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沢噌地坐起身,随手拿过自己的喜袍穿上,系好了腰带下床后,回身看到床上眼泪汪汪的人,眼眸微沉。
“从未见过同你这般厚颜无耻的女人。”
宁和音抓着被子坐起身,“那你喜欢吗?”
问完这句话后,她看到穿着一袭大红袍子,墨发随意披散至腰侧,神情中还有些疲懒的某人,稍微愣了一下。
随后,庄沢开口:“你认为本官会喜——”
宁和音:“可你碰了我的身子。”
庄沢又是一愣,过后开口:“那并非本官意——”
宁和音:“可你还是碰了。”
庄沢眼渐沉,手抓起被窝一角,掀开,“连落红都无,怎么算——”
“你妈的!”
宁和音直接一巴掌挥过去,重新抱回被子,气愤地骂:“你耍流氓啊你?”
庄沢精致如玉的白皙脸上,出现了一道明显鲜红的巴掌印。
他的手慢慢触上这道掌印,薄唇越抿越紧,他的视线盯在宁和音脸上,仿佛开了空调,盯得她浑身上下凉飕飕的。
宁和音心里越虚,表面越理直气壮。
“我们都成亲了,碰了也就碰了,其实也没什么,是你自己本官本官,要跟我扯清关系,压根不关我的事。”
庄沢手放下,勾唇笑了笑,眼睛仿佛是柳叶裁成的好看形状,含着三月春风。
然而这样一双眼睛里,吐出的却是无耻的话。
“那为夫唤你一声夫人,是不是便能……”
他的手重新攥起了被角。
宁和音:“?”
你能做个人吗?
“你便是自己掀开给本官看,本官也不屑看。”庄沢轻哂一声,松开了手。
宁和音还真想试试,只不过她尚未锻炼出那种厚脸皮的程度,只能作罢。
看见他找了衣服走到屏风后去换,宁和音也赶紧披了外袍下床,从昨天准备好的几套衣裙中选了套水蓝色的,用最快的速度穿到了自己身上。
等庄沢从屏风后走出来,两人同时怔住。
宁和音看看自己身上的水蓝色裙子,又看了看他身上蓝色绣鹤的袍子,莫名从中感受出了点情侣装的协调感。
宁和音当机立断:“我去换!”
庄沢抬眸出声:“不必了。”
庄沢抬脚便往屋外走,宁和音鬼使神差问了句:“那你还杀我吗?”
庄沢脚步一滞,回过头去,视线落在她雪白的脖颈上,几道纵横交错的指印明显。
“就算你想杀我,那也不可以了,”宁和音抿着嘴说,“三日之期已经过去了,今天是第四日。”
庄沢把目光一收,没有回应,继续抬脚往屋外走。
宁和音看着他潇洒飘逸的身影,脑海里突然蹦出了某个词语,于是不自觉口中就喊了出来:“渣男!”
庄沢:“……”
他回头,“渣男?”
“睡完了拍拍屁股就跑的男人,简而言之称为渣男。”宁和音一本正经给他科普,因此没有注意到,庄沢神情松动的那一刻。
过了片刻,他微沉的桃花眼望向她,情绪不明,“随你如何喊。”
宁和音:“?”
那你渣男的名头是要坐定了咯?
她真是……
太开心了吧!
开心过头的宁和音冲着那道蓝色身影,憋足了劲放大招:“渣男渣男渣男!渣男渣男渣男……”
渣男别来打扰她,让她开心过日子就成。
宁和音让人端了水进来洗漱完毕,又开开心心用了各式各样精致的早点,伸着懒腰出门到太阳下做广播体操。
才做到第二节,脑袋上扎着双螺髻的侍女看不下去上来纠正,“夫人,这里不是这么做的,夫人做得还不标准,让奴婢来教夫人吧。”
宁和音转头看着这个青葱的小侍女,发现她有点眼熟,赫然就是昨晚问九千岁厉不厉害的那个。
宁和音:“?”
这府里头的人,胆子都贼他妈的大。
跟他们比起来,她觉得自己还不够。
她睁大了眼:“你确定你来教我?”
小侍女自信点头:“夫人放心,今早晏明大哥教过我们,奴婢记得可熟了。”
噢……
看来这个叫什么晏明的,就是把她广播体操生存计划给搅乱的那个小侍卫。
宁和音:行,记小本本了。
被这个叫兰溪的小侍女强行重教了一遍广播体操后,宁和音挥舞着肩膀跟她打听:“兰溪阿,你可知道九千岁,平时在府里都爱去些什么地方?”
兰溪眨巴着眼想了想,又扳着指头算了算,“满打满算,九千岁常去的地方也只有两个,一是牢里,二是云轻水榭。”
宁和音:“这样啊……”
就两个地方你数手指头?
她问:“云轻水榭是什么地方?”
兰溪毫不犹豫回答:“是云轻姑娘住的地方。”
宁和音:“……”
那这他妈的……
“云轻姑娘,又是谁呢?”她微笑着问。
“这事可就说来话长了,”兰溪神秘兮兮压低了声音,“这事我可不敢乱说,要是传出去了,九千岁非得把我关进牢里不可。”
“没事,你说!”宁和音拍着胸脯保证,“我以九千岁夫人的身份发誓,绝对不会泄露这个秘密。”
兰溪把声音压得越来越低,“这事我也是从别人嘴里听来的,不知道可不可信,据说九千岁在入宫前,曾经有一名定下婚约的女子。”
“噢……”宁和音张大了嘴,“原来是这样啊。”
兰溪又说:“九千岁的父母是前朝重臣,只可惜一夕之间,发生了重大变故,九千岁从一名世家公子哥,摇身一变成了罪臣之子。”
“噢噢……”宁和音嘴巴张得更大,手指不停在虚空中点啊点,“原来还有这样的故事在啊。”
兰溪看到夫人听得目不转睛,心里得意,更加聚精会神讲了起来:“当年的九千岁刚满十四岁,眼看再过两年便要娶妻生子,结果这转眼间,就要被送进宫里,接受那等奇耻大辱,据说……九千岁也是有过挣扎的。”
“什么挣扎?”宁和音眼睛睁大,“难不成他逃了?”
“没错,”兰溪点了点头,“九千岁不止逃,他还要带上他那未婚妻子,一起逃。”
宁和音匪夷所思:“只带未婚妻,不管家里人?”
兰溪摇了摇头,“谁知道呢?也许是爱她爱得真切吧。”
宁和音:“……”
当着夫人的面,你也是真敢说。
她没舍得点醒这个小迷糊,继续问:“那后来呢?”
兰溪说:“那姑娘当然是不肯了,好说也是上京城里的富贵人家,若是跟着九千岁逃了,那以后岂不是都得过苦日子?”
宁和音比了个大拇指,“这姑娘明智。”
兰溪继续说:“后来九千岁被打击到,郁郁寡欢下便进了宫,再后来那姑娘重新结了婚约,不过那郎君是个病痨鬼,没能挨过几年便去世了,后来……”
宁和音一拍手,“后来九千岁大富大贵,就把他心上人接回了府,可因为是寡妇又不能给她名正言顺的地位,所以干脆就当金丝雀圈养起来了?”
兰溪眼睛一亮,“夫人,你真聪明!”
宁和音呵呵一笑,“过奖过奖。”
这么看来,那渣男两字还不能用到狗太监身上了,得给他一个痴情老实人的外号才是。
“对了,夫人,”兰溪忽然道,“我觉得九千岁从前最喜欢云轻姑娘,可放在现在,我觉得他比喜欢云轻姑娘,还要喜欢你。”
宁和音嘴角一抽,“为何?”
兰溪振振有词道:“夫人你想,九千岁从不在云轻水榭过夜,而九千岁和夫人……”
她的视线下移,落到她脖子上,莫名就脸红了。
“这么刺激,肯定很喜欢了。”
宁和音:“?”
她又不是M,刺激个鬼阿!
撇开这满嘴虎狼之词的小丫头,宁和音装作闲逛的样子,实则到处打听叶绯的下落。
从昨晚季明淮口中吐出那番作死发言后,她就知道狗太监不可能真放了叶绯,她回相府时,季明淮还在后门那可怜兮兮地等着呢。
毕竟是为了救自己才进的狼窝,再说也跟季明淮签订了条约,怎么样都要干点实事才行。
宁和音边伸懒腰边打哈欠,脚下慢慢踱着步子,经过一片假山群时,眼尖发现了一只小猴子。
这只小猴子躺在一座高高的假山上,手里拿着一根香蕉,翘着二郎腿正悠闲地剥着皮。
宁和音一看到它,眼睛都红了,“皮皮!”
小猴子听到她的声音,首先往左右张望了一下,发现她的人影后,连忙丢了香蕉咻的一声冲过来。
宁和音张开双手迎接它,把它牢牢抱到了怀里,小猴子同样伸出两只手抱她,嘴里吱吱吱兴奋地喊着。
宁和音摸了摸它的头,“没想到你在这里。”
这只小猴子是她那个老爹养的,不过跟她还比较亲,自从老爹去世,她稍微没注意上,它就不知道跑到了哪去,现在才知道——
原来是到了魔窟,进得来出不去那种。
宁和音跟皮皮玩了好一会儿把戏,接着用特殊的肢体语言问它:“你知道地牢在哪吗?”
皮皮很聪明,点了点头,当即拽着宁和音的袖子要带她去,宁和音连忙按耐住它,“不不不,咱等晚上,夜深人静。”
为了不让人怀疑,宁和音捡起那根香蕉塞进它怀里,又回头去属于狗太监和她的那个大院落里,从小厨房里把各种各样吃的都拿了点,打成一个大包袱往外走。
刚到门口转身,在回廊里迎面碰上了狗太监,以及……
他身边的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虽然不如太后漂亮,可胜在气质柔弱可怜,身上穿着套朴素的白色衣裙,仅仅在衣领处绣了几朵荷花,头上也是荷花造型的首饰。
站在狗太监身旁,乍一看还挺金童玉女。
庄沢视线落在她鼓囊囊的肚子上,沉默半晌开口:“你偷东西?”
宁和音:“……”
偷你妈阿偷!
拿自己家的东西,这能叫偷吗?
她骄傲挺了挺肚子,“我有了。”
金童:“……”
玉女:“……”
宁和音摸了摸,“你的崽。”
庄沢额穴一跳。
宁和音摸着肚子慢慢挪动脚步,“崽阿,虽然我和你爹只有那么一夜,可你毕竟是我们辛苦造——”
“站住!”
庄沢上前手直接摸到她上裳里,轻轻一拽便把整个包袱拽了出来,可惜力道过大,包袱一下散开,吃的东西全洒了一地。
宁和音眼睛猛地圆睁,一把把他推开,趴到地上开始捡起了各种东西。
庄沢的手蓦然一松,包袱皮跟着落了地。
宁和音连忙拿过那张包袱皮,摊开在地上,把掉在地上的东西吹了又吹,接着小心翼翼放回到包袱皮上。
庄沢视线从她手上的动作上移开,转眼又落到了她脖颈上,发紫的指印依旧存在。
“别捡了,起来。”他出声道。
宁和音装作没听见。
庄沢伸手拉她,宁和音索性抱着那张包袱皮趴在地上,猛地摇头,“不能浪费粮食!我才不要浪费粮食!一颗粮食都不能浪费!”
庄沢:“……不浪费,都拿去喂狗。”
宁和音脑袋摇得更欢,“不行不行,不能喂狗,它们不能抢我吃的,这些都是我要吃——”
庄沢忍无可忍,一把把她从地上提了起来,“你见过哪家府中夫人吃这些……”
“呜呜呜呜呜……”宁和音扎进他怀里猛虎落泪,“就知道夫君不舍得我吃苦,嘤嘤嘤嘤嘤……”
庄沢一怔,宁和音悄悄抬头,看到后方情景,朝他咧嘴笑了下,“夫君,你的老情人被音音气跑了。”
庄沢精致如玉的脸上,如漆点墨的凤眸微眯,从中透出了点点危险的光芒。
宁和音警觉到了,连忙转身想要溜,被他一把提住了后领。
小半炷香时辰后,宁和音乖乖坐在桌子上,望着对面一张死人脸的狗太监,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最后百无聊赖吹起了口哨。
吹完第一声,要吹第二声,嘴巴被捏住。
宁和音眨了眨眼,跟对面危险的墨瞳对视,心里有点慌,把他手拿开。
“人家也不是故意要气跑她的,谁让你说我偷东西,要是传出去了,这多不好听啊,你说是不是?”
本来以为狗太监会做点什么危险动作,或是又继续掐她脖子,或是把她怼得体无完肤,宁和音都做好任打任捱的准备了。
谁知道他说:“我确实不该。”
宁和音眼一睁,“你用了我?”
庄沢:“莫非你希望换?”
宁和音:“还是换吧。”
庄沢:“……”
宁和音双手撑着下巴,弯了弯唇,“为夫比我好听,你觉得呢?”
庄沢用平静的桃花眸子望她,“不要得寸进尺。”
宁和音一头瘫倒在桌子上,“好吧。”
庄沢:“你怀里揣着那些东西,是要去做什么?”
宁和音怏怏答:“野餐。”
庄沢:“野餐?”
“对阿,”宁和音往上翻了翻眼皮,“野外聚餐,不就是野餐喏。”
庄沢:“聚?”
“早饭是我一个人吃的,中饭不想再一个人吃,刚好我在假山群里看到了只小猴子,就回厨房里拿了点东西,想找个有花有水的地方,跟它一起吃,”宁和音说完深深叹了口气,“可惜现在午饭时间都要过了,说不定它吃香蕉都吃——”
“晏明,”庄沢朝外吩咐,等人进来,平静说道,“准备野餐。”
晏明一脸不解,“大人,这野餐为何意?”
庄沢:“……野外聚餐。”
晏明:“那要去野外啊?”
庄沢:“……就在府里。”
晏明:“那怎么能算野餐呢?”
庄沢缓缓转头望向宁和音,宁和音一拍脑袋,“对啊,为什么不去野外呢?”
庄沢:“……”
“吩咐厨房,就在这里,赶紧上——”
“不了不了不了,就找片空地就行了,记着多弄点肉,要不然再拿个火炉架子,再拿点木炭来吧,对了,还有油盐葱蒜什么……”
宁和音看着庄沢越来越沉的脸,心情愉悦,虽然不知道狗太监为什么忽然答应她野餐,但如果有这机会,来搞个烧烤好像不错?
厨娘们准备好了她要的所有东西,由晏明选了一块临水的草坪边,把所有东西都搬过去后,宁和音的烧烤铺子正式开摊了。
把腌过的肉先刷上一层油,放到简易的烧烤架子上反复翻烤,刷上辣椒粉和盐,继续翻烤,等肉串被烤成金黄色,冒出扑鼻的香味,就能幸福入口了。
宁和音烤好了第一串,看着不远处坐在太师椅上情绪莫测的庄沢,她用碗接着油跑了过去,微笑递到他跟前,“给夫君吃。”
庄沢抬眸,“晏明。”
“是,大人。”晏明说着掏出一个小针包,从里抽出一根银针。
宁和音:“……”
“我觉得夫君还是不吃这些东西为好毕竟这里是野外头顶上还有树说不定烤的时候就有什么虫子掉下来说不定还有灰混进去了这些东西就让我来吃吧如果夫君吃坏了肚子那我可真是要心疼死了。”
宁和音一口气说完,举起手中的串,张口一撸,整串到嘴。
晏明拿着银针的手呆住。
庄沢:“……”
他起身望向后,“你同伴来了,慢慢野餐吧。”
宁和音转头看到被侍卫抱来的小猴子,咧了咧嘴,求之不得。
把狗太监气跑后,她度过了一个美妙的烧烤下午,和小猴子两个都吃得肚皮圆滚滚。
偷偷跟小猴子商量好了晚上的计划后,宁和音同样想好了把庄沢气出房的计划。
其实第一天晚上她只要摸清牢房的位置,第二天晚上只要能够确定叶绯死没死,第三天晚上知道叶绯被关在哪,第四天晚上牢房钥匙在谁身上,第五天晚上再让小猴子去偷……
这样以此类推,循序渐进就好。
宁和音并不打算来刺激的,她从兰溪口中了解到,狗太监从不要任何人服侍更衣,沐浴时更是不准任何人在。
这么稍微一想想,就知道他很介意别人看到他的身体。
宁和音决定当这个无耻的人。
她不仅要看他的身体,还要对他的身体品头论足。
月上枝头,宁和音来到了有汤池子的那间屋外,果然,除了远处有几个侍卫守着,其他地方根本没有一个人。
宁和音蹑手蹑脚从小门走进去,屏住呼吸往汤池子那边走,还好有许多块屏风挡着,她从最接近汤池子的一块屏风后探出头,悄咪咪往外看。
漂浮着花瓣雾气袅袅的池子中,如云一般墨发随意倾泻,隐隐露出的肩线可见弧度完美,肌肤如同上好瓷器般温润滑腻。
宁和音轻手轻脚往前走,才刚走到汤池子边,泡在里面的人像是察觉到了动静,猛地转身,直接伸手一拉。
宁和音被这股力道带下了水,在水里呛了好几口后挣扎起来,用手抹了抹眼睛望向前,“我不就是想服侍夫……”
她话蓦地止住。
因为她的眼前,是一双微微上挑的动人心魄的眼,五官秀气精致到女子自叹不如,眉心更是要命的点了一颗红痣,由他整个人只能联想到一个字——
美。
“叶绯?”
“音音姑娘?”
就在这时,正门被倏地推开,脚步声随之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