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州的春节和北方比,是不太冷的。
这一年四岁的邵星束刚念到幼儿园中班,处于对世界认知不多,稍微有点记忆的年岁。
“阿爷!为什么还不下雪啊!”
大年初一一早,邵星束自己穿好衣服,也穿好了一件红色的小外套,小脸雪白,衣裳红艳艳,衬得只有人大腿高的小娃娃,看起来又精神又可爱。
“南州冬天什么时候下过雪了?去年对门的大哥哥不是还穿短袖吗?”
听到邵星束的声音,邵鹤远远回了一句,他守在灶下煲鸡汤,这是邵家的老传统。
大年初一一整天都喝鸡汤,吃白斩鸡,吃鸡蛋羹。
总之鸡的一家子谁也别想逃。
邵星束闻着香味,一摇一摆地走进厨房,趴在邵鹤身上甜甜蜜蜜地喊道。
“阿爷新年好!大吉大利财源广进哇!”
邵鹤则先把两碗鸡汤盛出来,放到一旁晾着,然后再把那粉团团的小孩一把抱起。
“新年好,哟,自己穿衣服啦?”
“我会自己穿!”邵星束十分得意。
邵鹤低头看着邵星束没塞到裤子里的上衣,和穿反的两只兔兔鞋,也不多说什么,随手帮他换好,然后啪叽一下亲了亲邵星束的胖脸蛋。
“真乖,自己去洗脸刷牙吧,你会吗?”
“我会!”
邵星束认真点头,邵鹤就把他放到地上,帮着他把外套脱了,送到盥洗室再出来。
果然没过多久就听到小孩咯咯咯的笑声,还有水哗啦撒了一地,塑料杯和凳子的翻倒声。
十分钟后,邵星束上衣和裤子都湿了一大块,他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出来,雪白的小脸上还湿哒哒的。
“阿爷,我洗好脸刷好牙了!”邵星束伸出小胖手要抱要表扬。
“嗯,挺好的。”
邵鹤点点头,拿了干毛巾和早就预备好的新衣服,给邵星束擦干净手脸。
“阿爷觉着你今天穿的不够喜庆,所以给你换一身,可以吗?”
“可以哇!”邵星束看着新的红色小卫衣上绣着一只肥墩墩的小老鼠,当下就点头答应。
邵星束以后会成为一个比较自信的好孩子,和邵鹤这时候从不打击他有关。大约邵鹤也觉得,要求个小娃娃什么错都不能犯,实在太反人类了。
等邵星束换好衣服,就端着自己的小碗碗,做到石桌边。邵鹤则拿了鸡汤过来,还有各色年前准备好的酱瓜、凉拌藕片、卤肉和邻居送来的银丝饼。
哦,还有一盅鸡汤花胶小米粥。
“吃饭罗——”
邵鹤说后,邵星束才自己动筷子吃饭。
先喝煲了整鸡精华的汤,汤色淡黄,邵鹤把油都撇了,喝起来也不腻人。
凉菜是邻居们送的,味道各有千秋,但都很爽口好吃。
邵星束咬着脆脆的莲藕,嘴里嘎查嘎查响。
“哇!阿爷,这个莲藕吃起来好像……汽水沙沙的声音啊!”
身为还没喝过汽水的小朋友,邵星束只听过檀溪巷里的大哥哥开冰可乐时的声音,对汽水可向往了。
“怎么,想喝汽水啊?”邵鹤呼噜呼噜喝了一碗汤问。
“可以吗!”邵星束眉开眼笑。
“可以是可以,但你之前答应过我要八岁才能喝,阿爷不能让你成为撒谎的孩子呀!”
邵鹤“愁眉苦脸”,邵星束也突然想起了那早就忘到脑后的约定。
“阿爷不要伤心!那我就不喝啦!”邵星束还反过来安慰邵鹤。
邵鹤嘿嘿笑了两声,给邵星束加了一勺汤。
“乖啦,再喝点吧!”
等邵星束把肚子吃得滚圆,这顿早饭才算结束。
邵家是没有亲戚过年来拜访的,其他的邻居大过年的也都是一家团圆的时候。邵星束就捧着自己的玩具积木,和邵鹤玩起来。
“阿爷!我们今晚放烟花吗?”
“已经买好了,放心吧!”
邵鹤玩游戏好胜心也非常强,他把最后一块积木放到顶部,把这豪华城堡建好后,才回答邵星束的话。
邵星束也不是输不起,在幼儿园他可是老大级人物,从来都是教其他小朋友怎么玩的。今天也就当做是他在教阿爷玩啦!
“对了,家里好像没盐了,你能自己去巷口的小卖部那,给阿爷买一袋盐回来吗?”邵鹤客客气气地和邵星束说。
“好的呀!”
邵星束点头,心中有热血燃烧!
终于!他终于也要和其他小朋友一样,受大人的委托,自己去买东西了!
“要小心安全,别得意啊。”
邵鹤给邵星束挂上小小的老鼠小挎包,里边放着一点零钱,足够邵星束买回盐还有自己想吃的小零食。
“那我出发啦!”
邵星束一下从石凳下蹦下,手却不小心把自己的小杯子扫到地上摔破了。
“呜……阿爷……”
邵星束立刻瘪起嘴,看着自己的小杯子,有点伤心。
“没事没事!碎碎平安!”
邵鹤用扫把把杯子碎片扫好,让邵星束在外乖乖等着,他就进了大堂拿了昨晚写春联剩下来的笔墨和红纸出来。
邵鹤毛笔字写得很不错,他用毛笔沾了墨,就在红纸上挥洒了一番。
三两下那张正方形的红纸上,就写好了字迹苍劲有力的四个大字【岁岁平安】。
邵鹤把红纸吹干,然后折成一只小船放到了邵星束背的包包里。
“放好就大吉大利啦!阿爷再去给你找找杯子,应该还有个一样的。”
“好——”
邵星束奶声奶气地举手应了,但话音刚落,他又突然打了个大喷嚏!
邵鹤赶紧扶住被自己的喷嚏打得倒退的邵星束,估摸着早晨玩水的时候可能凉着了,待会给他煮个姜糖水喝。
邵鹤又铺开一张正方形的红纸,在上边又挥洒着写了【百病不侵】四字。
“把这个带在身上,今年就健健康康的不会生病啦。”
邵星束呆呆地看着那张红纸叠好的小船,歪头问道。
“那宋渺和林诞,还有其他小朋友,和老师还有赵叔还有其他哥哥姐姐,还有叔叔阿姨也不会生病吗?”
邵鹤听着邵星束的一长串名单,想着这孩子怎么回事可真爱操心,便点头说。
“会的,你喜欢的人都会健健康康的。”
得到阿爷肯定答复的邵星束,这才欢欢喜喜地迈出家门。
“阿爷!那我出门啦!你乖乖在家啊!”
“知道啦。”
“我真的走啦!你要在家啊!”
“会的,会的。”
……
邵鹤凝神听着邵星束的脚步声蹬蹬蹬跑远,这才松了口气,拿着个小马扎,坐在家门口等着。
“出个门就在门口来来回回五分钟,这小子长大不会也这么爱操心吧?”邵鹤心焦。
邵星束哼着幼儿园里的园歌,歌词大意总之就是要和世界上所有的花花草草小朋友问好,当然太阳星星月亮也是没落下的。
幼童稚嫩清脆的声音在巷子里回响,在家里没出去的一些邻居站在二楼和邵星束招手,让他回来的时候拿红包。
“星束小仔!红包就给你放在门口的小石狮的嘴里,你拿最大的那个!”
“知道辣!”
邵星束点头,他现在可没空停下来寒暄,要给阿爷买盐呀!
但是在巷子口的时候,邵星束还是停下了脚步。
一个和邵星束差不多年岁,穿着一身蓝色小西装的小男孩,正站在水渠边看锦鲤,在他身边还有一个戴着墨镜,穿着黑西装的叔叔。
这小男孩生得玉雪可爱,头发像电视上的小少爷那样梳成三七分,因为长像水平超过了邵星束平常看过的人,小孩子也知道漂亮不漂亮,他不由看呆了。
“你,你好呀!”
邵星束呆了一会,还是十分热情地迎了上去。
“新年好!”
小男孩听到叫声,转头就看到了邵星束,小男孩便也欢欢喜喜地朝他打了声招呼。
“新年好!”
“你是新搬来的吗?我叫邵星束,住32号!”
“我不是搬来的,妈妈叫我在这里等着,我叫沈飞乔。”
两个萝卜头小朋友互通姓名,就是朋友了。
“我阿爷叫我给他买盐,我可厉害啦!”邵星束忍不住自夸起来。
“哇……好厉害,盐是可以自己买的吗?”沈飞乔闪着星星眼,十分捧场。
“对哒!小卖部就在辣里!我还可以自己买点零食吃!你要一起来吗?”
邵星束邀请,沈飞乔就立刻忘记了妈妈说的,乖乖待在这里不要动的嘱咐,立刻跟着邵星束走了。
一旁的保镖从来不会阻止沈飞乔的行动,便缀在后边跟了上去。
小卖部的阿姨认得邵星束,就把盐给邵星束装好,还送了一些糖果。
“阿姨!我要请我的朋友……喝草莓牛奶!”
邵星束说完后,又有些犹豫地看着一旁的保镖叔叔。
“叔叔……我的钱好像不够买三瓶。”
“你客气了,没关系,叔叔可以自己买。”保镖表示,邵星束的心意他收到了。
闻言邵星束豪爽地抽出十元大钞,阿姨就给他们拿了两罐常温的草莓牛奶,还贴心地插好吸管。
“不要喝太快,可以坐在那边的小椅子上喝,喝完以后把垃圾丢到垃圾桶里哦。”
“yessir!”
邵星束模仿着最近电视上播出的警匪片敬了个礼,沈飞乔也跟着敬了个礼。
莫名做了回上官的阿姨,笑得不行,把两个小朋友送走了。
沈飞乔虽然年纪小,但力气已经很大了。他看着邵星束提着东西爬不上椅子,就立刻跳下来,帮着把东西放到椅子上,再抱着邵星束的腿把他放到椅子上。
“哇!你力气好大哇!”
邵星束忍不住鼓起掌来,沈飞乔平时被夸惯了,今天被第一天认识的小朋友夸奖,也不由有些飘飘然。
“哪里哪里,我做得还很不够。”
说完以后,沈飞乔就双手抓着自己的裤子,有点羞涩。
“你就是很厉害啊!”邵星束强调,他拿起草莓牛奶放到沈飞乔手里,“喝吧!”
两个小朋友吃饭都很香,手里一拿到食物,就立刻吨吨吨地喝起来。
站在远处的保镖也拿着草莓牛奶一起喝起来。
“我跟你说哦,云上边住着一个老爷爷,会给好孩子礼物!”邵星束喝完牛奶,看着天上飘来飘去的云,和沈飞乔悄咪咪地分享着自己的秘密。
“你说的……是圣诞老人吗?”沈飞乔看着天空,有些犹豫地问。
“啊?我阿爷跟我说是托塔天王!”
邵星束甩着两只小脚,咯咯笑起来。小朋友的欢乐易得,沈飞乔虽然不太明白,但听着邵星束的笑声也觉得很开心。
“嘿呀!”
沈飞乔一下抱住了邵星束,笑眯眯问他。
“你要不要跟我回家?”
“不行,阿爷在等我呀,我下次再去你家玩吧!”邵星束摇摇头。
两个小朋友说起各自幼儿园里的事,和最近看的超·神奇电侠动画片,最后互通了地址和电话。
“那我们下次见吧!”
邵星束要回家了,沈飞乔也依依不舍地跟着他走。
“阿嚏——”
沈飞乔打了个喷嚏,邵星束有些紧张地回头,把自己的小手帕拿出来给沈飞乔擦不存在的鼻涕。
“你可不要生病啊!对了!这个给你!”
邵星束打开自己的包包,把里边的一只小船递给沈飞乔。
“带在身上就不会生病辣!”
沈飞乔好奇地拿着这只红纸叠的小船,好奇地问。
“为什么呀?”
“因为里边写了字!”邵星束神神秘秘地说。
两个小朋友就一起把小船拆开,看到了里边写着的【百病不侵】。
“就是这个……‘不’什么!”
“百病不侵。”
沈飞乔早慧,认字非常早,看到这四个字的时候便立刻明白了意思。
“谢谢你呀!”
沈飞乔认认真真地朝邵星束鞠躬道谢。
“不客气!”
“谢谢你……”
……
两个小孩就这么一路喊着这两句话,回到了檀溪巷。
穿着红色大衣的陆秋微有些着急,她明明让飞乔在这里等她,不过转眼工夫,这小孩就能丢?!
“保镖不是一直跟着他的吗?保镖也不见了?”
陆秋微问着跟在身边的佣人,佣人连声安慰。
“跟着去了,刚才发短信回来,小少爷和新认识的小朋友喝草莓牛奶去了。”
陆秋微这才放下心来,抬头便看到沈飞乔和另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哦,还有保镖一起回来了。
“妈妈!”
沈飞乔笑着扑到陆秋微腿上,指着邵星束。
“妈妈!我好喜欢星束!快把他带回家!桀桀桀——”
“不行!”陆秋微赏了任性妄为的儿子一个暴栗,“还‘桀桀桀’!你以为你是电视里的土匪抢亲啊!”
陆秋微怪不好意思,蹲下身和邵星束打招呼。
“小朋友,谢谢你带飞乔玩啊。”
“不客气!我喜欢飞乔哇!”邵星束甜甜地笑了。
沈飞乔眼眶含泪,胖手捂着头,给陆秋微看手上的红纸。
“这似,似星束给我哒礼物!”
陆秋微看着红纸上写的【百病不侵】,知道是家里大人给孩子的祝福,便要把这张红纸还回去。
可邵星束是幼儿园老大!老大给小弟的东西哪有收回去的!
邵星束坚决不要。
“那……阿姨给你一个红包好吗?”
陆秋微紧急包了一个红包给邵星束,帮他放到小老鼠包包里。
邵星束的认知里,过年的时候大人是要给红包的,他就懵懵懂懂地收下了。
随后陆秋微就一把拎起还要留下的沈飞乔上了车,和邵星束道别离开了檀溪巷。
“为什么——就不能把星束带回家嘛!”沈飞乔坐在车里哭天抢地。
“你以后自己想办法嘛!”陆秋微安慰胖儿子。
“那我现在就跳车找他!”沈飞乔认认真真地说,似乎觉得这个办法很好!
“傻儿子!你这不是想办法而是走极端吧!”
陆秋微又赏了沈飞乔一个暴栗,这辆热热闹闹的车就往南州市外开去。
“好了,南州这边的亲戚也拜访完了,接下来要去另一个地方罗——”
邵星束回到家的时候,看到邵鹤正在门口坐着烤栗子。
“阿爷!我回来啦!”
邵星束把装着盐的袋子交给邵鹤,邵鹤接过袋子像模像样的检查了一下。
“嗯!做得好!”邵鹤大声夸奖。
“我还拿了好多哒红包!”
邵星束把自己的老鼠袋袋也交给邵鹤,因为阿爷以前说过“阿爷帮你把红包钱存起来”。
邵鹤一拿到今年的袋子的时候就觉得重量有点不对,等到他神情凝重,挨个打开查看后,拿着陆秋微给邵星束的足足有两指厚的红包问。
“星束,这个,这么厚的红包,是谁给的?”
“飞乔妈妈!是辣个好漂亮哒红色哒姨姨!”
邵鹤:???哪位?
邵鹤问来问去,在邵星束这里都得不到什么有效信息,邵鹤只好挨个给邻居打电话拜年,顺便问问最近是不是有谁家里发财了,要是有门路麻烦介绍一下。
等到以后邵星束和沈飞乔都长大了,他们再次重逢,邵星束不记得以前发生过的事。只在大年初一的早晨,碰到沈飞乔和所有亲人朋友的时候,还和以前一样,像个小太阳一样笑眯眯地大声说着。
“新年好——”
“岁岁平安——”
“百病不侵——”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的祝福送上啦——
祝大家都健健康康百病不侵——
星束:健康!
飞乔:快乐!
邵鹤:长寿!
邵桐:有很多钱!
兔兔:吃胡萝卜!
其他未出场角色不喜欢口头拜年,只心底发送了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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