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柔弱表小姐(九)

白轻舟一直很清楚,这个时代对女性有不公和偏见,所以她努力地想让卞霏霏把握好这个度。

而秦初语似乎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一点,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女性身份被揭穿后会有什么后果。

白轻舟眯了眯眼睛,嘴角勾起一个浅淡的笑容。

说不定,秦初语正是期待着别人发现她的女儿身,从而让别人对她刮目相看。等到她扬名立万,就是她能名正言顺取代卞霏霏、站在施子晋身侧之时。

秦初语站出来后,定国公对她的兴趣便彻底消失。也是他绷得住,若是换个其他脾气差些的人来,只怕这时候已经因为被人戏弄而火冒三丈了。

人是自己叫出来的,定国公还是意思意思,让秦初语以今日宴会为题,写一首诗出来。

秦初语将手背在身后,一边在原地绕着圈子,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头,似乎是在脑中酝酿灵感,架子倒是端出来了,看起来确实像那么一回事。

她也不敢让定国公等太久,可能也像学学曹植七步成诗,卡在第七步停下了动作,一副灵感来了的欢喜表情,当即吟出一首诗,诗曰:

今日良宴会,欢乐难具陈。

弹筝奋逸响,新声妙入神。

令德唱高言,识曲听其真。

齐心同所愿,含意俱未申。

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

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

无为守穷贱,坎坷长苦辛。

诗毕,秦初语十分期待地举目四望,却没得到期待中的反应。正好与她幻想的场景相反,在场之人的表情都变得很奇怪,有几个人的脸上还隐隐约约显出了一抹憎恶之色。

这、这是怎么回事?!

秦初语一下慌了手脚,只觉得指尖一阵阵发凉。心底有个声音告诉她,她已经搞砸了,今天别说是扬名,只怕她的名声都要毁了!

白轻舟用帕子掩着撇了撇嘴。她还以为秦初语能玩出什么花头来,原来不过如此。

上辈子秦初语在吟诗之前没搞这么多幺蛾子,她是因为卞霏霏对她发出挑战,不得不站出来,和如今的形式可完全不同。之前她在卞霏霏弹琴后吟出的那首诗勉强还算应景,可今天这首就完全不行了。

且不说“令德唱高言”这事儿压根没发生在今天的宴会上,就说“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这一句,就已经很成问题了。

这宴会上的哪个人看不出秦初语是个十来岁的女孩子,养在深闺中、不知人士艰辛的千金小姐却要学别人感叹人生,这不是闹笑话吗?

白轻舟觉得,就算她不出手,秦初语也能自己把自己折腾死。但她并不介意再添一把火。

正巧,她找人偷偷卖出去的那本诗集里,就有刚才秦初语吟出来的那一首。

她也是碰碰运气,毕竟世界上优秀的诗有这么多,她怎么可能在一本小册子上写完。

但既然是可能在宴会上发生的事,与宴会、春花秋月、饮酒高歌、曲水流觞有关的内容,她想到的都尽量写上去了。

诗集虽然是份孤本,但卖出去前白轻舟造足了势头,一下就在读书人间造成了热烈的反响,涌现出许多抄本。有些人对其中一些好句子倒背如流,更有甚者把每一首诗都记到了烂熟于心的地步。

秦初语那首诗刚一吟完,男性那边便开始传出窃窃私语的声音。

没过多久,一个人站了起来,遥遥地向着秦初语一拱手道:“敢问逍遥仙,你刚才所作诗句,可是你原创之作?”

秦初语心下一惊,又很快镇定下来,还借此为刚才众人奇怪的反应找出了解释。

必是因为她吟出了一首好诗,才会让这些人陷入震惊,故而露出奇怪表情的。

她藏在袖子里的拳头不自觉就捏紧了,脸上露出一个自信至极的笑容:“自然是我原创之作。”

站起来的人冷笑两声:“那为何我手上这本书里,会有一首诗和你所作之诗一模一样?”

秦初语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

这不可能!她分明翻过这时代的诗作,正是因为没有翻到她熟悉的内容,她才敢以“逍遥仙”的名义发表诗作,怎么可能会有……

秦初语在惊慌失措之下完全忘了要进行表情管理,她的表情已经明明白白地证明了,她是偷了别人的诗句,假装成自己的作品。

这可就犯了读书人的大忌讳。

好好一场宴会被闹出这么个岔子,饶是心胸宽广的定国公,也免不了要动动肝火。宴会上对峙什么的也多有不便,他难得的沉下了脸,干脆地下了命令:“来人,将这位沽名钓誉之徒请出去。”

说是请,其实就是拖。因为担心秦初语会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他们还粗暴地堵上了秦初语的嘴。

“初语!”

施子晋哪里能忍受心上人受这种委屈,当即站起身便要为秦初语说话。

但定国公已经不想看这样的闹剧了。

最终,施子晋和秦初语一块儿被请出了宴会。

坐在去施家的马车上,秦初语拉着施子晋的手嘤嘤而泣:“子晋,你是知道我的,我做这些,也只是想让自己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你身边……”

“初语你别担心,”施子晋轻轻揽过秦初语的肩膀,眼底闪过一道暗芒,“我会想办法名正言顺退婚的。等我一退婚,立刻便迎娶你过门。”

秦初语梗咽着应了声好,眼底却漫开一片畅快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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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姐……之后你准备怎么办?”

从定国公的生日宴会回来后过了几天,白轻舟估摸着当初那事儿对卞霏霏的影响应该淡了,便干脆地问了卞霏霏的打算。

上次施子晋和秦初语私下里不清不楚也就算了,这次可是闹到了明面上。虽然这对卞霏霏的面子也会造成一定的伤害,但它同时也为她提供了退婚的理由。

“父亲母亲现在还在气头上。等他们气消了,我再去同他们商量这件事。若是要退婚,还需要父亲出面。”卞霏霏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面前的宝剑上,漫不经心地开口道。

白轻舟放下了心。看样子,卞霏霏的心上已经承载了太多东西,放不下施子晋和秦初语了,这挺好。

作为当事人的卞霏霏心态平和,卞父卞母倒是受了很大的刺激。

他们和卞霏霏一块去了宴会,卞父还算坐得住,卞母看到施子晋和秦初语亲密的动作后,拳头早已攥得紧紧的,要不是被卞霏霏死死拉着,只怕她就要冲上去扯秦初语的头发了。

“舅舅舅母还在生气?”白轻舟叹了口气。

她之前也想过是不是该提前给卞父卞母打打预防针,但想不到具体的措施,于是暂时搁置了这一想法。

后果就是,在找人调查了施子晋和秦初语的往来经历后,他们到现在还在生气。今天早上卞母还扬言,要去找施子晋要个说法。

“是啊,”卞霏霏也忍不住叹了口气,“总之待会儿我再去劝劝他们,等他们平复下来了,退婚差不多就可以提上日程了。”

既然卞霏霏已有主意,白轻舟便不准备多说什么。

两人各自躺在一张小榻子上看书的时候,有个脸生的丫鬟进来禀报,说是施世子邀请卞霏霏去游湖。

“只邀请了表姐一个人?”白轻舟托着腮,笑了,“表姐最喜欢和我待在一块,施世子怎么不邀请我一块儿去玩?”

施子晋当然只能邀请卞霏霏一个人。

秦初语想要扬名的计划未能成功,他急着要和秦初语在一起,准备好的其他计划自然要尽快实施。比如在原剧情里发生过的,以道歉为由约卞霏霏游湖,然后灌醉了后者毁她清白。

那丫鬟没想到白轻舟会插一嘴,犹豫了一下,开口道:“许是施世子有什么秘密的事要找小姐谈吧?”

“看你挺面生,之前不是在表姐院子里做事的吧?”白轻舟翻着书页,非常随意地开口问道。

丫鬟垂下头:“是、是的,奴婢近些日子才到院子里干活。”

白轻舟看向卞霏霏,正巧后者也与她对上了视线。接下来不需要白轻舟开口,卞霏霏问了那丫鬟几句,一下就套出问题来了。

“好了,我准备准备就去,你先去做你的事儿吧。”卞霏霏将一枚签子夹在看到的那一页,起身便准备去换衣服。

等到那丫鬟出去后,卞霏霏才看向身侧跟着的大丫鬟:“刚才那个丫鬟,让她领了钱就直接送出去吧。”

她得跟父亲和母亲说说,她院子里的人够用,最近还是不要收新的丫鬟了。你看,这不就被别有用心的人钻空子了吗?

卞家的规矩虽然不像别家那么多,但负责打扫院子的丫鬟没资格进主子的屋子,这条规矩还是在的。虽然不知道她背后的人是谁,这丫鬟专门为了施子晋进她屋恐怕多多少少会和施子晋沾点关系。

“表姐,你真要去吗?”白轻舟趴在桌子上看向卞霏霏。

“我就去一下,正好把事情和他说清楚。”卞霏霏走到白轻舟身旁,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这种醋就不要吃了,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