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刚沾地就听一二十来岁的丽人在身后,笑道:“快来看,这边新娘子来了。”说着便有人迎上来在灯影里打量秦可卿。
秦可卿被冒出来的这一声唬了一跳,循声望去。
嚯,好大的阵仗。一位白发老太君领着一众女眷在府门外站着。
秦可卿见如此,急忙含了笑迎上贾母道:“老祖宗万安。”
对着众人又是一拜,只道:“诸位万安。”
说话间,凤姐已经将她打量个遍,上前携着她的手道:“好个俊俏的模样。老祖宗,我这妆面怕是要白整了,一下就让人给比下去。”
贾母也上前拉着秦可卿的手借着灯光,端详道:“可不是个好模样。”
又拿着手在灯光底下看皮子,道:“样样都极好。在咱们家可不许委屈了。”
指着尤氏道:“这是蓉儿的母亲,你来见过。余下的人,在府里日子久了自然就知道了。”
秦可卿对着尤氏施了一礼,尚未成亲不好称呼便只道:“夫人好。”
尤氏点头应道。
秦可卿在凤姐打量自己的时候早就将她也打量了一番,见她音容处事儿与别人不同,端的是爽朗利落。便猜到她是王熙凤。
见凤姐对着尤氏道:“珍大嫂子,得了这么媳妇可是扬眉吐气了一回。”
尤氏只笑不言语。
秦可卿由不得笑道:“琏二嫂子的话,没的让我骚的慌。”
凤姐笑道:“你认得我是哪个?又不曾见过我。你怎么认得我。”
秦可卿又道:“人都道‘链二爷娶了个模样极标致,言谈极爽利的’。今见婶子处事作风,非婶子莫属了。”
凤姐被秦可卿这样赞她,脸上得意对众人笑道:“你们听听她说这话。明明是赞人也与那些个说的不同。”又道:“外面真把我传的那么好。我竟不知道。”
贾宝玉与贾蓉、贾蔷在一处,在人后。
见秦可卿下车早就被摄了三魂七魄去,恍恍惚惚的自思道:“天下竟有这样的妙人,原来我只是井底之蛙。放眼望去院子里的姑娘不及她万一。”
说是贾宝玉自小的痴病,单凡是女儿长得略清秀些他便有亲近之意。今见了秦可卿,合府里便没有比她更出挑的人。心里亲近之意更甚。
正痴痴呆呆的想着,忽见身旁的贾蔷推了贾蓉一把笑嘻嘻的道:“快看你媳妇。”
贾宝玉被一句话戳心。猛想起来,日后与秦可卿最亲近的莫过于自己的侄儿贾蓉,顿时心灰意冷起来。
贾蓉见贾蔷如是说,脸上绯红了一片,骂道:“别闹,待会儿让父亲看见了又该捶我了。”
秦可卿任贾母领着一路往屋里去,凤姐转身见贾蓉、贾宝玉、贾蔷三叔侄儿在门口站着。
便指着贾蓉让秦可卿看,笑道:“那就是你姑爷。蓉哥儿还不过来见你媳妇,乐傻了,还杵在那里。”
贾蔷在背后使坏的一推,贾蔷不妨,排开俩人向前踉跄走了两步,愈发显露出来。
秦可卿见凤姐说,先是脸上一红,也不避让打量起贾蔷来。
一位十五六的少年立在面前,面容清秀,身材俊俏,轻裘宝带,美服华冠。只是脸上有两团红云甚是可爱。
秦可卿一壁看,一壁在心中大呼:正太啊,正太。非但如此,正太还会害羞、脸红。看样子软软哒,很是可口。
贾蔷见秦可卿打量他,脸上的红云更甚,急慌慌的称:“这会儿子要去迎接父亲。”就要退了下去。
尤氏笑道:“这孩子怎么越发要娶亲了,越发莽撞起来。毛毛躁躁的,这样子去了仔细他老子捶他。”
一语未毕,只听哐啷一声。
众人都吓了一跳,转身看去。
原来是平儿进门没看见贾蔷退出去,慌慌张张的便撞作一团。
凤姐见是平儿,柳叶眉倒竖骂道:“没长眼的蹄子。作什么慌慌张张的,再把爷们撞坏了。”
平儿一壁拾地上的东西一壁嘴里道:“小爷出来的急,我实在是没看见。”
贾蓉忙道:“不妨事儿,没真撞上。”说完出门走了。
凤姐因问:“你急急忙忙的遇上鬼了不成。你手里拿的什么东西,让我瞧瞧。”
说着便上前将地上的东西捡起来看。手里拿着一根桃木制粗糙的簪子问道:“这是你从哪里弄来的东西?”
平儿将东西装好,见这么多人看着,不好隐瞒,便红着脸说:“是蓉大奶奶的妆奁。”
凤姐闻言,脸上一愣,忙将妆奁关上又骂道:“真是个蠢奴才,回去我再教训你罢。还愣着做什么,好不快点安置在已早收拾的房里。”
又对着秦可卿道:“蓉儿媳妇,这丫头平日里就毛手毛脚的。你可别见怪。”
秦可卿从见了贾蓉后,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哪里有生气的道理。
再者,打肿脸充胖子也没用。这贾府中里里外外,谁不知道秦家一门寒贫。
贾母忙拉过秦可卿道:“你今日现在这里住下。我看着你与我家里三个姐妹差不多些年纪。今日天黑便没将她们领来见你。明日你们见了便住在我处住下。一来,你年纪不到。二来,与她们隔得近。日里看书、识字,一块玩耍。可好?”
不等秦可卿回答,站在贾母身后正愁不能够亲近她的贾宝玉听了,正合他的意,忙道:“甚好,甚好。姐姐住在咱们府里更热闹些。”
贾母道:“你还没见过他。他是咱们这里的混世魔王,宝玉。”
秦可卿早就见这里有一位小哥。见他头上一转的短发,都结成小辫,红丝结束,共攒至顶中胎发,总编一根大辫子,黑亮如漆,从顶至梢,一串四课大珠,用金八宝坠;身上穿着银红撒花半旧大袄,带着项圈、宝玉、寄名锁、护身符等物;下面半露松花撒花绫裤腿,锦边弹墨袜,厚底大红鞋。面若中秋之色,色入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眼如桃瓣,睛若秋波。虽怒时若笑,即嗔时也有情。
生的这样的好皮囊,不是宝玉还有谁?
秦可卿对着贾宝玉点头道:“这想必就是宝玉叔叔了。”
贾母道:“可不就这个个混账东西。你不用称他叔叔,小小的人家怕受不住。就连他跟前的丫头我都让喊他‘宝玉’。你也这样喊着。我刚听他喊你作‘姐姐’。正合了我的意,在一起更亲,还不生分。”
秦可卿见说,只好应了。
又说了一会儿话,不过问些秦可卿家中中事物。
凤姐因说道:“老祖宗见了美人眼珠子程亮。我们可都撑不住了。你看宝玉眼睛都迷瞪了。不若,我们回吧。日后说话的日子多了。”
贾母道:“你们也不提醒我,人老了觉少。你们怎么熬得了。走吧。”
又对尤氏道:“你不用舍不得,让她先跟着我几日。日后有你们处的。”
尤氏连忙应了。
等送了贾母,尤氏忙让丫头领了秦可卿到房中休息。
秦可卿在车中整日昏昏沉沉的睡着,一下车见了这些人。一时倒不困了。
瑞珠伺候着洗漱完毕。正歪在炕上寻思,自己拿来那么大的脸,让家府中有头有脸的娘们儿出来迎着。还没理出个头绪。
又听外面有婆子道:“蓉哥儿,来了。”
秦可卿忙整了仪容,自思道:大夜里的他怎么来了?
一语未毕,贾蓉已经打帘子探进身来,手握在袖子中。站在门口,倚靠在门上不往里进。
秦可卿忙起身下炕,笑脸迎上问道:“蓉哥儿,怎么来了?快请坐吧。”
贾蓉见秦可卿满脸笑容又称自己‘蓉哥儿’,脸上顿时就起了两朵红云。
在离炕最远的地方选了把椅子坐下,问道:“近日路上可辛苦?”
秦可卿瞧他坐在离自己最远的椅子上,又他大有羞态。
便起了促挟他的意思,莲步轻移,走到贾蓉的邻座款款的坐下来。
脸上只含了笑对着他,看他待要如何,因说道:“并不辛苦。”
贾蓉见秦可卿过来,忙偏转着身子朝向一边,囧道:“家中岳丈可好?”
秦可卿心道:“明明一团孩子气,竟学些大人话。我看你竟要说什么。”
因点头道:“甚好。母亲也好,弟弟也好。”
贾蓉正要问她,见她一股脑的都说出来。
一时间找不多话说,只是红了脸干坐在那里。
秦可卿见他的模样,心里早就乐开了花。面上不见任何动静。
端坐在椅子上,装作羞羞答答的等着贾蓉问话。
屋中静悄悄的,贾蓉更觉窘迫,坐在那里眼睛不知道要放到什么地方,左右就是难受。
俩正僵持着,忽听外面的婆子问道:“蓉哥儿,在屋里吗?前面老爷喊你。”
贾蓉闻言立即从椅子上站起来,提脚就忙向外走。
秦可卿知道贾府中的规矩。儿子都怕老子。
从贾政差点将贾宝玉打死就能看出一二来。
也忙起身送他。
贾蓉已经一只脚踏在外面了,又退回来,将手里的一个绣花锦囊放到炕上,低着头道:“这都是我平日里将月例里攒下来,你先拿去用。他日我有了再给你。”
话一说完就急惶惶的打帘子出去了。
秦可卿将炕上的袋子拾起来,沉甸甸的打开一看,却是一包碎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