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祁国的皇宫里分为这样的等级,天子称皇,正妻称后。皇有一后,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女御。后正位宫闱,同体皇上,三夫人坐论妇礼,九嫔掌教四德,世妇主丧、祭、宾客,女御序于王之燕寝。
当朝皇上的发妻“正德皇后”早年薨逝,所以后宫之中的后位争抢这些年一直十分厉害,如今权势最大的当属为首的三位夫人,眼下责罚白若溪的这位就是堂堂的三夫人之一的玉夫人。若是真正比较起来,玉夫人是这三位夫人之中最端庄贤淑的一位。而与她同列夫人之位的雅夫人和美夫人则也是个有所长,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看家的本事,然而玉夫人真正能够在后宫做大的根本原因还是因为她有个好儿子,大皇子——卫承。
按照祁国历代的规矩立长立先,母凭子贵,所以玉夫人便是后位的不二人选,按道理来说先后薨逝之后,她便该顺位当后,但奈何皇上对先后一往情深,竟是十几年间再也没有提起过立后的意图。
那么这次自己可是要完蛋了吧?若溪在肚子里理顺了这些条条框框的东西,最后得出了这个结论。
要想个办法逃离开来福的魔爪还行不然照这么折腾下去,她的小身板儿没过几天就该跨鹤西去,一命呜呼了。
“殿下!她醒了。”旁边似乎有什么人在说话,若溪睁了睁眼,顿觉阳光刺目,已经是日上三竿。
宝焰坐在小凳子上,仔细盯着她,见她眼珠乱动,不由惊喜的叫道。他的身边,逆光里,一个高大颀长的身影慢慢扭转过来,手里捏着什么东西。
“怎么?舍得醒过来了?”卫飒一对剑眉底下,双眼闪动着莫名的神采,若溪定睛瞧了瞧,这时候她才看清楚,原来卫飒有着一对蜜色的眼眸,里面仿佛有两汪活动的泉水,清澈,冷静,折射着一千种琉璃的光彩。
卫飒伸出手掌在她眼前晃晃,“还是看不清楚么?还是烧了一晚上烧的傻掉了?”
若溪咧嘴一笑,扯动了伤口,吸了一口凉气,“小的能看见,就是小的因为看见了三殿下的绝世容颜一下子没回过神儿来。”
“马屁!”宝焰在旁边口无遮拦的指责,若溪听的清楚尴尬的笑了两声。
卫飒倒是不以为然,坐在她的身边,凑上去瞧她的脸皮,一边这边戳戳,那边按按,疼的若溪哎呀直叫。“恩,恢复的不错,这个庸医倒是没有诓骗我。”直到此时,若溪才发觉自己的脸真的没有昨日那么疼了,也没有那么热的感觉了,惊奇的伸手摸摸脸蛋,上面滑滑的,心里不由得一惊。
卫飒眉眼弯弯的瞧着她,“怎么了?”
“没,没什么。”若溪赶紧低下头,忽而想起自己昨晚应该是在他这里过的夜,好歹也得感谢人家,爬起来就要在床上给他磕头,被卫飒按住,“行了行了,少来这套虚的。本殿下救了你,你说说打算怎么回报我吧。”
“回报?”若溪眨了眨眼睛,满脸愁苦,连眉毛都扭在了一起,加上她未消肿的丑态十分滑稽可笑,“小的给您当牛做马?”
“不必,我这里牛马有的是。”
“那,小的还有二两银子的积蓄,都孝敬您老人家?”
“你打发要饭的呢?”
“小的……小的……”
“你也实在是没什么东西了吧?不如这样,直接以身相许,如何?”卫飒轻轻松松的抛出这句话来。
若溪惊得连跳了两跳,说话也磕磕巴巴起来,“小的,小的姿容丑陋,笨手笨脚,拙嘴笨腮,猴头猴脑,哪里配得上您老人家的翩翩风度,一表人才,才高八斗,学富五车……”
“你再说一句,我就把你从这里丢出去,让你无处可回。”卫飒还是那么清清淡淡的瞧着她。
若溪吞了下口水,小声嘟囔着,“大不了我回辛者房就是了。”
“你以为你还有地方可去?”宝焰实在是忍受不了这个丑女在面前乱嚼舌根,喋喋不休,“玉夫人已经把你从常青殿扫地出门了!要不是三殿下收留你,你早就睡厨房了!”
“啊!”若溪眨巴着眼睛,特别无辜特别可怜的看着她面前的卫飒。
“怎么?知道感恩了?”
若溪点头如捣蒜,硕大的肿脸晃来晃去,“三殿下您老人家对小的的恩情小的铭记于心,永生不忘,回到家乡之后,小的一定给您立生祠,每天三炷香,过年过节买新鲜的水果孝敬您老人家。”
“回家乡?”
“是啊,小的无处可去,只好返回家乡,种上三亩地,养上鸡鸭鹅,老老实实的找个人把自己嫁了,然后生娃把他养大等着他给我养老送终。”若溪越说越凄惨,最后都快掉下泪来。
卫飒在旁边拍了拍手,“宝焰,你看我说的有错么?”
宝焰叹了口气,佩服的看着自己家主子,“殿下您说的真实太对了,这个女子一肚子鬼心眼儿,说谎话都不带打草稿的。”
“我哪里有说谎啊?”
“你刚刚说你回去种田,养鸡鸭,我问你你家都没了,上哪儿去种地嫁人?再说,你这副尊荣除了我家殿下慈悲为怀哪个还肯多看你几眼?”
若溪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甘心的反驳,“有那么难看吗?”随即她打了一个激灵,诧异的看着卫飒,“三殿下,你,你怎么知道我家里什么都没有了?你,你调查我?”
“就你们家乡那么点小地方,还用调查么?随便派两个人去了看一眼也就知道了,那座杏林山已经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哎我说你是不是胡编了个地方骗殿下的啊?那里方圆十里都没有人家。”宝焰毫不客气的大声指责。
卫飒则抱着双肩在她的身边站着,瞧她的眉毛一跳一跳的,瞧得十分有趣,“这一点,你不想说也就算了,但是另外有一件事倒叫我很在意。”
“能让殿下在意的一定是大事,小的愿为殿下分忧。”若溪说的很狗腿。
一反手,卫飒的掌心上多了一点东西,若溪凑上去看,一眼辨认出是昨日凝香给她上药时使用过的小平勺,心里忽然一凉,脸上并不表露出来,纳闷的问道,“这是什么?”
“真不知道?”
“小的真不知道。”
卫飒瞧了她一会儿,唇边勾起点弧度,将勺子一丢,“不知道算了,总之,若不想自己的丑脸彻底毁容的话,就离那个人远一些。这句话记着点,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若溪连连称是。
送走了卫飒和宝焰,若溪跌坐在床榻上,望着地上被卫飒丢弃在一边的平勺,半晌无语。她忽然想到自己被逐出常青殿不要紧,只是她还有东西在居住的小屋里,旁的都可以不要,但是那样东西可是不能丢弃的啊。想到这儿若溪一骨碌爬起来,飞快的套上鞋子,撕了件衣服的下摆裹在脸上,就出了门。
往常青殿的路她走了不知几百遍,早就轻车熟路,因为是白天,下人们都在前殿忙碌着,所以一路上她倒是没有碰见其他人。
苍绿色的殿宇就在眼前,若溪赶紧加快脚步,老远便看到自己的小屋里一片狼藉,值钱的东西统统不见,不值钱的东西被丢弃得到处都是,若溪也毫不在意,自己爬上了床跪在床板上仔细敲打着床铺,摸到一处突起的地方,心里一喜,赶紧掀开草褥子,果然,那个临行时带出来的小包裹还完好无损的在那里。
此地不宜久留,若溪拿到了自己的东西立马跳下床,离开了常青殿。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她自己今天的运气有多糟,返回去的路上,并没有来时那样幸运,在一处僻静的转弯处,几名不明身份的人正张着口袋等着她的到来。
……
“殿下,您刚刚从那里出来还要回去啊?”宝焰跟在卫飒的身后问道。
卫飒点了点头,放下手里的书,看着殿内灯火辉煌,舞姬摇曳,满屋的奢靡香气也抵不过那日缠绵唇齿间的那点幽香,仿佛着了魔似的,这些日子他总是会回想起那天在假山旁的偶遇。
想着,他的手不经意摸上袖子里的那点冰凉,唇角也渐染上暖暖的笑意。看来这个玉坠对她来说十分重要呢。
宝焰瞧着主子那样的笑颜,心里掀起了狂风暴雨:难道殿下他真的对那个丑鬼动了心?
“殿下,这是十年之内在杏林山居住过的所有人的资料,请您过目。”有人呈上来函件放到他面前的酒桌上。
吞下一口碧玉琼浆,才要拆开来看,就听见门外的小厮高声唱喏,“大殿下驾到!”
卫飒端着酒杯的手未动,宝焰已经撤去了案上的函件,装进自己怀里,顺手拿起酒壶给卫飒的空酒杯斟满。
一贯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再看时,这位风流皇子已经一副醉态横生,伸手揽过一名舞姬抱到自己怀里肆意调情。
大皇子卫承在殿外看着里面的奢华旖旎,纸醉金迷,嘴角不经意的流露出满意的神色,当他的脚跨进殿内的时候,他的脸上已然换上了模范兄长的和善笑容,“三弟好大的福气,我等却忙得很呐。”
“大哥?”卫飒迷迷糊糊的唤了一声,丝毫没有放开手里舞姬的意思,曲起一条腿将胳膊往上一架,“你来的正好,我这里有酒有美人正好款待你。”
卫承微微笑着,老成且温和,摇了摇头,“白日放歌纵酒,这等艳福不是我能有的,我来是有事同你说。”
“什么事去与二哥谈,我这里之论风月。”卫飒醉眼惺忪,从始至终和卫承的谈话他都是大大方方的姿态连最基本的起身相迎都没有。
卫承显然也是习惯了他这样放肆的狂态,丝毫不以为意,依旧温和的笑着,“三弟你还是遣散了这些舞姬听我说一句吧。”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卫飒也不好再怎样,只得百般不情愿的撒开手,拍了两下手掌,舞姬琴师们纷纷撤了下去。
“不知道三弟你最近听说过杏林山没有?”卫承开门见山,一下点名来的目的。
“杏林山?”卫飒蹙起眉头,疑惑不解的问道,“那是个什么地方?”
卫承轻轻一笑,似乎带着点轻蔑,“前不久,京城里捉到了两名反贼,经查实,这二人便是从杏林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