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见贾珍打帘子进来,因问道:“见过你父亲了?他怎么说?”
贾珍溜沿儿斜歪着身子恭敬回禀道:“父亲说与可卿这孩子还有一面之缘。只说咱们有时间,让孩子到庙里走一趟。”
贾母点头道:“论说去见见太爷也是应该,你着手安排吧。只是让蓉儿小子暂先远着点。我再着你大妹妹在宫里寻访。”
贾珍点头因问道:“上面这么久都没听说寻访这孩子,是不是弄错了?”
贾母道:“真的假不了,你且等着看吧。没让你媳妇好好的给她收拾收拾东西,别带进不该带的来。”
贾珍道:“早就吩咐下去了。这会儿还没说话,怕是没有什么。这我才想着是不是弄错了。或者先太子爷一倒众人把这事儿都忘了。”
贾母沉默了半日道:“真龙自不是假凤凰。咱们先好生哄着她。即使弄叉了,这模样品格也配得起咱家的孩子。”
贾珍闻言,不敢不听,少不得将心里那龌龊放放。
因都是年轻女孩子,不过三五天就熟了,再过三五月就厮混在一起无话不谈了。
秦可卿虚长几人好几岁,自然凡事都礼让着。
众人看在眼里都十分喜欢这位新奶奶。
贾母也瞧着她行事温柔端庄,嘴上也能说会道的,愈发满意。更喜几个孙女、宝玉与她玩儿在一起。
进了夏日,日子渐渐长了。中午秦可卿陪着贾母说话,见贾母迷糊着了,吩咐鸳鸯好好的照看着,自己蹑手蹑脚的悄悄到别的房里寻三姊妹玩儿。
到了外房中,见迎春由丫鬟扇着扇子睡觉,便不打扰。
在屋里又不见那两人,便出了院子去寻。
院子外面暑气森森,河里的水禽都躲到树底的阴凉处藏着了。
一路下来静悄悄的也不见个人,秦可卿一路走一壁看景致。
转过左边弯弯曲曲的游廊,正要再往前走。
只听游廊镜头的八宝凉亭中有人道:“姐姐,你大中午不睡觉,这是要到哪里去。地上热仔细让暑气蒸了。”
原来这边有座八宝凉亭,凉亭的窗户上都糊了纸,不仔细看并不能看见里面有人。是以刚才秦可卿并没有见有人在里面。
见是迎春,便走进亭子来道:“我正到处找你们。你倒会自在躲在这里乘凉。”
只不见探春,便问道:“探春妹妹呢?怎么不见人了?”
迎春听说,对着西南的房子努努嘴,秦可卿会意便挨着惜春坐下问道:“这是第几回了?”
惜春道:“一个月一回。只要是放了钱,赵姨娘便巴巴的打发人把三姐姐请过去。”
秦可卿又问道:“请过去干什么?”
惜春道:“还能干什么,不过是问三姐姐要那几个月钱给环儿花。”
秦可卿见有外人在这里,知道不好图议论家事,强笑道:“你看看我俩只说这些有的没的冷落了旁人。”
又见对面的小尼姑长得水灵,便问:“师父在哪里修行?怎么到我们家里来了?”
智能未语脸便先红了道:“我是在馒头寺里的。我师父来去十五庙里的月钱,到前面去了。我便来找姑娘玩儿。”
秦可卿见她长得标致,自思:谁家有这样好的孩子会送到庵里去。
又细细的问她的年龄,出生,父母是谁,祖籍在何方。
她竟样样摇头,告诉不知。
惜春便道:“姐姐,快别问她。她三岁就进了庵里,哪里还记得那么许多。我刚才还与她商量着与她一起到庵里作伴呢。”
秦可卿心道:难道这就是佛家所说的慧根。惜春自小便在脾性显露着。
不在这上头纠缠,只是略笑笑,便道:“你们在这里玩儿吧。只是别处去让日头晒了。我去看看老祖宗起了没有。要是没起再来找你们玩儿。”
惜春道:“不用姐姐去看,有丫头伺候着,还用得着我们吗。”
秦可卿只笑便起身走了。
边走边在心里说:我到了这里,总得先找个靠山,在贾府中仗着贾母的疼爱还能站住脚跟儿。
边走老远就看见贾宝玉的小厮茗烟急吼吼的往里跑,也不看前头差点一头撞在秦可卿怀里。
秦可卿见他模样,一把逮住,便笑骂道:“小兔崽子,有鬼追你?你在哪里跑?”
茗烟先是也唬了一跳,看清人秦可卿,脸上堆笑,道:“原来是秦姑娘,吓死我了。”
秦可卿道:“你还知道害怕,在老祖宗院子这样混跑像个什么样子?你们见宝玉好说话,就整日的胡闹。你看等哪天老爷有空了,不挨个揭你们的皮呢。”
茗烟笑道:“姑娘,可别吓唬我。我这是外面有事儿。”
秦可卿见他说的有模有样,笑道:“你能有什么正经事儿。不过是哄着宝玉与你斗鸡走狗的玩儿。多早晚让上头知道了,有你们死的地方呢。”
茗烟见秦可卿不信他,只道:“姑娘可别不信,这会儿是真事儿。不信你看。”
说着便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绣工精致的荷包来。
秦可卿拿到手里叹道:“好精致的玩意儿,前日我从宝玉身上恍惚瞧见这么个东西。少不得又是你们从他身上拿的。”
茗烟嘻嘻的笑道:“要不是姑娘平日里肯与我们多说说话,不像有的人只拿我们当奴才。我是不会跟姑娘说这些个的。就这个东西在外面值好些银子。”
秦可卿见他说的有鼻子有眼,不禁也上了心,奇道:“就这个。在你们这里哪个姑娘婆子不会绣上几个。这个东西只是略精致些,要让我看也不过那么个意思。能值什么钱。”
茗烟见秦可卿问,越发的想卖弄一二道:“姑娘不知道吗?这个东西虽然谁都做得,却有一样别人做不得。你再看看有什么不一样。”
秦可卿闻言果然将荷包放在手里反复的查看,半天道:“也没什么,只是用的布是好的。再就是面上别人都是花草,这个就是字。”
茗烟笑道:“姑娘好好看看这几个字,可是认得?”
秦可卿又看了好一会儿,才道:“看着像是宝玉的字。”
茗烟道:“这就对了。就是爷这几个字值钱,再就是爷贴上戴过的拿出去换银子还是值钱的。哎呦,贪顾与姑娘说话了,忘了正经事儿。门上的相公还等着我去拿爷的字呢。”
说完就想跑。
秦可卿攥住他,问道:“这给下东西能值几个钱?”
茗烟伸出三根指头来。
秦可卿道:“三吊钱?”
茗烟摇头。
秦可卿又道:“三两银子?”
等茗烟应了这才放了他让他去。
一壁走一壁问瑞珠道:“瑞珠,你说外面的庄户人家一年得用多少银子?”
瑞珠跟在身后,道:“一年少说也得二十两银子。”
秦可卿思索道:“这样绣着字的荷包,是个七个就够一家人吃一年的。”
瑞珠点头道:“话是那么说。我们能做那样的荷包,但也不能挂在门前当饭吃。说了这会子话,老太太应该醒了。我们快进去吧。”
房中贾母尚还在睡着。
秦可卿悄声对鸳鸯与珍珠道:“你们瞅着玻璃罩子洋表,等到这个长针指在这里。就把老祖宗喊起来。不然,睡多了今夜里走了困,还有你们折腾的。”
珍珠、鸳鸯忙笑着迎道:“知道了。姑娘也快去休息歇歇吧,大中午的有我们就成了。”
秦可卿因见珍珠在,便对她招招手道:“你来,我有话问你。”
珍珠跟着她走到外间问:“姑娘有什么事儿?”
秦可卿问道:“如今宝玉身上的荷包,扇坠,佩囊都是谁管着?”
珍珠道:“先前都老祖宗身边的几个大丫鬟给管着。前几日,老祖宗见我绣的荷包俊俏,就把这宗差事交给我了。姑娘问这个做什么?”
秦可卿笑道:“没什么。我因看见宝玉腰上挂的荷包好看,正想得也做一个,便问问。没想到这样的能人竟在眼前,我还不知道。”
珍珠道:“姑娘快别笑话我。这不值得什么。姑娘若是想要我就给姑娘做个玩儿。只是姑娘想要什么样子的。也有梅花的,也有鸡心的,还有葫芦的。”
秦可卿忙道:“你不用急,我先回去想想自己想要什么样的。再来告诉你可好。”
俩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见时间差不多了相伴到贾母这边来。
鸳鸯已经斥候着贾母起来了,正在喝解暑的酸梅汤。
见秦可卿进来,贾母道:“好孩子,大热的天你不在屋里睡觉,怎么出来了?”
秦可卿笑道:“哪里就这样娇气。我怕中午睡多了,晚上睡不着难受。”
贾母因笑道:“我何尝不怕那个。都是这两个丫头好。不肯让我多睡。晚上摸会牌也就能睡下了。”
珍珠听见贾母这样说,便于鸳鸯笑道:“老祖宗,我们可不敢邀功。还是姑娘一中午来看好几回,就怕老祖宗中午睡多了,晚上遭罪。那不还特地问琏二奶奶要了西洋钟表来,让我们看着时辰。”
贾母听完,一把搂过秦可卿,左一声‘好孩子’,又一声‘好孩子’的叫。
又说:“这孩子行事儿稳重端庄不说,心思也是细。就是我跟前的三个孙女也没做到你这样的。”
秦可卿忙道:“三位姊妹年纪还小。倒是我在这里没什么事儿干。也不如她们爱看书识字。我一看见那些斗大的黑团团,只觉着头晕眼花。”
贾母笑道:“这才是正经女孩子。识字原是咱们这样家的女孩子打磨时间,修养性子的。要我说不会更好些。”
秦可卿心中想:现在坐在课堂上学习拼搏的女孩子,要是听到贾母这话不知道怎么想。自己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穿越过来不禁能够衣食无忧还不用学习了。
正想着贾母又道:“你若是觉得呆在院子里闷的慌就跟蓉儿一起到处逛逛。你俩的事儿都是定的。我冷眼看着你这孩子也是端庄的,并不用避讳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