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论病

秦可卿急火火的往贾敏的正房里去。

到了正房门前,一众小丫头打开帘子让秦可卿进屋。

进了屋,秦可卿放缓脚步,临窗的大炕上,贾敏正枕着石青金钱蟒引枕,盖着秋香色金钱蟒大条褥子,头上贴着剪圆的西洋膏药闭目瞌睡。

贾敏的大丫鬟豆蔻见了秦可卿,便将指头放在唇间,示意她小声点。

秦可卿得意,便侧身在挨炕的椅子上坐下,小声问道:“是睡着了吗?”

这里的丫鬟见秦可卿温顺多半都能与她玩,也小声道:“刚睡下,闹了一晚。”

秦可卿听豆蔻这样说,无事儿可做便拿起高几上的一则小册子看着。

不多时,林黛玉也跟来。见她这样打趣道:“姐姐,如今也这样进去了,学人家头悬梁锥刺股了?”

秦可卿哪里不知道林黛玉是在打趣她,她自小一篇荀子背了大半年,便对学问不再上心了。

她对坑上努了努嘴道:“你伶牙俐齿的。我嘴笨说不过你。你快去看看,你母亲吧。难道不知道‘卧冰求鲤、衣不解带’?”

林黛玉‘噗嗤’一声笑出来,道:“这就现学现卖了。”

秦可卿将手里的小册子放下道:“可不是嘛,刚从这里面看得。还是热乎的呢。”

林黛玉又道:“我就爱姐姐这样直爽的性子。可惜我却不能。”

说这话,惊动了贾敏道:“是玉儿在下面吗?”

林黛玉赶紧上前,坐在炕沿上道:“母亲是我。母亲觉得怎样?可是吵着母亲了?”

贾敏睁开眼睛道:“倒是没有。歪在炕上时间久了,隔得我骨头疼。你快扶去我起来。”

秦可卿上前与林黛玉一起将贾敏扶起来。刚坐起没多久便听见外面的婆子喊道:“大夫来了。”

豆蔻刚领了林黛玉躲到碧纱橱后,就见林如海领着大夫进来了。

几个侍妾忙捧过大迎枕来,一面给贾氏靠着,一面拉她的袖口露出脉来。

秦可卿跟着秦老爹在外面的时间长了,对这些俗礼不放在心上。也不躲避,只是站在跟前看大夫把脉。当然,她压根就没把要避让这些事儿放在心上。

众人也知道,秦家小姐素来是个大方的,自然也不计较。

但是看诊的大夫见到她,一愣赶紧把头低下。

自是把她当成了林如海的侍妾,刚要施礼。

秦可卿先笑道:“先生,不必施礼。我是林家小姐的陪读。”

大夫也不敢抬头,只是胡乱的一通答应。

片刻先生坐下,见他把右手放在贾夫人右手脉上,调息了至数。凝神细细的诊了半刻功夫,有换过左手,亦复如是。诊毕脉细对林如海道:“我们外边坐吧。”

林如海赶紧把人请到外面,一个婆子来上了茶。

林如海道:“先生请用茶。”

于是陪先生吃茶,岁问道:“先生看着脉细,贱内如何?”

大夫吃完茶道:“不妨事儿。只是风寒所致,吃两贴药,捂上两日就好了。”

林如海道:“劳烦。倒是还有一件事儿,贱内时常犯有头疾。不知是否可根治?”

大夫嗫嚅道:“方才评脉。果见有气血两亏之症。因是头到府上来不敢造次。盐政既问,小的就再开服药,吃着。待用药看看。”

林如海跟出去付了诊金,又命人抓药,才到屋内。

见黛玉与秦可卿正坐在坑上与贾敏解闷。

秦可卿见林如海来了,忙起身道:“我出来时间久了,家中小弟该苦恼着到处训我了。我先回家去了。”

贾敏笑道:“家里那么多婆子、嬷嬷、丫头伺候着。一时片刻的也无妨。我因病了心里正好烦闷。你与黛玉在这里,我心里尚好受些。”

林黛玉也站起来携着她嗔怪道:“你向来是个不怕人的。怎么独怕我爹爹。”

秦可卿道:“休要胡说。我怎么怕林大人了?”

林黛玉笑道:“你怎么不怕我爹爹。不然,他一来你就要走。”

林黛玉此时尚是六七岁的顽童,说出来的话自然没有深浅。

秦可卿可是活了两世的人。有道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这话听着不是好话。

她的脸嘭的一下红到了脖子根儿。

做出一副凶狠的模样道:“要不是在你爹娘这儿,我非撕了你的嘴。”

林黛玉哪里知道自己说话好歹,见秦可卿这样,笑的窝倒在母亲怀里。

贾敏任由俩人嬉笑,对林如海道:“怎么不见原来的张大夫?”

林如海道:“原来的张大夫回家省情去了。这是他的同门,想来也不会错。我便请来了。”

贾敏点头道:“劳烦你奔波了。”

林如海道:“你好生养着吧。也别想多了。我前头还有些事儿要处理。”

贾敏忙命人跟着,又见秦可卿。转念一想又道:“可卿,你去帮我看看下面的药熬上了没有。”

秦可卿正被林黛玉奚落,正好得了机会出去。何乐不为,忙起身出去。

恰林如海也去厨房探看。与秦可卿恰好遇个正着。

林如海见秦可卿,想起刚才的情景心下明白,又不能装作不见,只得道:“秦姑娘,不用去了。药已经熬上了。”

秦可卿虽是被林黛玉捉弄了一番。但她从现代来,觉得自己尚小,并不放在心上。

站在林如海面前完全把自己当个孩子,一双秋波含水目望着他道:“林大人,真是细心。”

其实秦可卿还想说的不止这些。

林如海岂止是细心,简直就是现代完美好男人。

首先,林如海有钱,不是一般有钱而是极其有钱。人家可是四代世袭的列侯。林如海现任盐政。盐政就是管着全国的食盐。自古以来就是肥缺。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你说他能不有钱吗?

其次,就是有才。科班出身,前任的探花郎,皇帝钦点的可不能掺半点水分。

最最重要的就是痴情。在三妻四妾的年代,房内人没有几个。据那些丫头门背后说,还都是贾夫人给找的。

再就是对自己的嫡妻关怀备至,在秦可卿看来的小感冒,他都得亲自看着抓药煎药。

对外貌协会的秦可卿而言,必不可少的是林如海长得很帅。

到了四十的男人还能让人看着帅,先天当然功不可没。后天的学识与修养在这时候更重要。

也就是说林如海极重个人修养。

当日秦可卿一见林如海,便觉得儒雅难挡,当真是风度翩翩。

当然,这只是纯粹从审美的观念来看。

不说,秦可卿现代来稀罕这样的内涵帅。就看林府中的丫头、丫鬟、嬷嬷哪个不愿意多看他两眼。

倒是林如海被秦可卿夸赞的脸上一红,胡乱说道:“秦姑娘,今日怎么没跟着秦老爷进学院?”

秦可卿有些囧,自从被学院里的学生知道自己是个女孩子后,他们整日的围着自己观赏。

实在是让她气愤,我又不是猴子。所以,不愿意去了。

她讪讪道:“那都是年纪小不懂事儿。林大人,可别拿这个取笑我。”想想又道:“前阵子黛玉总是拿这个闹我,这会儿刚丢下,不说了。”

林如海一笑道:“玉儿,这孩子让我们娇惯的性子有些刁钻。还得多劳烦秦姑娘常来与她玩耍。不然整日的闷在家中,病更不能好。”

秦可卿应道:“林大人,不这样说我也会常来。我与黛玉脾气甚投缘。这妮子就是嘴巴厉害。”顿了一顿又道:“我还有一事儿想说,不知道是不是造次?”

林如海平日里最是和善,听秦可卿这样讲便道:“秦姑娘,但说无妨。”

秦可卿道:“我在家闲来无事儿,寻思黛玉的病也不能终这样用药培着。古人都说是药三分毒。这整日的汤汤罐罐的,没有病也要吃出病来了。”

林玉海见她这样说,心里也是百感交集。自己何尝不是这样想!都道,大夫医人医不得己。眼看自己就要年逾四十了,生怕一个闪失,绝了这根独苗。

便感激道:“秦姑娘,说的很是。只是我夫妇俩人瞻前顾后,才拖到现在。不知姑娘有什么见解?”

秦可卿面上一呻,连忙道:“我哪里有什么见解。只是看着她这样吃药整日的烦心,对身子无甚益处加上她又与我好,我才敢这样说。”

林如海越发的感激道:“秦姑娘,不用顾虑。我林如海还不是那样不知好歹之人。”

秦可卿略知道林如海的为人,越发的没有顾忌,快人快语道:“我常想吃药不如药膳来的好。药膳乃是食补。食补虽慢,但不致身体被药性蛀蚀。”

林如海道:“秦姑娘,一句话,另林某茅塞顿开。我且去与抄录一张方子与厨房。给玉儿多进食补。”

秦可卿见林如海从善如流,心里欢喜。

又见贾夫人的大丫鬟豆蔻正往这里来,料想是看药。便道:“姐姐。药已经煎上了,这会儿怕是还不好呢。”

豆蔻待笑不笑地道:“秦姑娘,说了这会儿子话,药大概就好了。”

不等秦可卿搭话,蹬蹬蹬赌气似的往厨房去了。

原来这豆蔻就是贾夫人的丫鬟里最出挑的一个。仗着自己长的有几分模样,不太把众人放在眼里。

在秦可卿面前今日倒是头一次。秦可卿心里纳闷,也没得罪她。今儿是怎么了?顾在心里暗暗叫嚣道:“长得漂亮了不起啊。我比你更漂亮。哼。.”

秦可卿正在腹诽中。忽的看见自己的丫鬟瑞珠晃着俩小髻往这里跑,一见到自己就跟饿狗见到肉似的,猛扑过来道:“小姐,我可找到你了。你怎么能一声不响的从家里溜出来,连我也不带上。”

秦可卿见她嘟着嘴的样子,好笑道:“带上你干什么?带上你监督我?”

瑞珠立即泄气道:“上次是不小心说漏嘴的。又不是故意的。”

秦可卿才不会信,,冷想道:“上上次呢?还有年前的那次!”

瑞珠小心翼翼的在后面跟着,嘟囔道:“小姐,你用得着翻旧账嘛。不都是老爷逼得嘛。再说,你上树上墙的还偷上街根本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怎么嫁的出去啊。”

秦可卿柳眉倒竖,道:“你说什么?”

瑞珠赶忙陪着笑脸道:“小姐,我说家里来了客人。老爷正到处找你呢!”

秦可卿道:“你又胡说,也得找个像样儿的假话。家里来客人哪里有找我的道理。”

瑞珠梗着脖子道:“老爷就是这样说的。而且我看见门口停了好几辆大车。”

秦可卿见她说的这样信誓旦旦,心里不禁打鼓:谁来了?这么大排场。

贾夫人身边的丫鬟连翘打帘子也去看是否药煎好了。

恰见豆蔻端着药正进来,便骂道:“你个死蹄子,浪到什么地方去了?这么半天才来?”

豆蔻将药放到门口守着的小丫头手里道:“你别整天眼里只知道盯着我,跟防贼似的。正经的贼你不管。”

连翘笑道:“你们瞧瞧,这个妮子今天疯了。我总共说了一句。她就上头上脸了。”

豆蔻将奶妈手里的药端过来冷笑道:“怕是姐姐的梦要白做了。人家上赶着在路上站着都能说半天的话。我们笨嘴拙舌的,更没有出头之日。”说完,赌气自己打开帘子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