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停在路口。
四周人流穿梭，路灯铺洒下些许光亮，在眼里反射出金色的碎影。
“刚才谢谢你。”久久伫立的沉默被打破，叶衡率先开口，同时不舒服地挣了挣手。
庄晏稍松了松，又立刻反捉回去。
叶衡皱皱眉，提声道：“我不跑，不用抓那么紧。”
不就是寻着仇人了，至于这么大劲儿吗……
“你这不是已经跑过了？”
光线昏暗，庄晏背着光，面容并不显得清晰，声音冷淡。
叶衡抬头看时只能看到腮帮上的青色胡茬和隐在阴影中的眉眼轮廓，以及扑面而来的酒气。
“……”叶衡咬咬牙，准备通通“认罪”，好获得舒服一点的死亡方式。
手机忽地响起，庄晏接通。
电话里对方一通叙述报告，叶衡虽然离得近，但也听得不明晰，就听到庄晏道：“嗯，是xx街区的酒吧，让人守着，等李出来……之后你知道怎么做。”
“放心，会让他记住教训的，卡也会拿回来。”
庄晏挂断电话，才察觉到右手心里微微颤动。
叶衡紧锁眉头，几乎觉得对方口中的“判决”是落在自己身上。
招惹一下就要让人去收拾了，他自己应该会被利落地“如愿以偿”。
“叶衡。”庄晏先开了腔。
“我承认，那些都是我做的。”叶衡眼帘低垂，决定还是速战速决，直接认罪。
“……”
“这么说，白随是你推的，琴是你弄坏的，腕表也是你抢的，而且还畏罪潜逃，对吧？”庄晏一个字一个字缓慢地说出口，声线逐渐嘶哑，沉的可怕。
叶衡下意识眨了眨眼，“琴不是……嗯？腕表？……啊对，是我抢的。”
叶衡压根没明白他嘴里说的腕表是什么，但不管怎么样，先承认就行。
“嗯。”庄晏开口，手下力气更大，见叶衡疼的龇牙，才松了点手劲，矮下身子，“那疑点就很多了，三百万的腕表，身为纪家的外孙、叶氏的独生子，为什么要抢？你身为钢琴老师，为什么要弄坏琴？以及，为什么要推白随下水？你的作案动机呢？”
叶衡听见第一个问题就愣住了，大概意识到庄晏所说的腕表是指白随手上的那只，明明心里一头雾水，但仍然强作镇定，直视越离越近的庄晏，“我乐意，没那么多为什么。”
他横一点应该可以显得蛮不讲理，增加厌恶值。
庄晏的下颌胡茬几乎蹭到了叶衡的额头，刮的他一阵麻痒。
“难道不是因为喜欢我吗？”
叶衡一时怔住，下意识想摇头。
路口一辆汽车开着车前灯，灯光直晃晃地铺设而来，登时照亮庄晏整个的轮廓模样。
叶衡才发现眼前的人目色赤红，神情凶戾，比起平常高冷的样子，简直像换了个人。
一边审问一边说着近乎暧昧的话，像魔鬼的亲昵细语。
喇叭声吵闹刺耳，他的耳朵里嗡鸣了一瞬。
等车疾驰过去，叶衡才恢复了一些思考的能力，想起原主一直暗恋庄晏的事实，而且他一直以来按照剧情走，行为轨迹这么明显，会看出来很正常。
庄晏目光如隼，声音却像飘着，落不到实处，“因为喜欢我，所以嫉妒白随，推他入水？”
“是这样吗？”
庄晏逼近一步。
叶衡被他的模样吓得直往后退，连句肯定的话都说不出口。
“既然喜欢我，那为什么要逃？还是在生日宴之前订的票？”
庄晏将他重新拉回来。
叶衡懵的大脑一片空白，此时此景和他设想的任何一种情况都不相符，他只是疼得下意识地想掰开他的手，往后逃离这种被什么罩住呼吸困难的感觉。
庄晏看着他挣扎、后退，唇角掠过一丝讥讽，力道骤地加大。
叶衡被猛然搂住，那力道像濒死的人类抱住浮木。
庄晏的声音变得喑哑粗砺，扑在他耳廓的气息急促炽热，“你尽可以满口谎话，但你再走一次试试？”
……
“系……系统。”叶衡被抱得喘不过气，良久，才艰难地捋清思路，对系统问话，“男主这是什么情况？黑化到精神错乱吗？我怎么觉得不大对？”
系统：“正在根据有效数据计……计算……”
叶衡瞳孔放大，不可置信地问：“你是在假装卡机吗？”
系统：“……”
铃声乍然响起，叶衡得救似的松了一口气，趁机一鼓作气挣开了些许空间，“你手机在响。”
庄晏烦躁地空出一只手探进口袋里，随意一摁，重新将人拉回怀里。
耳边就是鼓噪到几乎失常的心跳声，叶衡也被带动的有些燥热，撑着手就想逃离，同时试图说一些话挽回一些不受他控制的局面。
他努力镇静下来，试图将原文中原主的所作所为供述一遍，尾音却发着颤，“事实就是这样，我害了白随，因为我知道你们本来要联姻……”
……
此时此刻，国内的一家医院VIP病房内。
白随一把抢过霍霄手中显示正在与庄晏通话的手机，按了免提，紧咬着下唇听电话里的声音。
叶衡觑了一眼庄晏的脸色，努力暗示道：“现在你可以让人像收拾李那样把我打一顿，我绝对不会跑，死了也没关系，只要你能消气。”
庄晏低下头看他。
叶衡心头一颤，干巴巴地继续，“真的，你要想现在亲自动手，也行……”
但两人现在抱在一起的这个场景，实在没有半点要开始打架的趋向。
“是谁说的我要打你？”庄晏的声音哑的几乎不像他，“谁跟你说的？所以你才跑的是不是？”
“没有谁跟我说。”叶衡立刻否认。
“霍霄还是白随？”
“都不是！”
突然被cue，白随举着手机，侧头和霍霄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
“你说的那些事情都还在查，暂时没有证据证明你有罪，只有腕表确实在你口袋里。”庄晏稍稍松开了些，但手仍然攥得很紧。
叶衡闭了闭眼，“都是我做的，不用再查了。”
急促的特殊奶音确切地落进耳朵里，白随坐在病床上，皱了皱眉。
当时他解下的腕表被叶衡拒绝，但当两人扭打到岸边时，他突然想到在生日宴上闹成这样自己势必有责任，不如用腕表作为自己是受害人的证明，于是就趁推叶衡的瞬间，将腕表塞进了对方的口袋里，叶衡应该是不知情的。
这种时候明明应该说明这一切，洗清这一项罪名，为什么他通通揽下承认了？
还有之前说的话，到底是以退为进博得庄晏同情，还是有别的意图？
霍霄见状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别咬了，嘴唇都要咬出血了，你看，那人自己都承认了，离死不远了。”
白随不做声，敛下眼睫。
现在这种情况的庄晏，叶衡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脑子里也搅成一团浆糊。
庄晏捏了捏他的拇指，鼻音有些重，语气却是不容置喙的霸道强硬，“定案当然要讲证据，你现在跟我回国，如果证据确凿，再处置。”
“……白随醒了吗？”叶衡问。
庄晏应声。
“他应该说了是我推的吧，这就是证据。我亲口承认，也是证据。”叶衡震声道。
然而显然，他的声线大幅度削弱了威力。
庄晏忽然勾唇，笑容像深夜黑色里的鬼魅，“你半年前在警局有过一项纪录，还记得是什么吗？”
叶衡猛地看向他。
他当然记得，自杀这种事自然印象深刻。
庄晏笑容淡了一些，“所以，不管什么原因，你想死，不可能；想借我的手，更不可能。”
庄晏余光扫过发着光的手机，拿出来挂断，转身拉着人往人流稀少处走，“回国后我会给你安排心理治疗。”
叶衡在听见那两声“不可能”时就已经晴天霹雳，听到后一句心更凉了半截。
对面迎面走过来两个互相搀扶步履蹒跚的老人，庄晏侧过身避让。
叶衡咬咬牙，趁着对方放松警惕的瞬间，用力挣开手，转身就想跑。
毕竟现在的庄晏他根本看不明白也想不通，唯一知道的就是，他这最后一项任务是不可能短期内完成了。
……
白随握着已经挂断的手机愣神，霍霄拿过来收回口袋里。
白随拧着眉，霍霄也纳闷，“庄晏的意思是要放那个钢琴老师一马？我还以为会直接处理掉……可是那个人不是什么都承认了吗？”
白随冷着脸道：“问题就是，一般嫌疑犯会这么主动供出一切还提供证据吗？”
霍霄皱眉，“怎么了？”
白随冷笑，“他这段数分明就是欲擒故纵。你也知道他喜欢庄晏，他还让庄晏打他……有这么认罪的？听着倒和调.情差不多。”
霍霄凝神，“他刚刚说的听着是有点怪怪的，而且庄晏还提了一句我们，感觉倒像那个钢琴老师故意引导的。”
越想越觉得是，霍霄忙道：“不行，这么大个事我得在群里说一声。”
白随眼看着他发消息，群里一下子涌出来六七个窥屏的。
都在议论为什么庄晏又不想弄死那个钢琴老师了，以及叶衡到底半年前有什么前科，杀人还是放火，脑洞大一点的甚至发言是不是叶衡之前也破坏过别人婚姻被打进警局，毕竟语气那么绿茶。
这个群里原先是他们这群富二代建来商量给庄晏送礼物的，免得送重复了，或者互相给点参考意见，群成员里自然没有庄晏。
涉及到这个话题，群里又炸了锅。
*
半小时后，霍霄接到庄晏的电话。
“怎么？找到人要回国了？”霍霄笑问。
“之前那些话你都听见了？”庄晏的声音仍旧有些疲累的嘶哑。
霍霄“嗯”了一声，上扬调。
“吐出来。”
“啊？”
“听到的每个字都吐出来，删除粉碎。”
“为什么？”霍霄有些不可思议。
“你敢对别人说刚刚那事半个字，我就把之前投资你那设计公司的钱和股份全部收回来。”
霍霄瞠目结舌，连忙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上讨论刚过一波热潮的群消息，手指迅速在群里打字。
-刚刚说的那些你们都别说出去啊。
-？？？
-？我刚告诉我妹妹。
-？我对象也知道了。
-我妈刚刚就在旁边。
霍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