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宴扑空了,凌王不在府上。
长史颤颤惊惊地回话:“凌王去?了药铺。”
周卫不信:“凌王是殿下,传大夫来王府就可,为何要亲自走一趟呢?”
长史胆寒,不管正视陛下,垂眸回道:“实乃是那名大夫不肯过来,威逼利诱也是无动于衷,殿下只好亲自走一趟。”
“哪家药铺?”萧宴追问?。
长史打了个哆嗦,“城北林家的铺子。”
金陵城内南北有很?大的差别,官宦居住在南边,离着城池近,而北边都是些?商贾和普通百姓的居所。
从南城去?北城,就算骑马也要个把时?辰。
萧宴自然是不信长史的话,转了话问?他:“福宁郡主在吗?”
长史顺口道:“郡主在太妃处。”
“你引路,朕去?看?看?小郡主。”萧宴让长史引路,眉梢眼角都透着冰冷。
皇帝驾临府邸是一幸事,长史哪里敢拒绝,眼神示意婢女赶紧去?找郡主,他则慢悠悠地带着陛下去?小郡主的院落里。
一路上,萧宴都在催着走快些?。不过片刻就到了珠珠的院子,未进院子就听到珠珠的笑声。
稚子懵懂,坐在台阶上,怀里抱着皇帝送来的兔子,只见一双白嫩的小手戳着兔子的肚子,戳一下,喊一声:“兔、兔、兔……”
满院子就听到一声声兔兔兔。
周卫探首就见到小孩子的身影,拿手大致量了量,小郡主长高了不少,不知还咬不咬人了。
萧宴在孩子的面前停了下来,他一眼就认出是他送来的兔子,“好玩吗?”
问?一不会说话的孩子好不好玩?
周卫没耳听了,自己也磨磨蹭蹭地走来了过去?,就站在皇帝身后,他近距离看?了一眼,嘀咕道:“小郡主和凌王殿下不大像。”
都说女儿像父亲,可是小郡主身上没有一处是像‘凌王’殿下。
‘凌王’脸型瘦,瓜子脸,眉毛细又长,阴柔至极,而小郡主不同,眉眼不像凌王,细细去?看?,哪里都不像。
萧宴也察觉到他的话了,半信半疑去?看?,小姑娘与绾绾一点都不像。
或许是像真的凌王,他这么安慰自己。萧家人的眉眼都很?像,面前的小姑娘长得?不像绾绾,可眉眼是像萧家人的。
珠珠被这么细细打量后不觉抬起脑袋,揪着兔子耳朵站了起来,不顾兔子的挣扎跳下了台阶。
萧宴长臂一捞,连人带兔子带入怀里,珠珠笑开了,将怀里的兔子放开了手。
兔子跳下台阶,往一侧角落钻去?,瞬间就没了影子。
珠珠不笑了,抓着萧宴的手臂焦急得?喊兔兔,萧宴不动,他身后的周卫抢先一步捉住了兔子。
珠珠又笑了,伸手就要去?揪耳朵,不知怎地,萧宴开始心疼这些?兔子。
兔子是他精挑细选的,小时?候,他喂死?了绾绾的兔子,绾绾气得?多日不搭理他。
后来他说自己去?挑几只兔子送她?。
嘴里说了,后来事情多,就忘了。
如今再送,好像有些?晚了。
萧宴闷闷不乐。
他没有待久,片刻后就离开凌王府。
长史千恩万谢地送走皇帝,让人给殿下送信:陛下走了。
****
秦绾宁出城去?了,拖着病患凌王萧遇,旁人狩猎带着弓箭,凌王带着软枕,也不怕受颠簸。
车驾一路向北走,北门外?的有座凉山,春日里不少人来踏青,往深山里面走,就是狩猎的地方。
去?年秦绾宁和殷石安来过一次,因是在冬日,就没敢继续往里面走。
今日不同了,一到凉山脚下的瀑布旁,就见到了不少锦衣华服的人。
达官贵族喜欢出来踏青,带上妻儿走动,也有不少少年郎君结伴出游,此刻坐在山石上嬉笑说话。
秦绾宁让人将马车赶到偏僻的地方,自己则和‘病患’一道往里面走。
“你行不行?”秦绾宁担忧道,自己勤快得?拿了弓箭,又想扶着凌王上马。
扶着上马是一件大好事,凌王是肯定?愿意的,可前面听到‘你行不行’这四字后怎么也不让她?扶。
怎么可以问?男人行不行呢。
凌王踩着脚蹬子翻身上马,一落在马鞍上就快速加紧马腹,高傲得?扬起下颚,他就如同天空上的雄鹰,强劲有力,展翅翱翔。
“你看?我行不行?”
“你行。”秦绾宁不和病患做计较,自己也踩着脚蹬子翻山马背。
春日里遍地都是绿油油的,山上有丛林,往山里走去?,笼着薄薄的雾水。
春意盎然,让人呼吸都感觉舒服很?多。凌王傲气,让随从都退下,自己和秦绾宁两人进山。
两人背着弓,骑着骏马,本就是出来游玩,不会计较太多,两人静静的走着。
山上也有野兽,凌王自觉自己也能保护得?了秦绾宁,也觉得?是相?处的好机会。
林间阴风阵阵,不断有簌簌的声音涌来,凌王皱眉,屏息凝神,忽而拉弓射箭,飕得?一声,一只山鸡倒在了地上。
“不错。”秦绾宁开口夸奖,漆黑的眸子干净纯洁。
凌王将山鸡丢上马背,伸手去?拉她?的缰绳,眼神染上旭日的温度,炙热无边,“你下来走走”
“去?、去?、去?,我来狩猎的,不是玩的。”秦绾宁被他看?得?心里发憷,脸颊也有些?发烫,春日里凉风阵阵,拂动人心,怡人又舒服。
她?勒紧缰绳,绕过凌王继续往前走。
忽而想起簌簌的声音,她?闻声停了下来,歪了外?脑袋,唇角抿得?很?紧,神色忽而严肃起来,学着凌王方才的样子,搭弓射箭。
箭从弓上走了,软软地落在数步外?的青草地上。
凌王忍不住笑出了声,箭都射不好,还谈狩猎。
但?他很?快就止住笑声,只见秦绾宁再度搭弓,箭变得?有力,落在了野狐狸旁。
野狐狸被惊动了,前腿往前一扑,快速逃走了。
秦绾宁再度落空了,凌王上前安慰:“刚开始呢,再接再厉。”
“没关系,我就是来玩玩的。”秦绾宁附和。
凌王面无表情了,刚刚还说是来狩猎,不是来玩的,自己打自己的脸,还打得?这么冠冕堂皇。
女人心,海底针,不可估量。
两人上马,继续往前走。
凌王箭法好,百发百中?,只要出箭,就会有所收获,秦绾宁恰恰相?反,箭射出去?不少,就没成功的。
秦绾宁叹气,今天真是来玩玩的。
林间多灌木,走兽喜欢躲在草丛里,两人每到一处,都会跑出几只山鸡,凌王猎得?太多,到后来见到山鸡都不要了。
斑驳的树影缓缓落在两人身上,时?暗时?明,秦绾宁紧张得?握着缰绳,她?耳畔簌簌发响,应该是有猎物走来。
她?想拉箭,凌王忽而变色,低喝一声:“趴下。”
秦绾宁闻声本能地趴在马背上,背上掠过一只羽箭,插在了她?一旁的树干上。
丛林密集,阴阴郁郁,一只箭过,两人都打起了精神,凌王立即调转马头,“先回去?。”
秦绾宁颔首,勒住缰绳就要走,不想灌木丛里发出声响,她?身下的马儿嗅到危险的气息,马蹄瞬间跃起,带着她?就要往前冲。
凌王不动了,耳朵动了动,“你赶紧走,我断后。”
话音刚落,灌木丛冲出来数名黑衣人,她?二人来的路上也被人截断了。
秦绾宁皱眉,索性往林子深处跑去?,那里人迹罕至,山林间猛兽又多,应当会有生机。
凌王功夫好,一人挡住了刺客,秦绾宁知道自己是累赘,不等?凌王催促就自己先跑了。
山间古木多,春意盎然不说,阴暗中?也透着一丝森然,刺客的到来打破了寂静。
秦绾宁深深呼吸,抓住缰绳,不时?看?向后面,渐走渐远,已经看?不见凌王了。
林中?犹如阴天,一人一马跑得?飞快,两侧呼啸声愈发大了,抬首去?看?,竟是遮天蔽日的光景。
风声掠林,周遭的树叶不断颤动,马蹄疾驰,落在几片青色的树叶。
就在这时?出现了一声狼嚎,就在前面,秦绾宁猛地拉住缰绳,马儿前蹄跃起,差点将她?甩了出去?。
狼来了……
秦绾宁刚有了这个念头,面前就出现了一对幽绿的眼睛,渐渐地,狼的身子出现了。
她?吓得?倒吸一口冷气,远处的刺客也追了过来。
同样,他们也停了下来,秦绾宁狠狠心,加紧马腹,悄悄地往狼身边靠近。
她?有个想法,只要悄悄地走过狼身边,让狼去?面对那些?刺客。
想法刚产生,林子里就出现了一声声狼嚎声。
秦绾宁心凉了半截,腿也开始发软,怕是来了一个狼群。
她?有些?颓唐,刚勒住缰绳,前面的那头狼就飞跃起来,吓得?她?心跳了嗓子眼。
狼扑向了后面的刺客,刺客们拿刀杀了过去?,一片混乱。
趁着无人在意,秦绾宁猛地一甩马鞭,马儿吃痛,快速地冲了出去?。
离开前,不仅有狼嚎声,还有刺客的哀叫声,她?顾不得?这些?,骑着马就往前飞奔。
穿过林子,就见了光。
春日里的光明媚,落在青草地上,绿意盎然。
秦绾宁出了林子后,长叹一口气,不敢回去?,更不敢回林子,想了想,继续往前走。
走了不知多久,天色渐渐暗了,她?牵着马,拿出防身的匕首,一边走,一边紧张地梭巡着周遭。
最后,她?找到了可以住人的山洞,将马牵了进去?,又点了火,自己在周围找了些?柴火。
来得?匆忙,没有带吃的,她?往附近看?了看?,凭借她?的箭法压根射不到山鸡,就没有吃的。
开春没多久,山上也不能有果子吃。
没有吃的,饿一晚就好了。
天色入黑,山洞的光很?亮,狼怕火,应该不会过来。
秦绾宁守着火堆,不敢出去?,饿得?肚子咕嘟响,忽而闻到一阵香味。
她?饿出幻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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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王一人解决所有的刺客,满身浴血,骑马朝着秦绾宁离开的方向去?追。
跑了一盏茶的时?间,就见到了遍地出刺客,他下马查看?。
伤口并非是刀剑所为,撕扯啃咬的痕迹尤为明显。他翻过了一具尸体,一张脸都被咬烂了,不仅是脸,还少了一只手。
又翻过了一具,情况相?似。
这是遇到了狼群,凉山并无狼群,这是从哪里来的?
凌王顾不得?多想,周遭没有绾绾受伤的痕迹,他没有多加逗留,再度上马去?追。
追出了林子,往前走就能到达山腰。
这条路好走,寻常也有人,道路蜿蜒而上,依稀可以看?见山腰上的光景。
凌王猜测绾绾的去?向,若是上山,刺客很?快就可以追到,绾绾不会这么傻。
他放弃好走的山道,选择偏僻的小路,荆棘遍布。
没过多久,暗中?跟随的侍卫就找来了,他不敢懈怠,让侍卫拿了地图仔细搜寻一阵后,分开去?找。
侍卫们散开后,远处的夕阳就露了出来,他们不敢用火把,五人一队地抹黑去?找。
今日的夕阳很?美,明华陪着太后坐在观景台上观景,周围站了许多伺候的宫人内侍,夕阳的光色笼罩着观景台。
空中?的夕阳残虹,给单调的宫廷添就一抹绚丽的色彩。
皇后带着人也来了,朝着太后行礼,“太后,陛下不在宫里。”
太后不大高兴,余光扫了一眼锦衣华服的皇后,微有嫌弃,但?对方是名誉天下的江氏之后,她?就算再不高兴也不会露出来,只淡淡道:“有事出宫去?了,周卫可在?”
“不在,最近听闻陛下总是天黑出宫去?凌王府。”皇后不敢多话,选了重?要的来说。
“哀家也有耳闻,凌王府又不是什么烟花柳巷,你计较这些?做什么,他们兄弟情深,皇后也要嫉妒?”太后心里有气,出口的话就不大好听了。
皇后面色苍白,太后对她?说话难听不是一日两日了,陛下不喜欢她?,却给她?皇后尊位,她?必须装出大度的样子。
“太后说得?是,臣妾就是听闻陛下对凌王尤为厚爱,今日不在宫里,臣妾猜想是不是去?了凌王府上了。”皇后语气软绵,瞧着性子很?和善。
皇后博学,相?比较京内许多女子,她?的学问?是拔尖的,太后喜欢博学的姑娘,也曾喜欢过皇后。
时?日渐久,她?就发现对方压根上不了台面,斤斤计较不说,萧宴身边但?凡有个美貌的,她?就会注意很?久。
恨不得?萧宴身边都是些?歪瓜裂枣。
“那就让人去?凌王府上找。”太后不高兴,她?是不喜欢凌王母子的,如今也是,自己儿子宠爱凌王,她?也不高兴。
思忖一番后,她?想一事,拉着皇后就道:“凌王妃远在扬州,凌王一人孤孤单单,你作为嫂子,也该关心关心才是。”
让嫂子给小叔子房里添人?皇后震惊了,“这、这、贤太妃尚在,臣妾若多管,只怕贤太妃会说我多管闲事的。”
她?不愿意去?得?罪凌王,太后自己想做又没那个脸面做,就拉着她?去?挡剑。
太后聪明,皇后也不是傻子,死?活不肯。
太后恨铁不成钢了,睥着皇后,语气变得?冰冷:“皇后回去?吧,将自己宫里的事情管好,陛下不是小孩子,去?了哪里也不用像你打招呼的。”
态度骤变,皇后心里有数,不作勉强,领着人就回中?宫。
久不作声的明华揉着鬓角,给绾绾塞女人,陛下头一个不答应。
太后想得?快,做得?也快,即刻放出消息,要给凌王选侧妃。
凌王相?貌惊人,除夕夜宴一身红袍惊艳四方,如美玉无暇,如石沉稳,不可多得?的好相?貌,一出面就让人记在心里了。
谁不喜欢俊美的小郎君?
明华扶额,绾绾的桃花运比起真正的男子都要胜过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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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入夜后也没有回来,先回来的周卫急得?头发白了两根,吩咐郭微即刻去?找人。
郭微去?了凌王府找人,长史痛心疾首地告诉他:“我家殿下出城狩猎,至今未归。”
凌王殿下和陛下都不在,郭微感觉事态不寻常,让人去?开城门去?凉山上找。
城门与宫门一样,到了时?间后就会关上,没有御令,守门的将军不敢开城门。
陛下都不在,哪里来的御令,周卫没办法,找了太后要懿旨。
城门这才开了。
禁军一路疾驰,到了凉山,他们手持火把一路去?找,见到两波刺客尸体后,郭微站不住了,自己夺过马跟着去?找。
周卫站在尸体旁急得?哭爹喊娘,坐在尸体旁大哭。
哭过一阵后,发现不对,这是狼群撕咬的痕迹。
他好像听陛下说过,陛下征战之际养了一群狼,后入金陵城,狼群就没了踪迹。
狼群咬死?刺客,说明陛下是没有事的,这里只有两三头狼的尸体,可见其余的狼是全身而退的。
周卫来了精神,吩咐禁军:“见到哪里有狼群出没,就去?哪里找。”
乌云蔽月,整个天空都黯淡下来,山洞里的柴火渐渐不多了,秦绾宁坐在洞口里急得?心口疼,外?间飘来的香味愈发浓郁了。
外?间肯定?是有人的,她?再等?下去?,指不定?刺客就会找进来了。
她?走到洞口,悄悄探头,就见树下有一篝火,篝火旁坐着一人。
她?的目光被篝火上架着的吃食吸引了,一日都没吃东西,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秦绾宁在洞口里掂量了会儿,悄悄靠了过去?,周遭有树叶,她?伸手拿着树叶遮挡身形。
她?与黑暗融为了一体。
猫着身子靠近后,那股香味更加浓了,可以闻出来是烤鸡的味道。
饥肠辘辘的人躲在树后了,馋得?舔了舔嘴巴,那人背对着她?。
宽肩窄腰,有些?眼熟。
秦绾宁揉了揉眼睛,慢慢得?等?着,对方忽而站起身,她?吓得?缩紧了身子。
片刻后,她?再转过身去?看?,人不见了。
周遭黑漆漆的,也看?不见人,她?大胆地迈出了一步。
第一步是最难的,跨出去?后就简单多了,她?小跑着跑到火旁,果然是一只烤鸡,外?焦里嫩,皮上泛着诱人的油光。
秦绾宁嗅了嗅,山鸡不单单烤了,还放了酱料,加重?了香味。
趁着对方还没有回来,她?扛着烤架就跑,脚下不敢停,一口气跑到自己的洞里。
烤鸡是她?的了,虽然不地道,可对方是个男子,应该不会被饿死?。
拽下一只鸡腿后,秦绾宁后悔了,早知道给对方留一半好了。
当时?匆忙,烤鸡又架在火上炙烤,手根本不能碰,压根不能扯下来。
她?咬下一口鸡腿,满足地发出喟叹,烤鸡真的很?好吃。
一整日没有吃饭,她?一人就吃了一只山鸡,肚子填饱了,觉得?好渴。
烤鸡太过油腻,吃完才感觉渴得?厉害,她?朝外?看?一眼,对方回来了。
男人的身影在火光的跳跃下显得?如山,透着一股安全感,秦绾宁靠在山洞里,口渴的感觉愈发厉害。
她?索性闭上眼睛,明天天亮就有水喝了,迷迷糊糊间就睡了过去?。
山间晨曦的光带着迷蒙,第一缕光就让秦绾宁醒了过来。
山间白雾厚重?,像极了雨后,睁开眼睛,面前有很?多雾气。青意更加厚重?,枝叶上还有水珠,风一吹,就掉了下来。
秦绾宁伸了伸腰,朝着洞外?看?了一眼,那人走了,留下一堆灰烬。
人不在了,她?才大胆走过去?,在附近找了一圈,男人什么都没有留下。
她?回山洞将马牵了出来,一人一马,踏上回去?的路。
凉山很?大,尤其是后山,峭壁嶙峋,稍有不慎。树影斑驳,走着就发现了昨日的狼。
与昨日的不同,狼没有乱叫,乖巧的趴在地上。狼虽然是不动,可阻挡了秦绾宁的去?路。
她?害怕狼,想起昨日刺客的哀嚎声,她?不免后退几步,换一条路再走。
山路错综复杂,出路被堵后,再找一条路也不简单。
走到半日后,口干舌燥,又渴又累,她?找到一树下休息,靠着树干眯了会儿。
短暂休息后,她?又启程,牵着马,小心翼翼地走着。
顺着山路走,不想走到一悬崖处,路再次被堵死?了。
返回程,又见到那头狼,秦绾宁气得?抓起地上的石头,星眸圆瞪,胸口一阵起伏。
理智战胜过怒火,她?放下石头,闷闷不乐地往前走。
走过一圈后,又回到昨日的山洞,秦绾宁说不出话来,脑海里勾勒出山中?的情形,她?今日是往南走的。
南边的路走不通,就再试试北边的。
她?也不牵马了,翻身上马,遇到沟壑处,就伏在马背上,这样就减少了体力的消耗。
走了半个时?辰后,一阵风动,水声颤颤。
秦绾宁欣喜若狂,翻下马背,拨开灌木丛去?看?,是一小小的湖泊。
缓缓的水流进湖里,清澈可见底部的石头,秦绾宁小心地捧了些?水来喝。
清凉、甘甜,沁人心脾。
喝饱了以后,秦绾宁看?见湖里的鱼,昨晚吃的鸡早就消化了,饥肠辘辘,她?从马背上取出弓箭。
脱下鞋袜,撸起一截子白皙的小腿,赤着脚就下了水。
清澈的水映入眼帘,小臂长的鱼好看?,也更诱人,秦绾宁拿着箭就刺了下去?。
一次、两次、三次……
试过无数次,湖水荡漾,变得?浑浊,秦绾宁浑身湿漉漉,渐渐没了力气。
她?生气,唇角翘得?高,嫣红若樱花。
“你应该脱了衣裳钻进去?捉。”
一道声音突然炸起,惊得?水下的双腿发软,秦绾宁扭头去?看?,萧宴好整以暇地站在岸边。
“你怎么来了?”
萧宴穿了一身黑色剑袖,身形伟岸,正笑着凝望狼狈的少女,“你太笨了,所以我就来了。”
秦绾宁哼了一声,脚下游过一条鱼,她?眼疾手快地刺了下去?。
湖水溅了一脸,却什么都没有刺到,她?丧气,抬首看?向讨厌的人:“都怪你,吓走了我的鱼。”
刁蛮、任性,却又很?可爱。
萧宴怔忪,似乎看?到许多年前霸道不讲理的秦家三姑娘,往事涌上头脑,他没有像以往般讽刺,而是脱了鞋袜,扎起长袍,也跟着下水了。
面前的姑娘浑身湿漉漉,衣裳贴着身子,将她?的纤细都展露出来,萧宴走近,往她?平平的胸口看?了一眼,实诚道:“扎得?很?紧,学得?很?快。”
秦绾宁羞得?脸红,就差拿箭刺了出去?,她?饿,没力气和讨厌的人计较。
萧宴懒洋洋地从她?身侧走过,接过箭,攥住纤细的手腕,贴近发红的脸颊:“生气是吃不到鱼的,绾绾还气吗?”
秦绾宁气得?浑身发颤,眼眶通红,拉着他的手就朝着手背咬了一口。
“还咬人……”萧宴说了一句,拿着箭的手忽而一动,箭入水底,很?快,水面泛着红。
秦绾宁吓得?顿时?腿软了,萧宴一手托着她?,“鱼来了,你想清蒸还是红烧,昨夜的烤鸡都吃完了,你应该更喜欢烤鱼。”
一句悠悠扬扬的话让秦绾宁幡然醒悟过来,“昨夜是你……”
难怪背影有些?眼熟,竟是萧宴。
萧宴情绪很?好,甚至要些?愉悦,他凝着面前呆呆傻傻的少女,“我给过你机会,你自己没有发现我。我想着你发现了我,我就带你回城,可是你呢,眼里只有烤鸡,一点都没有我。”
“萧宴……”秦绾宁脸红耳根热,气得?一把推开他,身后传来他得?意的话:“阿绾,你昨夜就没有想过为何我就在洞外?而不去?洞里找你吗?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懂吗?朕辛苦守了你一整夜,你怎地还生气?”
“不,我自己愚蠢,怨不得?人,我气我自己。”秦绾宁踩着水,快速上岸,穿好衣袜就要离开。
萧宴拿着鱼追了上来,“我给你烤鱼吃,给你道歉,是我自己蠢,成不成?”
山里的鱼鲜美,不停翻转,烤出香味,再加以特殊的酱料,香味就更加浓郁了。
饥肠辘辘的人不自觉地舔了舔唇角,等?烤熟后,萧宴直接将鱼递了过去?,“试试?”
秦绾宁吃过他烤的山鸡,味道鲜美,没多想就接过来,小小地咬了一口,又烫又香。
当着萧宴的面,她?大口吃了,意犹未尽,睨了萧宴一眼:“你这么进来的?”
“昨日就进来了。”萧宴指着被自己拴在一侧的马,走过去?,从马上取出水壶,慢悠悠地告诉她?:“昨日你们遇到的刺客与朕无关。”
秦绾宁怔了怔,道:“不是你,又会是谁?”
萧宴凝着她?须臾,隔着太远,不然他非要去?揪一揪她?不听话的耳朵,“我对你真心,如何会杀你?”
他怎么忍心将她?置于危险的境地。
不在他眼皮下,他都不放心。
秦绾宁不信他的鬼话,自己沉思一番,刺客必然是冲着她?这个假扮的凌王来的,朝中?人太多,暂时?想不到是谁。
她?兀自摇首,“你觉得?会是谁呢?”
萧宴喝完水后,又取出一只粉色的水壶,递给秦绾宁:“喝一口?”
水壶说是粉色的是因为外?表被一粉色的布帛套住了,布帛上绣了一只兔子,栩栩如生。
秦绾宁不接,坚持问?他:“你觉得?会是谁?”
夕阳西去?,落日的余晖很?美,瑰丽色的浮云美得?动人。
光色落在秦绾宁苍白的面容上,将她?瘦小的身影勾勒出来,投射在地面上。
面容粉妍,带着浮云的娇柔,衣襟虽说略显几分狼狈,可白皙的玉颈展露出来,让人浮想联翩。
湿透的衣裳都已经烤干了,不太平整,褶皱顿起,束起的长发也不听话得?翘了起来。
萧宴盯着翘起的那缕头发,伸了伸手,秦绾宁立即躲开,“男女授受不亲。”
“你是朕的女人。”萧宴气得?拉住她?,使劲伸手按住那缕头发。
手一离开,又翘了起来。
萧宴反反复复按了四五次,力气一次比一次大,最后也没让翘起的头发折服。
眼中?深渊深邃,他将这缕不听话的头发看?作是秦绾宁,伸出巴掌按住,嘴里还不忘说一句:“它?和你一样,不听话。”
秦绾宁无奈,“你闹够了吗?”
一国之君和一缕头发较劲,丢人现眼。
萧宴不听,最后用水让头发‘安静’下来,乖巧地贴在头皮上。
夕阳这个时?候已经下去?了,秦绾宁整理好衣袍,冲着对面‘稚气’的皇帝:“怎么出山?”
“今日出不去?,明日才能出去?。”萧宴心里舒服多了,看?着秦绾宁的眼神也多了几许温柔,目光锁在娇嫩的唇瓣上。
自己抿了抿唇角,索然无味。
萧宴又不舒服了,走到她?面前,“绾绾,凌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留在这里就是为他挡刀的。”
“你并不清楚凌王在外?招惹的人,你连躲避的余地都没有。他在暗处,你在明处,那些?人都将你视作敌人。秦绾宁,朝堂上朕可以护你,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但?离了朝堂,你还需长个好脑子。”
秦绾宁沉默,狐疑地看?着他。萧宴继续道:“一个魏襄动不了蒋国公府,我若是你,就从殷家动手。但?与其他三家不能撕破脸皮,李世南是你的手笔。一个李世南的作用就是将殷家与李家的矛盾加剧。”
“但?矛盾太小,没有太大的作用。同时?,你要去?找什么样的矛盾关乎两府的根本。”
“朝纲的根本与每座国公府都脱不了关系。殷家被其他三家踢出局的原因就在于殷兰,同时?,殷兰的作用也关乎到国公府。当初有很?好的人选,但?是先帝只用了殷兰。你可明白是什么意思?”
萧宴的声音压得?很?低,树欲静而风不止,声音渐渐被风声压了过去?,秦绾宁听得?很?仔细,他不知这是凌王在背后操控。
她?没有说,抬首正视面前的男人,神色是一贯的冷漠寻常,她?回过神来,问?他:“先帝想让四家不安宁?”
萧宴唇角微微上扬,“四人做的事情威胁到了皇权。”
秦绾宁立即明白过来了,眼中?闪过憎恨“当年我的父亲是不是做了事情也威胁到了皇权?”
“嗯。”萧宴淡淡地应了一声,秦州的能力远胜四家之上。
他记得?去?大牢的时?候,秦州坐在牢房里面壁,双手双脚捆着,依旧不减风姿。
阴暗腐朽的环境里没有折损他的风骨,除去?衣裳狼狈些?,萧宴也看?不出他有哪里与众不同。
秦州,有为君之能,却无为君的谋略。
那次萧宴是恨着秦州的,秦绾宁喜欢他,秦州却将她?许配给萧遇。
他都说了他喜欢,秦州偏偏不肯。
那日萧宴坐在秦州对面,秦州浅浅一笑,“你来了,来得?很?早,绾绾呢?你将她?带回去?了?”
“我喜欢她?。”萧宴只说了四字,眉眼染着不羁与傲慢,他喜欢得?很?明白,也说得?清楚。
秦州依旧笑了,“绾绾不是个好姑娘,她?善妒,她?刁蛮、她?任性,做不了你的妻子、乃至将来的皇后。相?反,她?适合做凌王妃。你二人成婚后必不会安稳度日,她?眼中?见不得?其他女人,萧宴,你一生注定?不会只有她?一个女人。不如将这份美好藏于心中?,隐于过去?。等?她?成为了凌王妃,就会学着慢慢放下对你的喜欢。到时?,你欢喜,她?幸福。何必执着于虚无飘飘的喜欢,女人那么多,除了绾绾,你还是将来的国君。”
一番话云淡风轻,掀开了最丑陋的一面。萧宴将来是个皇帝,他会为联姻、为稳固朝堂而娶太多的女子。
绾绾注定?接受不了,何不放手。
萧宴怒了,眼中?情绪溢于言表,“她?还是你的女儿吗?”
“萧宴,我看?着你长大。你隐忍、你有谋略,你成为了大周百战百胜的战神,是百姓未来的希望,国祚之能。你却不是一个好男人,懂吗?人非完人,你于江山,是个贤明君主与,于绾绾,却不是好夫君。”秦州剖开最残忍的一面,语气淡了下来。
萧宴唯一的缺处就是会成为将来的皇帝。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日万,耶耶耶耶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