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失重的时候,顾湘脑子里是空的。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茂盛的草丛后面是个坡。
短暂了滚了一段距离，顾湘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全身浸进热流里,在不知深浅的水中不断往下坠,恐惧包裹了四肢百骸,脑子里飞速闪过曾经看过的惊悚丛林历险大片，下一秒就要被水怪吞进喉咙般毛骨悚然。
她两只手努力伸出水面，不断扑腾，呛着水大喊救命。
“你冷静点,水不深。”
低低的声音传进耳朵里,足重复了两次，顾湘才终于听进去了。
克服心底的恐惧，等水花稍微减弱了,双脚往底下一探。
踩到了滑腻的岩石。
抹了把脸，视野恢复了清晰。
她惊喜地发现，水面只抵在胸口。
然后她又惊吓地看见，对面朦胧的水雾里,隐隐约约晕出一道人影。
云烟流动，那人相貌越来越分明。
少年发尾湿润，被手干净随意抓在脑后，露出饱满的额头，和凌厉浓黑的两道俊眉。
精瘦上半身露在外面，像橙黄色光芒里的一捧雪，白得像玉一样,散发着冷光。
啊啊啊，是没穿衣服的容知衍。
顾湘脑子嗡地一下就炸了。
如果他的表情没那么鄙夷冷淡，顾湘再尴尬，也还是会上去打声招呼。
但现在她觉得还是装作没看见比较好。
于是她拖着被水湿透的沉重睡袍，往岸边划去。
容知衍静静地看着她如何将自己无视。
待她上了岸，连鞋都不敢找，光着脚丫子别扭地走在冰天雪地里，一路走过来两眼无神，宛若盲人。
容知衍气笑了。
终于在她经过那一刹那，伸出手去抓住那截细白脚腕，略略使力，轻而易举就把顾湘给带了下来。
迸溅的水花伴随着姑娘慌张的尖叫，容知衍漫不经心握住她乱扑腾的小手。
“别乱动，再乱动我叫安保来抓你，让你的朋友们都知道你偷窥我洗澡。”
顾湘一惊，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容知衍却挑高了眉，微微偏过头去，张扬的神态仿佛在警告她，你如果觉得我闹着玩，大可以试试。
顾湘立刻就被威胁得死死的。
找回呼吸，她大惊失色地解释起来。
“别！我、我不是故意的。”
也不知是何缘故，顾湘说这话时竟是有几分心虚。
毕竟看，确实是看了的。
顾湘这一抹犹疑被容知衍捕捉在眼里。
他颇为戏谑地轻笑了下。
“这离你那木屋也不近，如果不是特意来偷看，怎么会掉进这里。”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可能要从一只狐狸说起。”
“狐狸？”
“那只狐狸抢了我的内……衣服。”
顾湘意识到某个词有点敏感想要纠正的时候，已经晚了。
她短暂的犹豫反而引起了容知衍的注意。
结合后半句，他下意识往顾湘睡袍里面看去。
睡袍被水冲得松散，里面一件薄薄的明黄色体恤贴在皮肤上，隐隐透出一抹柔软的弧度。
像是被那目光灼烫，顾湘飞快将睡袍一笼，借着水的浮力往后跳了两步。
容知衍两只手还停留在环抱的姿势，眼神慢慢地抬起来，才恢复了点清明。
看他罕见露出点愕然神色，顾湘瞬间意识到什么，脸顿时通红一片。
“真的是那只狐狸，刚刚我抓它的时候，被它带到这儿来的。”
温泉的热流汇成一小股泄下来，咕咕噜噜，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悦耳。
一点一滴的水声，又好像跟人心弦震动的弧度达到某种契合。
容知衍仿佛压根没听进去半句解释，起身走来，随意抹了下垂着水珠的额发，抬起眼似笑而非地注视着，神色透着股浓浓的危险。
“那只狐狸我好像认得，在我那儿才吃饱了肚子。或许是想为了能让我保障它接下来的好生活，用它自己的方式在讨好我吧。”
顾湘不懂，一脸茫然。
显然一时半会体会不到容知衍这莫名其妙的话。
但她第六感还是在运转的。
容知衍离她两步之远时，顾湘再也不敢待了，随意找了个借口就要上岸。
或许是这人太不解风情，笨得连忽悠都费劲，容知衍看她四脚并用慌不择路往上爬，倒也觉得可爱，便一言不发地看着，没多阻止。
偌大的温泉池子，石台筑得高，顾湘头一次爬上去就费了不少劲，这次也可预见攀爬的艰难。
难可能是难了点，不过顾湘万万没想到，她爬了有三次也没爬的上去。
不，有志者事竟成。
于是她爬了第四次。
她用右腿使劲勾在外面，另一半边身子努力往上腾起，借力的胳膊使劲地抖啊抖。
扑通一声，她落回了池子里。
身后传来一声低笑。
顾湘抿着嘴回头看，只见容知衍笑盈盈地望着她。
所以今天到底是怎么了，老天爷为什么要让她这么难堪？
顾湘已经没有勇气再看容知衍。
硬着头皮，摸着边找。
她就不信，这池子就没个梯子。
功夫不负有心人，前面树林掩映处，终于透出了梯子的身影。
若隐若现的窄小石梯，隐藏于粼粼水光中，有好些落叶在水面上飘飘荡荡，乍一看去还以为是某个出水口，难怪之前不易觉察它的存在。
上了岸去，顾湘显得有些垂头丧气。
毕竟过于丢脸。
沉浸在负面的情绪中时，没注意到身后细微的水声。
走了没几步，一阵山风扫过雪屑吹了过来，顾湘迎面立在风口，顿时一个激灵，骨头缝都僵了。
她几乎能预见自己接下来的路有多么煎熬，心中有点绝望。
风速越演越烈，此时背后却扑来一阵热气，顾湘冷得麻木，并未及时反应过来，直到那缕熟悉的冷香萦绕鼻尖。
“把湿衣服脱了。”
顾湘回头看了一眼。
容知衍在身后牵着宽大的男士睡袍，正等着她行动。
淡淡注视的样子，好像无声地催促。
顾湘有些踌躇地滑下宽大的领口，露出细白红润的小香肩，抽出纤细的胳膊。
容知衍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看她一步步地将肢体显现出来，纵然她里面穿着小短袖，却因为这犹犹豫豫，遮遮掩掩的样子，叫人没办法不想入非非。
像是存着什么思量，顾湘始终不肯直接解下。
最后那松松垮垮的睡袍系在腰上，顾湘回过头来指了指衣袍，示意他可以把衣服给她了。
容知衍完全没领会她一系列迷惑操作，“这件湿还留着干什么，直接换这件干的。”
把好好的新衣服给弄湿了，那等于没换。
意料之外，顾湘两只眼睛惊惧地睁大了，脸颊红得像是要着火。
过了好半天，她才终于鼓起勇气，支支吾吾地说，“那、那你转过去。”
容知衍愣了两秒，视线下意识往下，止步于她细细的腰线上。
哦，原来是没穿裤子。
容知衍把衣服直接丢她头上，一言不发地走到岸边，随便寻了个地方泡脚。
顾湘从宽大的衣服里透出头去，看容知衍一边喝着饮料，一边望着远处，心底才稍稍安定。
留意着斜后方，动作小心地开始解腰带。
顾湘其实穿了一条小裤裤的，只不过那条小裤裤本是睡觉用，短得跟没穿差不多，而且布料轻薄得很，谁知道透了水会是个什么样子。
她羞于展露，却又不好直说，妄图不动声色地遮掩过去，巧妙规避尴尬。
可今天她运势不佳，该有的尴尬真是一点不少她的。
容知衍漫不经心端着果汁，却并没有怎么喝。
就刚刚那种情况，如果换个男人，估计就以为这是在勾引了。
然而他怎么可能不了解她？
在这上面，顾湘可是隐藏直女属性。
即便如此，容知衍的脑子还是昏昏胀胀，泡温泉泡上了头似的。
他扶额揉着眉心时，余光瞥见一双脚丫子。
因为地板太凉，脚弓崩着，趾头也似含羞草般卷缩着。
“我穿走你的，你怎么办？要不我去你家里给你拿一件过来？”
容知衍仰头看了她半晌，最后猝不及防地从池子里站起身来。
不等顾湘反应，一把将她拉过。
“浪费时间，就这样走。”
说着就目不斜视地揽着姑娘温热的肩膀逆风前行。
顾湘虽下意识不习惯这种接触，但更多的却还是担心。
“你后背这样光着，感冒了怎么办。”
被迫拽着走，顾湘几番险象环生，也没工夫去想太多。
“有你暖着，可能稍微好点。”
顾湘注意到容知衍的声音沙哑有鼻音，心顿时紧了，窜起了另一种慌张情绪。
“不对啊，你听起来好像不对劲……”
“你能不能别啰嗦。”
“……”
容知衍沿着条小路，走了大约五分钟，就抵达了别墅。
一进门，热气扑面而来。
顾湘踩在滚热的地板上，顿时整个人都活了。
容知衍放开她后，一言不发直接上楼去了。
顾湘立在原地有点不知所措，湿着个身体又怕把人沙发给弄脏了。
正打算等他出来再问时，从头顶落下一堆衣服。
“左手边是浴室。”
顾湘把衣服从头上扯下，仰头看去，正见楼上那扇门关上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