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空呈现出一种橙褐色,万里烟霞一直扩散到山的那头,像是有一簇簇火不动声色燃烧了起来。
没过一会，他站了起来。
低头仔细瞧了瞧自己的“作品”,略微遗憾地说了句,“只能暂时先这样了。”
顾湘忙说,“没有胶布和创口贴的情况下，这已经很好了，谢谢。”
她穿好了鞋，试着站起来走走,动作不太麻利,但已经比刚刚那走一步就钻心疼痛好太多了。
“我刚刚发现，你不仅仅是没有穿对鞋，连袜子都没有穿对。”
容知衍神色带着责怪,责怪背后又带着讽刺。
“是啊……”她实在是觉得自己太倒霉了。
这双鞋质量实在不怎么样，走短途不觉得有什么，走久了问题就暴露出来了。
再加上又配了一双旧袜子。
那袜子脚边沿又粗又薄，跟一块破渔网没什么区别,一旦沾了水黏在皮肤上，就随着那不合脚的鞋跟上下磨着，折磨得顾湘痛不欲生。
因为尴尬的缘故，顾湘没多解释。
容知衍望了她半晌，“我建议你到时候还是跟我一起坐车下山，不然以你的速度，只会拖累你的同伴。”
直白又不失道理。
顾湘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容知衍转过身去，说了句不客气，让后就开始收起木箱。
顾湘站起身来，走近了两步。
“这个大木箱子，是你的吗？”
容知衍将香樟木箱子上了锁，推进了床底。
“不是，这里的东西，是冉闻先生的遗物。每隔一段时间，我都会来检查里面的保存情况。”
他虽这样说着，但顾湘却感受到一些淡淡的忧伤。
只要防护措施做得好，根本不需要频繁检查。
所以她更愿意相信，这是因为他心存思恋。
看来那位名叫冉闻的老人家，一定是一个很善良的人。
刘旭的车已经等在了路口。
顾湘在容知衍身后一瘸一拐地走着。
他刻意走得很慢，在前面偶尔会说一两句话。
不过顾湘虽然手脚不利索，但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危险。
刘旭在车边看过来，见到顾湘表情很是诧异。
但碍于前面容知衍，他并没有嘴碎多言。
宽阔舒适的轿车里，顾湘和容知衍分坐两边。
容知衍合着眼静静睡着，睫毛动也不动。
顾湘微有睡意，却也强撑着在看外面风景。
宽阔的山路里，只有这一辆车在行驶，顾湘坐在靠外面的一端，饱览山色。
时至下午，金灿灿的阳光变得鲜艳了一些。
云层越加饱满起来，堆在天空山，仿佛能托起一座城。
浅浅的阴翳投在山头，那一片的世界忽然变得隐晦了起来。
不知怎么的，有林鸟惊飞。
顾湘的目光捕捉到了一只翅膀特别宽的百鸟，好奇之际，就顺着它展翅的路线一路望去，自然而然地转过了头去。
容知衍浅浅酣眠的样子纳入视野，顾湘便不小心忘记了寻那只飞鸟。
她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胆子，竟然看了很久。
车厢里全是那股熟悉的味道，一道精光乍现，她忽然记起了这股味道的源头。
第一次闻到这个味道，好像是在那个乡下。
虽然那个救她的人，没有开口说话，也没让她记住容貌，但这股味道却扎根在了顾湘的记忆中。
顾湘心情有些激动，她攥着拳头坐直了身，
但又怎么也不敢喊醒他。
在千般挣扎下，顾湘终于鼓起了勇气。
然后就在即将开口的时候，容知衍忽然睁开了眼。
他有些困惑地看了过来，“怎么了？”
顾湘半张着口，捏紧了拳头吞吞吐吐起来，“我……你有没有去过……”
“说不出就别说了。”他散漫打断，揉了揉眉心，“你可以下车了。”
顾湘警察地“啊”了一声。
前面的刘旭热心地开口，“这里离后门不远了，你就这样穿过一个小桥，就到了。这条路走的人不多，天快黑了，你稍微走快点。”
说话间，轿车已稳稳泊停在了路边。
顾湘望了容知衍片刻，见他已再次合目，表情冷淡无波，便没了开口的勇气。
“行，那我就走了，今天多谢了。”
刘旭从前座回过头来，咧着嘴对她热情挥手。
顾湘微笑回应，打开车门的时候，停顿了下。
“再见，容少。”
在犹豫后，她还是带着忐忑向容知衍辞别。
约莫两秒，容知衍皱了皱眉，发出个不轻不重的音节。
勉强得到他回应的顾湘，微微扯直了唇角，从车里钻了出去。
在一声不重的关门音响起后三秒，车辆重新发动。
容知衍睁开眼，微微回过头去，看见顾湘面朝这边，礼貌地目送着。
前排刘旭困惑：“少爷，送女孩子回家哪有把人放路边的啊。”
容知衍向后靠了靠，侧目看向对面那满是火红霞光的天空。
“这是她的决定。”
*
顾湘看见黑色的商务轿车消失在山体拐角，才终于得到一些放松。
刚要迈步，电子表就震动起来。
里面传来悠悠的声音：“顾湘，你现在怎么样了？回去了吗。”
刚刚上车之前，顾湘有发过信息，只是短信言简意赅，没有阐述具体情况。
“嗯，已经到了。”
“你是怎么回去的呀？”
顾湘思索了下，想起容知衍把她放在路边的含义。
或许他也是觉得，与她身份有别，有些事情被人看见了不太好解释。
毋庸置疑，顾湘也一直有这方面的担忧。
于是她道，“刚刚遇到了一个巡逻车，那位师傅好心送我下来了。”
悠悠：“那太好了，我还以为今天周末，巡逻车不过来呢。”
巡逻车有这种规矩么？顾湘不是很清楚。
“那行吧，我们还在山上呢，晚上见。”
按照刘旭指的路，不到十分钟就抵达了茂林阁。
这显然比顾湘想象的要快得多。
进了宿舍，去小浴室里放了热水准备洗澡的时候，抬脚看见那一根交错在脚背上的红绳。
不知为何，心里冒起一股别样的感觉。
坐在浴缸前，静默看了半晌，才有些不舍地解开来。
将长绳一圈圈地绕在指尖，脑海里浮现出容知衍站在窗户前的样子。
当时有清风吹拂他额角的发梢，而他站在光芒里，仔细地从未知物体上卸下红绳。
那绑扎的方式有些复杂，解结的时候，那红绳就在纤长的指间来来回穿梭，被牵长抽拉。
他的皮肤白得发光，衬得这红绳好像也充满了热烈的寓意。
顾湘整个人泡进热水里，望着浴室的灯光被雾气朦胧成一团晕，心情变得难以言喻起来。
她是被水呛醒的。
一扫倦意后，拿起手表看了看，竟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飞快穿好衣服下去食堂，正好碰见回来的小伙伴们。
“顾湘，我们正准备上去叫你呢。”
施琳刚洗了手，正在用纸巾擦干水珠。
顾湘看着他们手里的袋子，好奇地问，“这是什么呀？”
赵成从袋子缝里看了看，“蘑菇，就是那个最矮的山头，里面长了好多蘑菇，简直就是菌类的天堂。”
施琳补充道：“不过我们不敢采，就怕吃到有毒的。”
大家七嘴八舌地跟顾湘讲她不在的时候发生的趣事，就看见悠悠欢天喜地跑过来。
“你们快看群消息，说是每个人可以去领三双NII的新款袜子。”
赵成有些惊诧，“NII的袜子领三双？厂家的疯了么，还是容家太土豪？”
NII因为其品牌定位的缘故，旗下每一件商品都价值不菲，在质量和舒适度方面追求几乎变态。
悠悠摇头，“不知道，但穿着一定会很舒服就是了。”
赵成附和，“也是，谁不想拥有一双让小脚丫子香喷喷的袜子呢。”
施琳有些受不了，“你可得了吧赵成，你那脚气就是生物炸弹，化学武器是一双袜子可以防御的吗？”
赵成斜了她一眼，“你才化学武器。等哪天你得罪我让我不高兴了，我就三天不洗脚，然后在你睡着的时候放你鼻子边，熏死你。”
周围的人齐呼：“太可怕了，那真是生不如死。”
顾湘在旁边跟着笑，笑的同时又有些觉得诡异。
不会这么巧吧，她前脚因为袜子磨破了皮，后脚容家就给职工发袜子。
这……真是难堪。
她真的不是买不起袜子呀，只是因为趁着周末，把袜子都洗了，只有一双旧袜子可当裹脚布罢了。
“你以为为什么会给咱们发袜子，就是准备你这种人，谨！言！慎！行！别整天嘀嘀咕咕乱讲八卦，小心走路打滑。”
耳边传来同伴们互相调侃，顾湘却心不在焉地数着米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