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心湖初不平

那男子说他家主子邀我?我对那张脸委实没有印象,搁在平日,这样伟岸型的,也不对得我胃口,可细细搜刮了一番脑海,依旧不得其果,对他主子究竟是何许人不免有几分好奇。

他未自报家门,我便只好瞪着一双眼睛,疑惑地望着他。

忽觉肘弯的衣袖被人拽了一把,我回过脸去,不解地看向身后的清秀男子:“容逸,莫非是你的旧识?”

他又一次用那种把我当白痴看的眼神,狠狠摔了我一眼,这才附到我耳边:“公子可曾瞧见那人的佩刀?”

听罢,我不免将目光移向那人腰间,一下子愣住了。那是一把做工精良的佩刀,银色刀鞘,花纹独特,隐约刻有一些小字。我自愧眼力不佳,可还不糊涂,看到这刀也该知晓他主子身家不会简单。呃,最关键的是,这刀我之前有见过,不仅如此,甚至还有见它出鞘来着,还是两把“刷刷”一块儿的!可不就是那日拦住我搭讪冷面公子的刀么!

我有些难以置信地掐了掐脸,这、这冷面小哥果真要邀我?

若是真的,这可真真是件欢喜的事情,可那公子刚刚不是赶我出来的么?

好像也不曾赶,只是问是谁准许的,可是,似乎又是那么一回事儿。

突地想起一件让我喜上云端的事情来,听那小哥语气,竟还记得我!

不过也没什么稀奇得紧的,小姐我也算美貌,便是扮作翩翩公子,也自有一段风流态度、秀气逼人。

于是,我不由得在心底自顾自怜了一番,暗叹自己没能忍一忍,竟错过那小哥赐予我的机会了。赐予?好像确实如此,兴许是那公子不喜言笑罢,只觉他如神人一般,让人心中陡然生出一份敬意来。便是我搭讪多年,见了不少男子,遇着这位公子,也得心底斗上一番,似乎与他搭讪,甚是亵渎了他。

容逸见我一会儿皱皱眉头,一会儿又弯唇欲笑,傻叭啦叽呆了半晌,也不曾给人答复,便顾自开口:“劳烦大哥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我家公子家有急事,不可在外逗留了,改日再访罢。”

我一下子醒过魂来,连忙摇头:“大哥只管引路,我等这便随你走一趟。”

不见那男子移步,便又规规矩矩重复了一遍,孰知那男子竟面上僵硬,一动不动,心中顿下了然,有些不满地转过脸去:“容逸,你作何封人穴道?”

温润的脸上立时现出些微愠,冷嗤道:“公子真是对那牡丹居的公子念念不忘,怕是凤罗姑娘也比不得!”

我一下子恼了,不肯我去?我偏去!顾不得他说的可是气话,一把推开他便要回那牡丹居。不料回身,却对上一双清冷凤眸,一下顿住。

不知是不是脑子糊涂了,也没去计较人家是不是听到什么,偷偷瞥向对面的男子,心下暗想可是见自己还未过去,亲自来邀了?可也不好喜形于色,只能装模作样地问道:“公子可是等急了?”

说完,我不禁有想把舌头吞入腹中的冲动,在这风尘之地,这话听着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偏生因这玉满堂的缘故,青州好些个富家公子都来此地寻些小倌儿乐乐,兴起龙阳之气来。此时说出这话,可不叫人曲解了去?

心下一紧,祈祷着转脸回望,果然不负我望,楼下一个个的,皆是那种颇带兴致的眼神瞧着我们,更有交头接耳的,不知说着什么。容逸那厮也铁青着张脸,怕也未曾想得多好。

霎时、只觉“悲愤欲绝”,“目眦欲裂”,“怒发冲冠”……实难描摹我现下景状。

我柳眉倒竖,双目紧闭,不停地给自己顺着气,告诉自己得冷静,好容易那冷面公子出来了,总别闹腾些脾气,叫人笑话了去。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去了,我这才平顺了那口气,正欲抬眼潇洒一笑,却不知那人何时已移至我身前,蓦地捉起我的手,一下将我带至怀中,俯身便凑至我颈项间,低笑一声:“很香。”那浓密宛似黑羽毛一般的眼睫扫过我颊畔,不由得撩拨出一片绯红。

完了,这下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这人原来表面看着正儿八经的,原来好这口!我含羞带怒挣开他,脱身后容逸顺势将我揽起,冷冷瞟了他一眼,便带着我翻栏越下、出了那玉满堂。

可自从那日回来以后,那冷面男子的低笑声总是时不时地回荡在我耳旁,盘绕回旋、挥之不去了一般,惹得心湖仿若被人丢了块石头,涟漪微漾,再难平静如初。

甚至有时,连容逸唤我,我也毫无知觉,依然捧着腮,心思飘飞甚远。

如此三日有余,容逸恐是有些看不过去了,好心与我提议说:“公子,容逸听府上丫环闲谈说青州新近搬来了位贵公子,为人风流倜傥,颇有才气。今日在青阳湖画舫设宴广邀青州文人雅士,不若我们一道出去探探虚实如何?”

“素日不曾发现你竟有这喜好,原好听人闲谈!如今你公子我倒是不出门了,你怎生地想起出去热闹热闹?”

话罢,便见那厮一层粉霜布满清华,敛下眼睑,不置一词,双拳垂握,却是隐约有几分怒气。

我又未胡说,平日里,他从来都不和我谈下人们的闲谈是非,今日居然和我讲那些丫环们八的些料子,可不古怪?再之,每每我正待出门,他不都是出来拦的?虽然最终都是顺了我意出来,但是那句“实与闺阁清规相背”可未有少讲一字。幸好主子我练就了“巧舌如簧”之神功,不然出嫁之前可就不能替我那知府爹爹体察民情了,那多可惜?

话说回来,他也只是想为我开解开解,我这般拂了他意,实在说不过去了。于是我清清喉咙:“我和你说笑呢,你家公子岂是那种有热闹不凑的人?还不去准备准备,出门赴宴?”

听我这般说,容逸这才将面色缓了下来,睁开眼,一丝无奈而过,可他没有说什么,敛去眼中神色、温和一笑:“公子,衣衫和贺礼早已备下。”

我看着那笑容,不知为何,有种错觉,仿佛今日刚刚与他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