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0

七月的风都带着热气,吹过来打?在脸上?,一点都不?觉得凉爽,反扰得人心浮气躁的,当然也可能是她心里本来就焦躁,看什么都觉得烦躁。

余思雅坐在运输队门?口?的洋槐树下,抬头望着天空中如火般的骄阳,不?自觉地想起了上?辈子第一次见余老太太时的场景。

对,她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时,对方已经是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太太,也没现在这么富态,不?过那对三角眼?一如既往地透着势利和贪婪。

那时她工作的第二年夏天,余老太太直接找到?她的公司,第一句话就是:“我是你奶奶,你爸爸生病了,在医院里住着,你快去看他。”

在余老太太出现之前,余思雅也曾对素未谋面的亲人有过许多?猜测和幻想。他们是去世了,没人抚养她,不?得不?把她送到?孤儿院?又或者他们生活中遇到?了困难,实在无力?抚养一个孩子,所以把抛弃了她?又或是他们不?小?心弄丢了她,让她沦落到?了孤儿院?说不?定他们也在苦苦寻找她,就像电视上?那些丢了孩子的父母一样?

但在进入病房后,余思雅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她的生身?父亲余标长?得跟余老太太有点像,矮胖矮胖的,躺在床上?,气色很不?好,床尾坐着一个十八、九岁胖得眼?睛挤成一条缝的少年,拿着游戏机玩游戏,旁边一个皮肤黝黑长?得跟她有三分像的年轻女人打?开了保温盒,招呼余标和少年吃饭。

看到?她们进来,余老太太马上?咋咋呼呼地喊道:“老四,你看看,谁来了,思雅来了,天赐,快喊三姐啊!”

少年头也没抬,两只手不?停地按着游戏机,嘴上?敷衍地喊了一声:“三姐。”

余老太太似乎习以为常了,也没说他一句,指着床上?的余标心疼地道:“思雅,你爸可遭罪了,这么大年纪了还动手术,看看,人都瘦了一圈。”

余标被吵醒了,睁开浑浊的眼?睛,看着余思雅,一副很欣慰的样子:“这就是思雅啊,长?大了,长?得可真好看。”

这一刻余思雅的心情异常的平静,没有她原先所预想过的再见到?亲人后的任何一种反应。因?为她清晰地意识到?一个事情,这些所谓的亲人早知道有她这么个人,知道她在哪儿。

但他们迟迟没有出现,在她被人骂小?杂种,在她被同学关在厕所,在她交不?起班费,在她十几岁去打?工被老板克扣工资,在她被猥琐男动手动脚,在无数个夜晚她躲在被窝里抹眼?泪的时候他们都没出现。

他们这时候才来找她,有什么意思呢?

但很快余思雅就知道,对她没意义,但对余家人来说,有。

说了没两句,余老太太就抹了一把眼?泪,心酸地说:“思雅,你爸妈下岗后就一直打?零工,你爸没有医保,这动手术都要咱们自己家出钱。你妈在饭店给人洗碗,只有两千块一个月,你弟弟还要念书?,家里实在是没钱了,你已经参加工作了,还是在大公司,听说工资不?少,去帮你爸把医药费交了吧!”

从小?经历世情冷暖,余思雅比同龄人成熟多?了,当即就明?白了他们突然来找她的缘由。原来是为了钱,假如她还是那个在孤儿院里挣扎求生的小?女孩,他们会来找她吗?

余思雅低落的情绪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愤怒,她直接拒绝了余老太太的要求:“我没有钱,你们找错人了。”

听说她不?肯给钱,余老太太马上?翻脸,拽着她的袖子:“你怎么会没钱?我打?听过了,你们那是大公司,进去都六七千一个月,听说年底还会发钱,你都进去一年了,怎么也攒了几万块吧。你这孩子,你看看你爸都躺床上?了,你一点也不?心疼他,让你给点钱怎么啦?你看看你大姐,把家里的钱都拿了出来不?说,还天天来伺候你爸,我们也不?让你伺候,就让你出点钱,你都不?乐意,真是白生了你!”

让她出钱,好像还是对她不?薄,要她感恩戴德。余思雅气笑了,甩开余老太太的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我户口?本上?都无父无母,你们找错人了。”

这场认亲,简直是个笑话。

见她要走?,余老太太不?让,赶紧叫女人:“丽丽,快拉着你三妹。”

一直沉默寡言的余丽放下了保温盒,跑出病房拽住了余思雅,哀切地看着她:“三妹,爸妈生活很困难,你就帮帮他们吧。”

余思雅想起坐在病床上?拿着时下最流行的游戏机,穿着一身?新款耐克的余天赐,再看眼?前的余丽,浅蓝色的T恤洗得发白,已经起了毛边,脚下是一双廉价的塑料凉鞋,全身?上?下的行头都不?超过一百块。

这样的余丽竟然还同情余家人可怜,既可笑又可悲。

“松手。”余思雅心情糟糕透了,实在不?想跟余丽多?说。

余丽不?放,目光哀求,看起来可怜巴巴的:“思雅,咱们家实在是没办法了,你就帮帮忙吧。”

余丽从小?就干活,力?气很大,余思雅挣脱不?开,索性不?挣扎了。她看着余丽问道:“你还有个二妹吧,她呢?我被抛弃在了孤儿院,她又被丢到?哪里了?”

“晏叔叔和许阿姨没有孩子,她被晏叔叔和许阿姨收养了。”余丽轻声说道。

余思雅笑了,只是笑容有些冷:“她的命倒是比我好,你们怎么不?去找她?”

余丽眼?神闪躲:“她,她要养晏叔叔和许阿姨,负担重。”

她实在是不?会撒谎,余思雅一眼?就识破了这谎言:“她不?搭理你们吧,她都不?理,你们凭什么觉得我会搭理你们?我余思雅出生就被丢在了孤儿院,无父无母,无亲无戚,以后不?要来找我了,放手,不?然我报警了!”

余丽到?底胆子小?,被她这一吓,赶紧松开了手。

余思雅立即跑下了楼,背后传来了余老太太不?甘的骂骂咧咧声。

后来余思雅才知道,余家可不?止生了她和余丽还有那个送出去的老二。他们总共生了五个女儿,还有两个也被抛弃了,此外,还引产了两个六七个月大的女婴,就是为了生个儿子。难怪他们的宝贝儿子取名叫天赐呢,这可是他们连续怀了七八个孩子之后终于生下来的宝贝,他们老余家的根儿,可不?是老天爷赐给他们的。

余标两口?子是双职工,八十年代实行计划生育,城镇职工只能生一个。他们一家子重男轻女,非要生个儿子不?可,但又怕丢工作,生出的女儿都抛弃了,直到?生儿子为止。

至于余丽,虽然没像她的妹妹们一样出生就被抛弃了,但也要给余天赐让路。她出生不?久就被送到?了老家乡下让亲戚抚养长?大的,只有逢年过节才能见父母一面,直到?她十几岁余标两口?子下岗后才被接回了城。那时候她已经辍学了,户口?也上?在了农村,进城也没出路,只能去打?工。

可能越是缺什么就越在意什么,余丽急于得到?父母的认同和接纳,跟许多?缺爱女孩子一样,工资上?交,结婚还要了一笔彩礼,然后就穿着一身?衣服嫁人了,嫁人后也非常顾娘家,出钱出力?不?遗余力?,妥妥的伏地魔。

余思雅在余丽身?上?看到?了余家人希望她长?成的样子。但她天生反骨,绝不?可能像余丽那样做余家人的血包,认清楚所谓血亲的真面目后,她也不?稀罕他们的认同和接纳。

余思雅一直不?承认他们,也拒绝跟他们有任何往来。余家人找了她好几回,威逼利诱感情牌轮番上?阵,都拿她没办法,最后消停了几年。

她以为这家人应该是死心了。谁知道后来余天赐毕业后一事无成又好吃懒做,年纪轻轻的不?出去上?班,整天就窝在家里上?网打?游戏啃老。

他们家住的房子还是八十年代余标单位分的公房,那种老式的筒子楼,就两间屋,没有厨房和厕所,做饭只能在阳台,一层楼共用一个厕所,又破又旧又不?方便。

加上?余天赐是个两百斤重的大胖子,不?好看,哪个姑娘能看上?他?他娶不?上?老婆,他们老余家就要绝后了,这可急坏了余标两口?子,于是他们又把主意打?到?了女儿头上?。尤其?是自己攒钱买了房的余思雅更是他们的重点目标。

“余大嫂回去了啊?”

司机的声音将余思雅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她侧头看到?后世的余老太太现在的省城运输队队长?嫂子曲爱玲拎着篮子笑眯眯地出来了,余思雅立即从石头上?翻了下来,悄悄跟在她后面。

等两人走?出一段距离,运输队看不?到?他们后,余思雅上?前两步,轻轻拍了一下曲爱玲的肩。

曲爱玲回头,拧眉上?下打?量了余思雅一番,见她穿着打?扮摆不?上?台面,曲爱玲浓眉一蹙:“干嘛?”

“这个婶子是余队长?家的吧?”余思雅笑眯眯地问道。

因?为男人是运输队的,能弄到?旁人弄不?到?的好东西,平时不?少人跟曲爱玲套近乎,她习惯了,瞟了一眼?余思雅:“你从哪儿听说的我?有什么事?”

这是问中间人是谁。曲爱玲虽然势利爱摆谱,但也知轻重,私底下的小?动作一般都是熟人带熟人,免得惹麻烦。

余思雅要找得出中间人就不?会搭理这个让她厌恶的女人了。

她清清浅浅一笑,光棍地说:“没人介绍,不?过我这里有一桩活要麻烦余队长?帮忙捎带一下,还请婶子行个方便。”

曲爱玲不?想搭理余思雅,这小?姑娘让人办事,既找不?到?人说情,又半个子都不?掏,凭啥啊?就凭她长?得白净好看?

“你要运货找我作什么,直接去运输公司啊。”曲爱玲皮笑肉不?笑地拒绝了,说完就走?。

等她走?出去十几米远,余思雅才慢悠悠地吐出几个字:“龙凤镯、伍家岭!”

只六个字就让曲爱玲浑身?发抖,脚下如有千钧重,她回头,脸上?的肥肉颤了颤:“你……你胡说什么?”

这个事只有他们两口?子才知道,眼?前这小?姑娘怎么会晓得?前几年,她男人去伍家岭帮人带了一批货,那些货物有点问题,对方给他的酬劳也非常可观,竟是一只纯金的龙凤手镯,有好几两重。搁以前,这可是大户人家的太太才能有的东西,曲爱玲得了这东西,可宝贝了,珍而重之地藏了起来,打?算作为传家宝传下去,连亲闺女都没告诉。

底牌之所以是底牌,就是要让对方摸不?透,这样才能震慑住对方。所以余思雅自然不?会回答她这个问题,仍旧笑眯眯的旧话重提:“不?知道余队长?方不?方便,帮我们带点东西?”

把柄被人抓住,再不?乐意,曲爱玲也只有妥协,磨蹭了一会儿,老大不?情愿地说:“你要带什么?”

余思雅轻飘飘地说:“也没什么,就是几筐小?鸭子,麻烦余队长?给我们送到?辰山县红云公社。”

这么偏僻,而且东西还不?少,曲爱玲的脸色不?大好看:“最近不?一定有去辰山县的车,你想去等着吧,有消息再通知你。”

余思雅像是没听到?她推脱的话,笑得异常和气:“麻烦婶子回去跟余队长?商量一下了,咱们跟养鸭场说好了,明?天上?午八点去提鸭子。这可是咱们公社耗了大价钱买的,要是弄不?回去,小?鸭子们有个什么闪失,我也只能去革委会找领导干部们帮忙了!”

曲爱玲听得心惊肉跳的,这哪是要去找革委会帮忙啊,分明?是要去革委会告发他们。虽然这两年革委会的气焰没那么嚣张了,但她男人身?上?的事可禁不?住查,这小?丫头是个乡下人,在城里没亲戚,没工作,他们的关系网也没法拿捏这丫头,让她闭嘴。

仔细权衡了一番利弊,哪怕再不?情愿,曲爱玲也不?得不?回去找她男人。

***

“思雅,你总算回来了,你要再不?回来,我跟小?李就要出去找你了。”魏主任守在招待所外一个多?小?时,总算把余思雅等了回来,拉着她的手说,“肚子饿了吧,招待所关门?了,我们给你带了两只肉包子,回屋吃吧。”

回到?房间,余思雅先坐下来灌了半壶冷开水,然后埋头啃包子,在外面奔波一天,中午吃的那点东西早消化?了,她实在是饿得慌。

见她只顾着吃,脸上?没什么喜色,魏主任还以为是事情没办好,体贴地说:“思雅,没找到?车子也没关系,咱们再想想办法,你别急。”

他们总不?能有什么事都把希望寄托在余思雅这么个小?姑娘身?上?吧。魏主任一开始就没把希望全寄托在余思雅身?上?,这会儿倒是没多?失望,就是愁。

余思雅咽下最后一口?包子,又喝了一口?水才说:“魏主任,找好了,咱们明?天按原计划去买鸭子就是,会有车子的。”

魏主任将信将疑地看着她:“真说好了?花了多?少钱?要是不?够你跟我说,只要能把鸭子运回去,多?花点钱也行。”

余思雅摆手,把魏主任先前给她的十块钱拿了出来:“不?用钱。人运输队的同志看咱们乡下来的可怜,正好他们明?天又要跑辰山县一趟,车子有空位,所以就捎咱们一程。”

“真的假的?”魏主任不?相信有人会这么好心,这可是一百多?公里。

余思雅笃定地笑了:“魏主任要不?放心,明?天先在养鸭场等着,等车子来了再去买鸭。”

魏主任总觉得不?大踏实,小?余也是第一次来省城,又不?认识人,这事这么好办?

惦记着这个事,怕出岔子,她一晚上?都没睡好。

同住一个屋,余思雅心知肚明?,她也没法跟魏主任解释运输队会答应帮忙,索性由着魏主任焦虑,反正等明?天车子来了,魏主任就会放宽心了。

至于曲爱玲不?会答应她的要求?余思雅都不?用想这个可能。上?辈子仅有的几次接触,她可是听曲爱玲说过好几次“要是你爸还在,咱们怎么会为了这几个钱忧愁”,“想当年,你爸还在运输队做队长?的时候,那可是带了不?少好东西……”

只要他们脑子没坏,就舍不?得运输队长?这个肥差,只是顺路帮忙带个东西而已,即便被人捅到?运输公司,他们都能用好心帮老乡来搪塞过去。这个忙,对他们而言并?不?难。只要他们脑子没坏,就会答应帮她。

果然,第二天七点多?,他们到?养鸭场的时候就看到?外面停了一辆货车。

见到?他们三个过来,车子上?跳下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你们就是昨天要捎带鸭子回辰山县的人?”

魏主任惊喜地看着余思雅,没想到?还真被这丫头把事情办成了。

余思雅越过魏主任,上?前跟对方打?招呼:“是的,师傅你好,我就是昨天找余婶子的小?同志,我叫余思雅,这是我们公社妇联的魏主任,还有小?李同志。”

男人点头:“你们好,我叫伍常安,是运输公司二队的司机,我们队长?说你们要运送鸭子回乡下,正好我要路过辰山县,就让咱们捎带你们一程。你们赶紧把东西搬上?车,趁着太阳还不?大,早点出发。”

曲爱玲倒是聪明?,没让她男人出面,而是找了另一名同志。余思雅也不?在意,谁来都一样,只要能帮她把鸭子运送回去就成。

车子有了,最棘手的问题解决了,魏主任赶紧去养鸭场找到?曹科长?买好了鸭子,搬过来放在车上?。

伍常安开的是一辆蓝色的货车,车斗上?没什么遮挡的东西,太阳太大,怕晒到?小?鸭子,他们又去弄了一些大片的芭蕉叶挡在鸭笼上?方,然后才爬上?车出发。

货车的副驾驶座只能坐一个人,魏主任和小?李一致要求余思雅这个大功臣去坐前面,他们坐在车斗照顾小?鸭子。

余思雅看着才八点多?就火辣辣,晒得人皮肤发疼,怂了,钻进了副驾驶座。

因?为有货车直达将他们送到?公社,回去这一路虽然也辛苦,但到?底比来的时候少了很多?折腾,所以只花了半天时间就到?了公社。

听到?车子的声音,冯书?记、周部长?他们赶紧跑了过来:“你们三位同志辛苦了,把鸭子买回来了吧,这上?哪儿找的车送你们的?”

魏主任在小?李的搀扶下落地,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说来话长?,今天多?亏了伍师傅,快让食堂做点好吃的招待伍师傅。”

周部长?立即让一个民兵去通知食堂,然后安排人将小?鸭子卸下来放在树荫下。

虽然这一路上?他们用芭蕉叶挡了太阳,中途又给小?鸭子添了几次水,但天气实在是太热了,这么多?鸭子鸡在一起,闷热得很,小?鸭子们都没什么精神。

怕热死小?鸭子,魏主任让人去附近的农民家里找了几块篱笆过来,圈了几块地,然后将小?鸭子分开放了进去,给他们散散热,喝点水,吃点东西。等太阳下山,天气没这么热了,再把小?鸭子分批送去养鸭场那边。

冯书?记看他们嘴皮都干裂了还不?停歇,赶紧说:“行了,我们知道了,你们三位同志忙活了好几天,辛苦了,先去食堂里吃点东西,歇息一会儿。我会让人来照看着小?鸭子,等太阳下山了,咱们一起把鸭子送过去。”

魏主任见事情都安排得差不?多?了,遂点头:“成,那这里冯书?记你们看着点,我们先去吃饭了。”

三人去了食堂,伍常安也在。

他可是公社的贵客,菜还没做好,刘师傅就先上?了一碟酥花生米端到?桌子上?,然后又倒了一杯酒端上?桌。

魏主任三人进去的时候就看到?伍常安在喝酒。

“你们也来喝一点?”伍常安自来熟地说道。

魏主任拒绝了:“我们都不?会喝酒,伍师傅慢慢喝,酒管够,今天的事实在是太谢谢你了。”

一分钱都没花就让人老大远的送回家,只供一顿饭,真是太划算了。

伍常安笑了笑:“要谢就谢我们队长?,他让我送的。这位小?余同志也姓余,是咱们队长?的亲戚吧?”

不?然他们队长?干嘛自己贴钱贴人情让他帮这个忙,要知道他的车子虽然要经过辰山县,但并?不?会来红云公社,要拐一道弯,多?走?几十里地。

魏主任听他这么说,也觉得有道理,看向余思雅。

余思雅摊手:“我家什么情况,你们还不?清楚吗?什么时候听说我家在省城有亲戚了?”

这倒是,要是谁家亲戚在省城这么有出息早传遍了。魏主任遗憾地收回了目光。

伍常安不?大相信,但又觉得这些人不?会骗他们才对,那队长?干嘛这么上?心?

带着这种疑惑,吃过饭上?路的时候,他还特意把余思雅叫到?一遍:“小?余同志,你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队长?的吗?”

看他这样子是笃定了他们是亲戚。余思雅哭笑不?得,不?过她还真有一句话要带给曲爱玲:“麻烦伍师傅了,就告诉余队长?,谢谢他帮忙,他真是个好人,下次咱们公社若是有事,还得麻烦他帮帮咱们。”

本来余思雅是打?算写封匿名信悄悄寄到?省城运输公司、市府、革委会举报余队长?的。但转念一想,他这工作要丢了对她有什么好处?要报复也不?是现在这时候。

现在他们公社穷,以后跑省城的次数也不?少,有这么一条稳定的路子免费给他们运送东西多?好,省了多?少事,节约了多?少钱。等过几年,他们公社发展起来了,余标要从乡下回城顶替工作了再告发他也不?迟。

伍常安不?知道余思雅这话是威胁,还觉得自己猜中了,这果然是队长?的亲戚,自己人,难怪说话都这么不?客气。

“好,我一定把话给你带到?。冯书?记、魏主任、小?余同志,不?用送了,我还得去拉货,先走?了。”伍常安跳上?车,踩下油门?,货车呼啦啦地跑了,眼?馋得公社的一群小?子流口?水。

小?李艳羡地说:“咱们公社什么时候才能有车子啊。”

“放心,迟早会有的。”余思雅拍了拍他的肩,信心满满地说。

想着她都能跟省城运输公司攀上?关系了,小?李这回不?觉得她是在说大话了,期待地扬起的尘土,他相信也有这一天。

***

重金买回来的这一千只小?鸭子可是公社的宝贝,但他们照料得再细心,还是有四只中暑死了,可把余思雅他们给心疼坏了。

等太阳一下山,公社就征集了大队的几辆牛车、手推车,将小?鸭子分批送去了养殖场。

养鸭场的职工也招聘好了,是三个手脚麻利认识一些简单的字的妇女。三人都是军属,家里都比较困难,其?中两个男人从是因?伤从部队上?退下来的,男人耿直不?愿意给国家添麻烦,拒绝了国家安排的工作,回家种地。还有一个跟余思雅一样是烈属,不?过她男人死的时候,家里有三个孩子了,所以她没改嫁,留了下来照顾公婆,抚养三个孩子。

很明?显,周部长?这是特意照顾生活困难的军人家属。

对此作为同样被周部长?维护的一员,余思雅没有意见,但她丑话要说在前面:“咱们这个养殖场能不?能发展好,能开多?久,你们这个工人能干多?久,完全取决于你们自己。要是鸭子养得不?好,死的多?,或者长?得特别慢,没有效益,场子开不?下去了,你们也只能回去种地。所以我希望你们认真对待这份工作,除了每个月8块的工资,等鸭子出笼后,还会按照成绩给予你们一定的奖金。当然,要是干得不?好,咱们养殖场也不?需要这种人,我会让周部长?把人领回去。你们听明?白了吗?”

三人都是老实的,纷纷点头:“明?白了。”

余思雅很满意她们这态度,把从曹科长?那里要来的省养鸭场内部的养殖手册递给了她们:“这是我们问省养殖场那边的同志要来的养殖手册,你们拿回去,各自抄一本,不?会地跟着学,大家也可以商讨,遇到?问题也可以问我们妇联的同志。大家都没有养过这么多?鸭子,遇到?困难和问题在所难免,大家相互学习,一起进步,总能解决掉问题。现在总共有996只鸭子,你们打?算怎么分工?”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有点不?明?白余思雅的意思。

余思雅只好再说清楚一些:“我是说,你们是平分了这些鸭子,各自负责各自的,出了问题自己担着,还是一起养然后集体分配工作,分工协作?”

三人都是头一次接这个活,心里没底,想着多?个人遇到?事也有商量的对象,便选择了一起养。

余思雅对她们的选择没说什么,只道:“你们要是工作腻了,可以采取十天一轮的办法,每个工作都大家轮着来。”

三人眼?睛一亮,这样一个月下来,大家干的工作都一样,也不?失为一种公平公正的办法。

安排好了工作,鸭子也放到?养鸭场,余思雅总算能松一口?气了。

但她也不?敢完全放松,这批鸭子可是她们起底的本钱,马虎不?得。她每天除了去公社上?班,都会抽时间去养鸭场转一圈,看看鸭子的成长?情况。

三个妇女都是干活的一把好手,而且也比较守规矩,将鸭子养得很好。余思雅去了几次发现,鸭舍每天都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而且傍晚的时候还会熏上?药草驱蚊,免得蚊子咬小?鸭子,可以说是非常尽心尽力?了。

这种努力?很快就见到?了效果。

在田里的水稻黄了,压弯腰的时候,这批鸭子都长?了不?少,肉鸭长?到?了一斤左右,蛋鸭稍微小?一些,但也七八两。随着个头的长?大,它?们开始换毛,食量也跟着上?涨,超出了他们先前的预期,原来准备的那些粮食已经吃不?了多?久了。

而秋收才将将要开始,即便要收不?少的粮食,但先要完粮,剩下的才能分给村民做口?粮。这会儿食物短缺,他们这个地方也不?是什么产量大省,本地村民都不?大够吃,前些年又饿怕了,不?一定愿意卖粮食给他们。

更重要的是光喂粮食,这个成本也太高了,新的问题又摆在了他们的面前。

魏主任按住额头说:“现在能散养了吧,要不?把鸭子放到?河里,早晚只喂养一顿,省着点吃,这样粮食就能撑久一点了。”

对放养到?圈起来的那片水域里余思雅没有意见,但只喂两顿,还不?能让鸭子敞开了吃,余思雅不?赞同。

“吃得少,它?们就长?得慢,会拉长?它?们的成长?周期,这个成本是一样的,还耽误了时间。放养可以,但早晚的粮食要敞开了让它?们吃,白天它?们要是在河里找不?到?东西吃,要上?岸吃东西,也要让它?们吃饱,这样才能尽快养大卖钱。”

魏主任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咱们账上?只有50块钱了,下个月还有付她们24块钱的工资,这又得去一半,这点钱能买多?少粮食?而且鸭子越长?越大,吃得也越多?,全买了粮食估计也不?够下个月的。”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大家都很头痛,犹豫了一会儿,魏主任说:“我去找找冯书?记,看看公社能不?能给咱们一点支持。”

这是要问公社要钱。眼?看鸭子已经长?到?一斤多?重了,前期的成本都投进去了,冯书?记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出了问题不?帮忙。

但要遇到?点事就找公社,要资源要帮助,那以后这个养殖场还能她们妇联说了算了吗?下次扩大规模,她们还能保持话语权吗?

余思雅可不?愿意看到?这个局面,回绝了魏主任的提议:“冯书?记要管整个公社的事,还要经常去县里开会,他那么忙,咱们就别拿这种小?事去麻烦他了。这个事,我来想办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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