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嗓音真挚诚恳，听不出任何其他的意味。
就仿佛，真的是在为他着想。
傅西津有一瞬甚至都觉得自己听岔了音，等彻底听完车明了那句话。
他气得笑了。
笑声透过电流传到车明了耳里。
她才后知后觉自己都说了些什么话。
隔着手机，听着那道笑声，车明了有些拿不准傅西津到底是为什么笑。
她按捺住等了一会，手机另一头再没别的声音。
心里七上八跳，她舔了下唇，打量腹稿，试图说点什么弥补一下，就听到傅西津“嗯”了一句。
车明了：“？”
她皱起眉。“你嗯什么？”
“嗯，谢谢你提醒啊。”男人声音散漫，语气随意到似乎在说今天天气怎么样。“你也别担心，我都习惯了。”
车明了越来越听不懂，嗓音也扬高了几分。“你习惯什么？”
“习惯被抓啊。”
傅西津的语气平静，没有一点儿的羞愧，甚至连一点儿觉得自己的行为太过不妥而遮掩的意味都没有。
他还笑了一声。“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扫黄警察抓到了。”
车明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她舔了下唇，突然忘记了自己要干些什么，一动也不动。
动一下，仿佛自己就要当场崩溃。
傅西津“喂”了几声，没听到车明了的回应。
傅西津：“被吓到了？”
过了好半晌，车明了才艰难地嗯了一声。“你……”
“我什么？”傅西津语气轻翘地反问回来，没等车明了接着说完，他压着声音一字一句道：“要是再说些这样乱七八糟的话，我就……”
男人语气轻飘飘的，但听着总让人不由自主地就对他话语里的意思产生恐惧。
车明了抢话。“你就干什么？”说完，也不等傅西津说出他就干什么，她飞快地扔下一句“你要是再耍我，我就告诉我哥”挂了电话。
-
周六。
车明了等在壹庭柏悦的门口。
保安室大爷的狗蹲坐在小区门口旁边的草地上。
车明了插兜站在边上没事干，瞅了它一会走到它面前，掏手机。手动了一下，她才想起来自己是一个没手机的人。
盯着边牧看了会，她蹲下身，和它面对面。“本来想给你拍个照的。”她抬手摸了摸边牧的头，用一副一本正经实实在在的语气。“你和我哥长得好像。”
“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后面响起一声突兀的笑声。
车明了叹息的声音倏地戛然而止，放在边牧头上的手猛然僵住。
她迟疑地扭头。
视线在触及车内的那个男人时，揣在口袋里的手猛地拧紧。
马路两边的洋紫荆开得正好，紫荆花的花瓣被风一卷，颤颤荡荡地飘在半空。
男人坐在银色的保时捷里，脸上的金丝细边眼镜被扒拉下来搭在鼻尖上，袖子被挽起一截，露出精瘦的手腕，搭在车窗上。
他眉眼微挑地看向车明了，笑意丝毫没遮掩。“我也觉得长得挺像。”
车明了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站起身，吭吭巴巴地接话。“嗯。”
上次让他小心警察扫黄到最后被搞得自己云里雾里，也没弄清他是不是真的被扫过黄，还闹得自己下不去台，车明了还没做好突然见到他的准备。
见她这个模样，傅西津隐忍的笑意愈发控制不住。
车明了被他笑得浑身燥热，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你笑什么？”
“我笑……”傅西津将眼镜往上推了一点儿，戴好，视线依旧明晃地落在她的身上。他似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声调拖拉，言语里的戏谑意味十足。“原来我面前的这个小姑娘，也会不好意思。”
话落。
车明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紧接着想到他说的意思，她羞恼地朝他瞪过去。一想到自己在他心里竟然是这么个厚颜的人，车明了就臊得慌。
她结结巴巴地狡辩。“我、我、我……”
车明了的耳根子开始发烫。
傅西津哼着的笑声一直没停，喊了声车明了的名字。
车明了闭嘴看向他。
“这样挺好。”傅西津下了车，走到她身边，抬手摸了把她的头顶。“走吧，去买手机。”
男人碰了一下就移开了手，车明了站在原地偷偷抬眼觑他。见他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她抬起下巴轻哼，恢复成平日里自恋的模样。“你别总盯着我的缺点看，我这个人其实还是很不错的。”
傅西津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自恋臭美的女孩子。
他侧头望向她，尾音上翘地“哦”了一声，“比如呢？”
车明了丝毫没有扭捏，声音自然还带着得意。
“比如我长得很好看啊。”
“还比如我家挺有钱啊。”
她还勾起手指头。“而且我性格也很好，还会跳拉丁。”
……
傅西津被她逗笑，见她说得停不下来，挑眉打断她。“照你这样说，你就没有点不好的地方？”
车明了沉默下来，语气不情不愿。“怎么可能没有。”
她耸了下肩，装作不在意的模样道：“就学习差点咯。”
听到这，傅西津彻底笑出来。
车明了朝他望了几眼，鼓了下脸颊，没再说话。
两人走到保时捷边上。
车明了恍然间想起件事，开车门的动作顿住。
“傅西津，把你的手机借我一下。”车明了急匆匆拽着他胳膊，傅西津怔了一下，还是将手机解锁递给了她。
车明了拿着跑回去，给边牧拍了个照片，沾沾自喜道：“拍下来，省得车大不认账。”
走回到傅西津身边，傅西津示意她上车。
车明了看着窗外一路的洋紫荆，唇角上翘。
开心完，在后视镜里看到一身校服的自己，她又开始后悔自己的大意。
早知道是傅西津，她就应该收拾得好看点。
她朝车后镜里状似随意地照了照。
傅西津调转车头突然出声。“你刚叫我什么？”
“啊？”车明了扭头看向他，脱口而出。“傅西津啊，怎么了？”
傅西津侧眼对上她视线。
“怎么说我也比你年长几岁，还算你半个老师。”男人语气里带着长辈感，口吻却轻翘。“你就喊我名字？”
他没有和车明了这么小的小姑娘相处的经验，甚至不记得自己十五岁是什么模样。想到家里的小侄子，他的语气变得诱哄。“你喊我傅老师吧。”
车明了拧起眉，嘟囔道：“你算哪门子老师。”
声音很小，但在寂静的车厢内，也足够令驾驶座的人听清楚。
没等傅西津回她，她继续带着点抱怨说：“也不知道是谁答应我要和我做朋友的，哪个做朋友的喊自己朋友还喊老师。”
“再说了，就几岁而已，不就和没差一样。我们班还有人比我大三岁呢，我们照样喊名字。”
傅西津没想到自己随便建议的一句话会让车明了说这么多。
他打转方向盘，往数码城走，打着商量。“那你喊我哥？”
傅西津没看她，过了红绿灯才再次看向她。“老师确实太生疏了，那你跟着喊车祁一样喊我哥？”
车明了撇了下嘴。
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地架势开口。“我喊车祁也不喊哥，我叫他车大。”这样说完，她冷下脸，语气坚决地加了一句。“你别说了，不管你说什么，反正我只会喊你名字。”
“脾气还挺大。”察觉到她脸色，傅西津在后视镜看她几眼。“生气了？”
车明了立马反驳。“没有。”
傅西津没信她，停下车，扭头看向她。“小姑娘家家，脾气倒不小。”
“小姑娘”三个字彻底点燃车明了的怒火。
“我不是小姑娘。”车明了气愤地看向他。“你也不准喊我小姑娘。”
车明了莫名有点烦躁。
傅西津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怕被他看出什么，车明了皱眉，掩饰道：“我就是想到我哥和那狗长得这么像，有点不开心。”
傅西津不信，但他没戳穿车明了拙劣的借口。
他移开视线。“不想喊我哥就不喊。”
车明了抬眸看他。
“以后只有我们俩，你想喊我什么就喊我什么。”傅西津替她解了安全带，看向她。“但在别人面前，还是喊我哥哥或者老师比较好。”
车明了望着他，心倏地漏了一拍。
傅西津：“不然我担心别人会说某个小朋友不懂礼貌。”
-
车明了早在今天看到傅西津的第一眼就想好了自己要买什么手机。
她不是非要给边牧拍照，她只是想看下傅西津的手机是什么型号。
她怀着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的小心思，别扭地想要在所有的地方，都牵扯上和傅西津不为人知的关系。
两人从商场出来时，傅西津接了个电话。
等出了车库，保时捷在路边停下，赵昂之吊儿郎当拉开副驾驶，目光和车明了撞上时，“哟”了一声。
他的眼神意味深长地朝傅西津望过去，嘴里的话拖腔带调。“这个妹妹从来没见过啊。”
车明了：“……”
“坐后面去。”傅西津啐了他一句。
赵昂之将副驾驶的门重新关上，拉开后车门坐下。“我们是不是见过啊，挺眼熟。”赵昂之从中间凑上去，看向车明了，恍然大悟地拍手“啊”了一声。“你是慧慧？”
车明了：“？”
她看了眼傅西津。
“别理他。”傅西津似是对这种场面已经见怪不怪，他朝太阳穴指了指。“他这里有点问题。”
“尼玛。”赵昂之笑着骂了一句，往后一躺躺在后座里。
车明了又偷偷在赵昂之和傅西津之间看了几眼，什么也看不出来。
她装作无意地，状似好奇地问：“慧慧是谁？”
口袋里的手紧张得开始冒汗。
赵昂之：“啊，慧慧。”
车明了没回头，耳朵却不敢放过一丝一毫的声音。心口仿若被绷成一块欲坠不坠的大石，随着声音的号角，就地宣判她的死刑。
“慧慧是谁来着？”赵昂之皱起眉，问傅西津。“好像是上次那南大的女学生？”
“你女人你问我？”傅西津嘲弄出声。
车明了立即扭头看向傅西津。“不是你女朋友？”
“他女朋友？”赵昂之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声音变得调侃。“老处男……”话没说完，赵昂之的脸被包抽纸砸了个正着。
傅西津：“注意点。”
“注……”余光越过车明了，他的声音截然而止，随后“哦——”的一声，他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看向车明了。“你是傅西津的那个小学生？”
车明了在赵昂之那句话冒出来的时候忍不住脸红了一下，随后唇角就止不住地上扬。
赵昂之还在追问“是不是”“是不是”，车明了努力克制住自己上翘的唇角，胡乱点了下头，匆匆将脸转向车外。
傅西津还是老处男。
反应过来这个，车明了倏地扭头睁大眼看向他，嘴里的话脱口而出。“你不是说你嫖-娼被扫过黄吗？”
还不止一次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