剧组找美女玩的吗?”
陈邪嗤了一声,把烟伸出窗外点了点烟灰,眼神十分冷酷无情,冷淡地粉碎他的幻想:“你在做梦吧。”
“不是,邪哥,你逗人,不出现在她面前不就行了,没必要真出城吧?荒郊野岭的,咱一群大老爷们儿当野人去啊?”沈续有点崩溃,他的秦朵朵,他的剧组女演员,全泡汤了。
陈邪头搁在背靠上,嘴里叼着烟,下巴特嚣张地扬着,眼神颓废却有种蠢蠢欲动的危险:“当个几把野人,老子带你们去砸场子。”
“哪个?”宋青一听正经事,抬了头。
他一早看车往城外开,就知道是有事。陈邪一向有分寸,自己可能为了霍大小姐一句话跑城外,但不至于拉上这么多兄弟浪费时间。
陈邪耷拉着眼皮,懒懒散散的:“前一阵不是有人去金色阳光堵你们?”
谢霖想起来了,说:“哦,对,那群人围着咱们不让走,说上次那个吴老大是他们罩的,要邪哥眼睛的生意他们也知道,冤有头债有主,有事该去找雇主,吴老大得放了。还有盛翘,叫她走死活不走,非要上去劝架。要不是邪哥带人来得快,她非得被那群人拖去轮了。”
“他们是不是住城外郊区棚啊。”陈邪问了一句,但不是疑问语气。
宋青点头:“对。”
“那就行。”陈邪吐了口烟圈,随手把烟掐了,扔在垃圾桶里。
吴老大就是个混混,能做人证,但不知道雇主的身份。这群人的头头好像有内幕,那他可得找他们好好聊聊。
沈续回头看了看后面两辆宾利,掰着指头一算,皱眉说:“咱这没带人啊,算上这仨司机,也才十二个人,他们至少二三十个吧。”
司机一听,慌张地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陈邪,说:“陈少,我是个司机,可没有打架经验啊……”
“用不着你,开你的车吧。”宋青翻了个白眼。虽然车里开着空调,但因为几个车窗全开着,还是热得他撩起了衣服。
沈续一偏头,看见他的后背,惊讶地叫了一声:“嚯,满背图啊,宋哥社会!这纹的啥,老吓人了。”
“所罗门王。”宋青满不在乎地说,“当雇佣兵的时候纹的。”
沈续连连点头,表示知道他在国外卖过命,目露崇敬之色:“那一会儿打起来,宋哥可多照顾照顾我,别让他们打我脸,我还得靠它撩妹呢。”
男人之间的友谊有时候很纯粹,只要对方确实有某方面比自己爷们儿,那就能得到敬重。
“行,不过不一定打得起来。”宋青跟沈续稍微透了个底,“待会儿邪哥一个人进去,把他们头儿弄服气就成了。以前邪哥军队都能摸进去,这算什么,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沈续“啊”了一声,目瞪口呆,张着嘴半天没合上。
他是从小锦衣玉食的二世祖,平日里再胡作非为,充其量也就勉强算个寻衅滋事、聚众斗殴吧。国外那种卖命见血的营生,他想一想就头皮发麻。
“邪哥那么猛呢?”
宋青点点头,低声告诉他:“不猛回不了国啊。谁敢跑,黑水公司直接开枪弄死。”
沈续小鸡啄米似地呆呆点头,双眼发直:“那你们岂不是一路逃亡回来的?”
“哦,那不是。都过去了,不说了。”宋青看沈续被唬住了,就把最牛逼的吞下去了,没再多说。
陈邪听见宋青跟沈续说些有的没的,故意吓他,也没理,懒洋洋地“呵”了一声。
晚上九点。
霍沉鱼穿着睡衣,抱着抱枕,盘着腿窝在沙发里看电视。
面前茶几上放了两个手机,一个她的,一个陈邪的。
因为陈邪那个神秘联系人总是发消息,一下午发了三十条了,霍沉鱼一会儿不看就得错过,只好把手机一直放手边。
刚看几分钟电视,手机又响。
她面无表情地伸手,把睡衣的帽子拉起来,盖在脑袋上,双手揪着帽子上两个兔子耳朵往下拽,力求把自己彻底封闭在帽子里,与震动声永远隔绝。
她要被烦死了。
为什么一个如此神秘的联系人话会这么多!
而且六七个小时了,两边人还没见上面吗。
隔绝了两分钟,霍沉鱼还是打开手机。好在这次不是那个X00001发的消息,是“谢霖”的短信。
大小姐帮个忙,用邪哥的手机给他家发条短信,说有事出城,过两天回去。
霍沉鱼回消息问:给谁发呀?号码是哪一个呢。我不认识,他手机没有备注。
“谢霖”回她:赵言浓。
后面跟了一串号码。
霍沉鱼按要求发了短信,又勉强看了十多分钟电视,眼皮有点睁不开了。她想睡觉,于是问“谢霖”:你们两边见到面了没有呢?
对方回:怎么?
霍沉鱼斟酌着用词,说:我困了,怕等下别人发消息我来不及发给你。
谢霖:还没见到面,不过今晚不会发了,你去睡。
霍沉鱼松了口气,丢开手机扑进被窝里。
第二天一大早,霍沉鱼迷迷糊糊的被霍父霍母拉上车。
霍沉鱼头有点疼,隐隐约约有种不祥的预感,不知从何而起。
她问是什么事,霍父霍母却说他们也不知道,只说陈家请他们去面谈,并没有在电话里说是什么。
霍沉鱼低着头想了想。算算时间,好像差不多到了高人选护身符的时候。
看来今天就是那场著名的——女主第一次公开自己的光环,打脸法身的爽点之宴。
霍沉鱼看看自己的穿着,非常不隆重,很符合自己配角的人设。
她放心了。
到了陈宅门外,霍沉鱼跟在霍父霍母身后下车。越走越奇怪:书中宴会场面写得十分之盛大,来了不知多少豪门富商,豪车多得地下车库都停不下,连草坪都是停满了的。怎么今天这么冷冷清清,好像跟平时没什么差别。
难道根本不是高人替陈邪选护身符的剧情?
霍沉鱼皱着眉走进大厅,陈老爷子、李老夫人、陈氏夫妇都赫然在列。跟陈老爷子同坐主位的,还有一位身穿道袍、仙风道骨的大师。
她一进门,数双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落在她身上,并且全都笑得很暧昧。
高人还指了指她,冲旁边陈家的长辈点头:“没错,就是她。”
这台词,的确是书中那位高人。
霍沉鱼心跳得更快。
全书如此重要的打脸宴会竟然没有了,那么必然伴随着某个重大剧情的改变。
她只希望不要是她想的那样。
陈老爷子旁边,顾庭深和身穿礼服的盛翘并肩而立。顾庭深俯身,低着头,神情隐忍急躁,像是要极力说服老爷子什么事,又不敢太过放肆。
霍沉鱼看见盛翘还在,顿时松了一口气。
宴会有没有不要紧,护身符女主在就行。
霍沉鱼基本能猜到发生了什么:大概是高人按照剧情先选了她,所以陈老爷子就让人给霍家打电话,请他们家来商量一下这件事。
然后顾庭深带着盛翘来毛遂自荐。
本来应该是薛小晴在宴会上公布女主光环,打脸霍沉鱼的,因为今天没有宴会,薛小晴就没能进得来陈宅。
陈老爷子对霍沉鱼一家特别热情,请他们坐下后,一直在寒暄。
霍沉鱼乖巧低调地挨着霍母坐下,尽量不引起注意。
顾庭深还在见缝插针地劝说,霍沉鱼隐约听见他激动地说什么“她运气真的非常好”“她才是可以消灾解难的贵人”等等。
不过高人奇怪地冲她笑了笑,突然歪头,附在陈老爷子耳边低语几句。
霍沉鱼眉头一拧。
陈老爷子点点头,不知道板着脸对顾庭深说了什么,声音太小,没听清。只看见盛翘咬着下唇,委屈巴巴又神色倔强地辩解了几句。
几人说了两三分钟,陈老爷子不耐烦了,做了个打住的手势,终于以比较正常的声音开口:“既然如此,那给陈邪打个电话,让他自己选。”
赵言浓应声,拿出手机。
给陈邪打电话?
霍沉鱼呆了一下,反应过来他们在做什么,急忙掀开包包去关陈邪的手机。
绝不能让赵言浓打通。
要是陈邪的手机在她手里响起来,她就死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