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结亲

产婆打颤的回道,“是个公主。”

多福弓着身子对着皇帝,静等皇帝的指示。

老皇帝的嘴皮子动了动,道,“都准备好了吗?”

多福眼里一片死灰道,“准备好了。”

皇帝道,“抬上来吧。”

三五个小太监应声抬上一个恭桶。

多福瞅了一眼,产婆手里的孩子,硬声道,“扔进去吧。”

产婆被这句话吓破了胆子,扑腾一声跪在地上,瘫坐在地上,哪还有毫无半分力气。

刚安静下来的孩子,又被惊醒,哇哇的哭叫着,好不烦人。

多福又瞅瞅皇帝,皇帝一声不吭,静静地望着产婆怀里的孩子,脸上没有半点情绪。

他只能上前一步将孩子抱在自己怀里,许是自己抱得她难受。孩子的哭声更惨了。

多福看看孩子再看看老皇帝的脸色,咬咬牙将孩子抱至恭桶旁就要扔进去。

就在这时,老皇帝道,“把孩子抱过来。”

多福‘嗳’了一声将孩子交到老皇帝手中。

刚才还哭的凄惨的孩子一到了老皇帝手中竟然止住了啼哭,从襁褓中伸出小手咿咿呀呀的抓住皇帝身前的衣襟。

皇帝一动不动的望着怀里的孩子,脸上仍是没有半分表情。

皇帝半天问道,“指正贵妃与太子有染的侍卫呢?”

多福拭拭鬓角的汗道,“昨日就自尽了。连贵妃身边的奶妈都自尽了。”

皇帝听完,并不答话只是仍是直愣愣的看着自己手里的婴儿。

多福立在旁边,如履薄冰,半天方听老皇帝道,“将她抱走吧。”

‘嗳’,多福重重的答应了一声抱着孩子在皇宫的甬道上飞奔而去。

次日,宫中传出消息。合欢宫中宫人用火不当,引起大火。合宫人等一律烧死。竟连贵妃与尚未出生的龙子也为逃离劫难,举宫哀伤。皇帝更是哀恸莫名,三日辍朝。

第三日,太子被废,夺去亲王身份,幽禁于皇陵。天下哗然,这位太子已是被废除两次。天下人无不揣测,这位太子的命运。

今年京都大雪封门,又因贵妃甍世。皇帝哀伤成疾,举国上下须得守国丧半年。国丧期间一应娱乐全部废止。

又因大雪全城的老爷、少爷都被拘在家中消遣。

这一日北风正俏,京中现任工部营缮郎秦业在家中温酒作乐。妻子侍妾环绕好不热闹。

正在兴头上,只听小厮在外喊道,“老爷,宁国府贾老爷到。”

这一声把秦业的酒意退了大半。贵人入寒舍,平日里那是请也请不到的。

忙让妻子侍妾躲到后屋,堪堪的贾敬就打帘子进来了,笑道:“秦老弟好生自在啊。”

秦业从榻上忙起身来迎客,脚上都未及穿鞋,汗道,“贵客降临,属小弟有失远迎之罪。”

贾敬张着胳膊任小厮将身上的大红猩猩毡的斗篷除去。又拿来汤婆子握在手里。笑道:“在家实在憋闷无趣,一时兴起倒是搅了老弟的清修。”

秦业弓着身子将贾敬让到上座,又命人取来新的杯箸,又添了些炭火才复入座,道:“丰年好大雪,想来圣上圣明感天动地。明年各省粮仓定时要大丰收。”

贾敬听罢,点头附和道:“正如老弟所言,当今圣上最是格物致知。”

秦业听罢也点点头,有叹息道:“只是老弟年老力衰看,恐不能为圣上解忧了。”

贾敬复饮一杯酒暖身,笑道:“老弟正当壮年,何出此言?”

秦业闷头喝了一杯酒,半晌方道,“而立之年,老哥看我的官位还能提否?”

贾敬只是不语,将酒杯攥在手里把玩。

秦业继续道:“老哥,倒是个实在人,不肯将老朽骗一骗?小弟我穷极半生既没官至宰相,也没半分丰功伟绩。说来真是愧对圣恩,愧对祖宗。”

贾敬见秦业如此,知他酒意上头,难免话多,也不辩驳,只待听他如何说。

秦业自斟自饮,苦涩道:“小弟不怕老哥哥笑话。小弟所言的前者是时运,还有一事儿是小弟的心头刺。如鲠骨在喉,不吐不快。”

贾敬道:“老弟,请讲。你我自那年金陵相遇便分外投缘。老弟有话,我自然洗耳恭听。”

秦业又滋溜饮了一杯酒,将酒杯一扔,道:“小弟心里苦啊。如今小弟堪堪四十。却膝下无子,我秦家一脉要亡啊。将有一日我何以面见祖宗。我是秦家的千古罪人,进不得祠堂。”

贾敬安慰道:“即是如此,老弟为什么不从旁支宗亲中领养一儿,自小放在身边与自从的无异。”

秦业闻贾敬之言,脸上的苦涩更深,苦笑道:“老哥所言的丝毫不差。奈何我秦家要灭,宗族旁支本来就不盛。自小弟有抱养之意,宗族竟然多年无所出。”

贾敬闻言惊道:“世上竟有这样的怪事,真是闻所未闻。”

秦业叹道,“是天要亡我秦氏。”

贾敬见秦业如此,脸上转悲为喜,骤然道:“恭喜老弟,老弟大喜。”

秦业心中困苦,借着酒力找个人抒发一二,没想到此人非但不安慰,竟然口出恶语。顿时将脸拉下,道,“贾兄,这是何意?我当你为知己。贾兄竟如此,讥笑鄙人!这喜从何来?”

贾敬忙从榻上直起身来,正色道:“老弟先勿动怒,细听我一一道来。”

秦业瞧他说的如此正式,便不心中不快暂且按下不表,且听他说。

贾敬道,“我素来在道家一行有些见解,想必老弟早有耳闻。常听人说‘天地生人,除大仁大恶两种,余者皆无大异。若大仁者,应运而生;大恶者,应劫而生。运生世治,劫生世危’。贵公子迟迟不到,必有缘故。当今盛世,当得大仁者。岂不是可喜可贺。”

秦业见他说的这样正式道:“老哥,所言当真?”

贾敬道:“当真。我是将要侍奉道家的人,岂能眶你。你欲得之子,必然有些来历。”

秦业喜得从榻上站起来,道:“真承老哥吉言。我秦某死而无憾了。”

俩人正说着说,就听小面小厮来报,“老爷,养生堂的老爷来了。”

秦业一听是养生堂来人,又想起刚才贾敬的一番话,忙道:“快请,快请。”

不一会儿,来人打帘子进来。只见是个四十岁左右商人打扮的男子,身形魁梧,身批一件半新不旧的大毡。身后跟着两个小厮,各手里提着一个篮子。篮子盖得严严实实,半分也瞧不见。

秦业望望窗外道:“大雪天黑灯瞎火的,宋老板怎么亲自来了?”

养生堂的宋老板,望望贾敬,并不言语。

秦业知其意思,奈何听刚才贾敬的一番话。秦业早就把他当做知己,便道:“无妨。你且说就是,不用避讳。”

宋老板见秦业如此说,便对贾敬作揖道:“还请老爷见谅,小的做惯了这一行。少见如秦老爷这样不拘小节的。多数到我们这里领养的人家,都是关门闭窗,合家三缄其口。”

贾敬笑道:“无妨。”

宋老板不在啰嗦,命小厮将竹篮提上来,道:“这是个男婴,今日刚被人送来。身体颇强壮。哭声洪亮一看就是好养活的。”

秦业记挂着贾敬的话,心里哪里不欢喜。随即把竹篮放在自己面前,逗弄婴孩,一时看着竟比亲生的还要亲。又将孩子从竹篮里抱起,一叠声“心肝,宝贝肉”的叫着。

秦业一手抱着孩子,又看身后的小厮手里还有一个竹篮,指着问:“这是什么东西?”

宋老板上前来道:“这是一个女婴。也是今早被遗弃在门前的。我见她可怜,便顺便抱来。若是能托生在秦老爷这样的人家也是她的造化。”

秦业将手里的孩子交给小厮,又上前掀开被子看。篮子中果然是个女婴,生得粉雕玉琢。这时候正睡醒了,见有人来,睁着黑漆漆的大眼,咯咯的笑。

贾敬正上前探看,见这孩子生得这般讨人喜爱,喜得道:“老弟大喜。老弟大喜。老弟与这孩子很是有缘。”

秦业心里更喜,一下看看这个一下看看那个,竟不知道该怎么疼爱了。

宋老爷见自己事儿已了,忙下去领了银子走了。

这边贾敬被秦业给留住,设宴款待。

酒酣正弄之际,贾敬趁势说道:“我与这女娃娃尚有一些缘分。若是老弟不嫌弃。我们俩家做亲上亲可好?”

秦业自然大喜,只是□□道:“我们小门小户怎么能跟世家侯爷攀亲。万万使不得。”

贾敬佯装气愤道:“难道我们贾家是那样,攀高踩低之人。秦老弟看错我们了。贾家结亲,向来只看脾气性子,模样。哪里还去搬弄门楣。”

秦业本来就是试探之语,见贾敬这样说,更是乐得结这门亲事,便道:“亲是好亲。只是我听闻内公子去年已经结了亲。不知老哥要给我儿结哪个?”

贾敬听闻哈哈哈大笑,道:“即使我珍哥没有结亲,也万不能让他等到而立之年娶正妻。”

秦业闻言,讪讪笑道:“老哥说的甚是。”

贾敬复言道:“老弟放心。珍哥去年娶亲,得子只是这两年的功夫,自然不会耽误令爱嫁娶。将她许给我的长房长孙。老弟你看如何?”

秦业大喜,应允道:“极好,好极。”。

第二日大雪一夜初晴,秦业宿醉头疼,将前半夜的话也忘了个干净。刚过正午,就听见门前吵闹。秦业虽出门查看。却是贾的管事儿焦大领着众人,抬着各种进项而来。

秦业忙问这是为何?

焦大道:“是我家老爷的吩咐,说‘秦老爷见了自会明白。’”

秦业心想,这贾家果然是钟鸣鼎食、诗书礼仪的大家。虽是酒后戏言,却不食言而肥。遂把东西一一收下。

焦大又言道:“我家老爷还说‘今小姐尚小,令孙不系在何方。大喇喇的办出来恐让人笑话,这以我俩相好结交之名。还望秦老爷不要责怪。他日定要大办。’”

秦业哪里还有不应的道理,一壁走一壁谢,亲身将焦大送出门去。

从此秦业对着女儿越看越爱,堪堪的比过儿子。

又过三年,儿子竟得了病,延医不治一命呜呼。秦业心中悲凉,只道自己是无子之命。更无心做官,暂辞了官,回到祖籍姑苏当起了教书先生。

且说当日的女儿,小名可卿,生得形容袅娜,性格和顺。内外兼修,让秦业疼爱非常,顾又取了表字:兼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