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霄忙到大半夜，才算一个个好说歹说地把人都封了口。
临走前白随还没睡，正漫不经心地划着手机，上小号刷微博，指尖飞舞跟黑粉大战数场，以此排解忧愁。
“你身体好点了吗？医生说什么时候能出院？我看你那群粉丝都在微博底下催你发自拍。”霍霄问道。
白随公司公关做的不错，加上有庄晏助力，现在媒体消息都被拦的很严实，白随落水的事情粉丝们还完全不知情。
白随摇摇头，面无表情道：“医生说还要观察两天，至于自拍嘛，拍不拍她们都不会取关……”
霍霄见状，也不好说什么，确实身体最重要。
过了一会儿，门被轻声合上。
白随才抬起眼皮，看了眼自己身周显而易见的病房背景，忽地牵起嘴角，“不过偶尔也可以营业一下。”
*
涌入眼球的色块、轮廓杂乱无章。
叶衡来不及细看周围的人和物，只管往前跑。
他活了小半辈子，即使是第一次获奖、第一次被采访、第一次举办专场音乐会，都没这么慌过。
那些都有所准备且胸有成竹。
但庄晏让他感觉到无所适从。
尤其是现在这个像变了个人似的庄晏，与以前的冷淡稳重截然不同。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到庄家时，庄晏与其他人一样单凭外貌质疑了他的能力，并让他现场背奏肖邦《前奏曲》第24首——公认难弹的曲子之一。
眼前视野渐渐开阔了一些，叶衡正准备再加速，忽然左手被从身后用力一拉，他骤地睁大眼睛，耳旁风声呼啸而过，眼前黑色车影飞速消失，紧接着才开始感受到右边臂膀的酸麻，痛感逐渐显露。
低吼的咆哮声响在耳侧，叶衡还愣愣地回不过神来。
庄晏努力平复着心跳，手上却越收越紧，将人拉在自己怀里，半晌没有放开。
刚刚那一瞬间，骇人的场景久伫在他脑海中，心里满满的都是后怕和恐慌。
叶衡还处于心神剧震中，庄晏将怀里木愣愣的人往自己的方向拉着后退几步，离路口好几丈距离才停下，紧接着就低头到处查看，“有没有哪里伤到？”
看人不应声，他又试探着抚触他的脸庞，缓下呼吸，才问：“吓到了？”
庄晏转了方向，想牵起另一边的手，才发现叶衡的右臂肉眼显见的颤抖，他伸手捉过来，叶衡轻呼一声，“疼……”
庄晏看了一眼他忍痛的表情，不大敢碰他的胳膊，只能问：“这里疼？有没有流血？”
叶衡摇摇头，低声嗫喏，“只是有点麻，一点点疼。”
庄晏帮他将衣袖卷上来，果然胳膊肘的地方红了一片，周围有些淤青。
叶衡眼底微红，避开他的手，将自己的衣袖放下来，“只是有点蹭到了，没事。”
最多喷一喷云南白药。
庄晏将他的手捉在手里，也不敢揉，垂下眸子端量他的发顶，继而到微红的眼眶，而后是略微嘟起的上唇。
整个人看起来难得有点可怜兮兮的意味，与平时给人的坚定从容的感觉天差地别。
“还跑吗？”
叶衡对刚刚发生的一幕心有余悸，琢磨了一下眼下的情形，抿着唇摇摇头。
庄晏拿出手机，拉着人往来的方向走，“我给你预约医生看一下，现在先回酒店。”
叶衡顿住，停住脚步，“我住的酒店在那边。”
庄晏停下来回头看他，忽然觉得眼前的少年像个要糖吃的不听话的孩子。
“先去我那，我把房间退了收拾东西去你那边住。”
叶衡撇下嘴唇。
庄晏：“怕你跑了。”
话虽然这么说，庄晏拉着人的力道显然比之前要轻不少，表情也不似之前阴郁，却另有一种凌厉沉凝。
注视一眼，如坠深渊。
叶衡一路任由对方领着自己办完退房手续，又眼看着对方打电话警告霍霄。
随后由自己带路引到自己住的地方，直到订房时他才出声，对前台道：“加一间靠湖景的单人间。”
庄晏：“双人间。”
叶衡横眉睨了他一眼，“单人间。”
庄晏从容回应：“你胳膊受伤了，需要照顾。”
“它已经好了。”
庄晏眼尾挑起，一字一顿道：“那你把右手抬起来，看胳膊能不能弯。”
叶衡盯着自己的右胳膊，恨其不争。
庄晏居然觉得叶衡这样奶凶的样子新奇又可爱，像只野的不行的小奶猫。
叶衡最终如愿以偿。
庄晏拎着行李，停在他房间门口，道：“我会订两张明天的机票。”
叶衡单手开门，开灯，单手翻手机信息，“不行，我明天要参加一个音乐交流会。”
庄晏挑眉，“我和你一起去。”
“……”叶衡尽可能平心静气。
等庄晏转身拎着行李住进自己的房间，叶衡才算稍稍有喘息的机会。
然而，不过半个小时，门被敲得咚咚作响。
叶衡打开门。
庄晏手里拿着一条刚浸过冷水的白色毛巾，递给他，“记得冷敷。”
低头，余光扫过他的手机屏幕，状似不经意地问：“在聊天？”
庄晏眯着眸子，仔细辨认上面的字，“费恩是谁？”
叶衡本来被他一通操作弄得愣了一会儿神，没注意手里的手机屏幕还亮着。
他回应道：“一位教授。”
庄晏顿了顿，“多大年纪？”
叶衡有点莫名其妙，“不知道。”
庄晏半点不错地盯着他，叶衡才觉出一点不同来，心里像蒙上一层白色的细雾。
手里的毛巾渗着凉意，兴许还是冰过的。
叶衡动了动嘴唇：“谢谢你的毛巾，早点睡。”
庄晏不急不缓，“你再看我一眼，我就走。”
叶衡抬眸，眼底漾着光，眸光有些散。
门被倏地关上，锁起来。
……
一夜难眠。
“系统。”叶衡忽然出声，静谧的环境被打破。
“如果我刚刚被车撞上，是不是算合格？”
系统：“……经计算显示，该假设测算结果确实合格。”
“不过实事求是，这一步我失败了……”叶衡喃喃两句。
系统不厌其烦地应是。
“那我还需要保持原主的人设吗？”
比如喜欢庄晏这一点。
系统：“如今这一点并不会影响系统评分，宿主可自由选择。”
“那么庄晏的行为异常你怎么看？”
系统：“宿主推人下水的过程，表现出的目的性极弱，男主应该是觉得你是无辜的，想继续雇佣你。”
叶衡：“……”
系统主动道：“经计算，今晚男主表现出来的占有欲检测为99%，性格反常程度高到可归纳为黑化指标。情感已无法测算，因为测算结果会有极大的不准确性，因此也无法评测行为，系统也只能合理推测。”
叶衡想了想，道：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在于，男主的变化使得我无法达成死亡结局。因为他似乎坚信我是清白的……系统，你能将进度条推回生日宴当天吗？”
系统：“？”
叶衡：“重来一回，我一定让自己说话更女表一点，推人下水更主动更真情实感，顺便在宴会上散播男主的负.面.消.息，搞砸一两个男主的合作项目，这样，是个人就该恨不得置我于死地了吧？”
系统：“……”
系统：“经过性格和行为测算，宿主极有底线，干不出这些事，只会嘴上bb，所以系统不会为宿主白白消耗能量。”
“……”
***
时间逐渐接近凌晨。
身体开始不知觉地热到发烫，少刻又冷到战栗。
叶衡迷糊地睁开眼睛，动了动右胳膊，已经没有多痛了。
下床照例量体温吃药，叶衡趴在窗前看了会儿灿烂到极致的日出，药效上来，才躺回床上睡觉。
叶衡醒过来时，已经临近中午，身上仍旧一身退烧后的冷汗。
手机一打开就蹦出几条信息。
最新一条是给他订的机票信息，明天的航班。
叶衡继续往上看。
庄晏：醒了吗？醒了来我房间，我给你订了粥。
再往前是几条语音通话记录和消息。
-叶衡，你在吗？
-你去哪了？
叶衡看了一眼室内，紧接着将视线移向桌上的退烧药，扭曲的药板上吃到只剩四颗药。
药盒底下压着一张纸条。
叶衡拿过纸条，扫了一眼上面劲挺流畅的字迹。
【联系不到你，怕出事情，才让前台帮忙开门看看你的情况。少吃点药。——庄晏】
叶衡将纸条叠起，塞进药盒。
十分钟后，叶衡敲开隔壁的房门。
庄晏开门的速度很快，但眼下有着浅淡的青黑，看着状态并不太好。
“早上的事，抱歉，我睡得太死了。”叶衡不大自在地缩了缩脚趾。
“谢谢。”
他动了动嘴唇，音量很小。
庄晏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眼底闪过一抹暖。
“进来吧。”
叶衡站着没动，抬头看他，“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庄晏微怔，随即无奈道：“真这么想，就乖乖的和我回国。”
叶衡睫毛扑闪两下，乖巧地随庄晏进门。
“胳膊好一点了吗？”
叶衡甩两下给他看，“好了。”
庄晏登时扶住他的胳膊，让他别乱动。
“音乐交流会是什么时间？在哪？”
叶衡又把手机上费恩发来的消息复制下来转发给他。
“今晚七点，在柯蒂斯学院的音乐厅。”
“会有节目表演。”叶衡补充道。
庄晏应声，心思却不在这上头，把桌子上的粥端到叶衡面前，“你昨晚发烧了？”
叶衡舀了一口，滋味清淡，他含糊地应了一声。
庄晏就不再作声。
*
夜幕降临，夜色浓厚，像一幅油画。
叶衡两人到达指定地点时，离开始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现场已经有宾客在等候，练习室有准备了表演的学生加紧练习。
叶衡一到，就在等候区瞧见了花白胡子的费恩，对方也显然瞧见了他。
费恩原本正和一个亚裔学生说着话，见状微笑着迎上来。
“费恩教授，您好。”叶衡道。
庄晏才知道费恩教授的真实年纪，也笑着称呼。
费恩教授笑着应答，朝叶衡问道：“这位是？”
庄晏笑得温柔绅士，“我是他朋友，庄晏。”
叶衡转眸看了他一眼。
费恩进而介绍自己身旁的学生，“这位是我的中国学生，纪图。”
纪图长了一张阳光讨喜的脸，声音清甜，此时招了招手，目光若有若无地定在庄晏身上。
几人自然再热络地称呼一番。
费恩站在叶衡和纪图中间道：“叶先生钢琴很厉害，之前火爆某网的视频主人公就是他，他的弹奏水平不下钢琴大家。我现场听过，如果不是钢琴音准有问题，还能更惊艳！纪图，你也是学钢琴的，可以和他互相交流讨论。”
费恩想起什么，又道：“对了，纪图今年二十，今年赶上了三年一度的荷兰李斯特国际钢琴比赛，我准备让他参加，已经报名了，不知道叶先生有没有打算参加。”
叶衡轻轻摇头，“近期没有打算参赛。”
费恩不赞同道：“以你的水平，应该去参加，当然如果你已经参加过了，当我没说。”
叶衡轻笑，“我会考虑的。”
他在原世界里只参加过柴可夫斯基和肖邦两个国际赛事，有幸拿到前三的名次，也为他后来成名奠定了基础。
叶衡一来书中世界就发觉到了，这里的李斯特国际钢琴比赛似乎更受欢迎，仍是三个比赛举办地点，荷兰的依然最负盛名。
费恩点头道：“这才对嘛，如果你需要导师推荐信，我会找另一个老头子一起给你写的。”
纪图瞟了瞟叶衡，又瞄了瞄庄晏，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个圈儿，开口道：“请问庄先生会什么乐器呢？”
庄晏也一直在观察他，见对方询问便回：“我会一点小提琴。”
叶衡闻言，不由得看向对方的左手指尖。
庄晏见状就伸给他看左手指尖的茧。
费恩笑道：“叶先生的朋友自然也是懂音乐的。”
说完，门口陆续进了几个黑色西装的人，费恩走过去热络地打着招呼。
纪图见状道：“费恩教授就是这么热情……对了，庄先生一会儿会参与音乐交流吗？这边有小提琴，我领你去看看？”
叶衡看了两人一眼，原以为庄晏会拒绝，但庄晏只是扬起唇角，“好，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