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青眉劝了好久,薛蔓都还是畏畏缩缩不敢去,问了许多杞人忧天的问题。
“薛蔓小姐您多虑了。刚刚席小姐回房换衣服一时半会去不了夫人屋子，您如果即刻出发,应该能与夫人先讲一讲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好省下不少时间。”
薛蔓一愣,忽然意识到自己再耽误下去岂不是被席梦娟抢占先机了？
当下不再犹豫，风风火火地穿好鞋就辞别了容青眉。
走在路上的时候，还在埋怨顾湘，怎么不早说。
临到院子跟前,薛蔓又开始徘徊。
“你说,我是控诉好，还是装可怜好？”
顾湘望了薛蔓一眼，“您什么都不做,据实相告最好。”
薛蔓怔了怔，“也对，我本来就没做错，打人的是她席梦娟。”
是的,东方兰这么精明，普通人瞒不住她，在她面前使小心眼，不仅无济于事反倒还会弄巧成拙。
薛蔓甜甜地对迎接的琴雪喊了句姐姐，便随着她往茶室而去。
跟在后面的顾湘微愕，没想到东方兰身边一个三等竟也如此受尊重。
茶室掩在一片竹林之后，前方辟了一条小溪,上面架着一道木桥。
清风拂过林间，吹落片片竹叶，和着露水黏在桥面。
顾湘踩过叶片，听着小溪潺潺，戳了戳手表，惊异地发现如今竟然已经接近八点。
茶室有两层楼，东方兰如今等在第二层。
暖光笼着原木色的家具，淡淡的香气萦绕于室，处处呈现一派宁静祥和。
薛蔓抿了抿唇，自己拿了一个小矮凳坐在了跟前，喊了声舅妈。
“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东方兰也不啰嗦，直入主题。
薛蔓拧了拧裙子，委屈巴巴地红了眼眶。
“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多嘴，但其实我真的只是在关心长河哥哥，哪知道梦娟她听错了，我想解释的时候，她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
东方兰轻轻抬起眼，“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被她听见了？”
薛蔓背脊一抖，说出来的声音微微带着颤，“我说感冒不是小事，弄不好也会死人，原意是觉得该重视起来，谁知道这话一传到旁人耳朵里就变了样子。”
顾湘站在一旁，松了口气。
心道薛蔓还算聪明，知道模糊话意。
毕竟太过于天衣无缝的说辞更会引人怀疑。
东方兰嗯了一声，“你呀，从来说话都不知道忌讳，这种字眼怎么可以随便说。不过，梦娟只有这么一个哥哥，敏感了些也正常，等会她来了，我会让她给你个交代的。”
薛蔓提起的心，在此刻终于往下放了放。
“舅妈太见外了，这事情我也有错的。”
话音未落，远远就听见秦思思气急败坏的声音。
“夫人！这事情根本就不是这样的！”或许是以为薛蔓是要抢在她前面歪曲事实，未见得就真听见什么。
东方夫人瞪视而去，秦思思刚爬到楼梯口就挨了个眼刀，下得一脚没抬起扑在了地板上。
“哎唷”了一声，慌乱爬起，一叠声地道歉。
东方兰免不了皱了眉，“哪里来的蠢东西，这么毛手毛脚。”
席梦娟后一步赶来，轻缓地道了声歉。
“对不起姨妈，我来迟了。”
路上累得跑不动，就让秦思思赶快去稳住局面，无论如何不要让薛蔓得逞，如今秦思思被炮灰，也没见得到一句应有的辩解。
“来了就坐下吧。”东方兰递了个眼神，秦思思又飞快地给席梦娟递了凳子。
“姨妈，实在对不起，这么晚了还劳您解决这些糟心的事情。”席梦娟低眉顺眼地坐直了身体，态度十分良好，但很快眼睛就红了，声音也开始变了调子。
“可是侄女儿真的好伤心，我哥哥病成这幅样子，还要受人风凉话，被各种咒骂，这个薛蔓，还连我大表哥也一起骂，我这世上最亲的人有两个都在她话里，我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
边说边哭了起来。
顾湘背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想，这两人还真是能让世上大多数的绿茶无路可走。
眼看着薛蔓被成功调动起了怒火，坐直了身子张口要反驳，顾湘飞快按住了她的肩膀。
薛蔓抬头看了顾湘一眼，又望了望前方半阖眼波澜不惊的东方兰，咬牙忍住了脾气。
顾湘看她平静，这才松了口气。
看来薛蔓好歹想起了自己刚刚已经把主动权握在手中，此刻若是被席梦娟激怒，可就真的着了道。
席梦娟哭了嚎了好一阵子，看四周一片安静，就连一向冲动的薛蔓都纹丝不动，忽然就觉得自己像跳梁小丑，再没兴致演下去。
擦了擦眼泪哽咽了一声，当做谢幕，才说，“反正侄女儿该说的都说完了，姨妈要是觉得侄女儿有错，尽管罚我好了。只是梦娟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天底下也不是什么事都能忍得，毕竟关乎亲人的安危，就是让我在选择一次我也会这样做。”
东方兰深吸了口气，“蔓儿，梦娟说的都是真的？”
薛蔓平平淡淡，“舅妈，我刚刚已经交代了所有的事情经过，我自认为有错，是该向梦娟道歉的。”
席梦娟擦泪的手一抖，不可思议地看向薛蔓。
显然她根本没料到薛蔓忽然以退为进。
“不过。”薛蔓话锋一转，“有些事情我不会认的，我道歉只是为我口无遮拦让人误会，而非在我屋外偷听，冲进屋里来殴打我和我的管家，以及污蔑我诅咒家人这些荒谬言论！”
席梦娟血气上涌，“姨妈你别听她胡说，这人在歪曲事实！”
薛蔓反驳，“你难道就没有歪曲事实吗，你说我诅咒两位哥哥，有人能证明吗？你打我可是人人都看在眼里，你那时闹得鸡飞狗跳，怎么就没考虑过舅妈会因为你的鲁莽而费心劳神！”
席梦娟正要发话，上首的东方兰狠狠将茶杯一砸。
两人噤若寒蝉。
“谁先动的手。”
场面凝固一瞬，席梦娟弱弱开口：“是我。可那也是因为……”
“没有什么可是。”东方兰打断，“身为容家的主子小姐，你闹成这样成何体统，让这些管家女佣们怎么看待？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就连你表哥也敢拿来当挡箭牌了？”
前头那些话仅仅让席梦娟觉得羞耻，可听闻后面那句话后，忽然惊惧。
“不是的姨妈，我不敢拿表哥当挡箭牌，我是抱不平才没忍得住，您千万别这么想梦娟，我妈妈走得早，梦娟一直都拿您当亲妈妈看待的……”说着已泣不成声。
对于席梦娟的亲情攻势，东方兰唯一的通融便是不再驳斥她的脸面。
本来已经消气，谁知道秦思思扑通一声跪在地板上，哭天抢地。
“夫人，您可别冤枉小姐，都是薛蔓！我听得清清楚楚……”
“谁叫你开口的！”
东方兰在这么长一段时间里，第一次拔高了音量。
秦思思直接被吼蒙了。
不想，东方兰指着秦思思数落起来，“身为一个管家，从刚刚起已经触犯了多少规矩！我就在想梦娟从前也不是冲动的人，如今怎么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原来都是因为你这蠢货在旁边唆使，主人家不冷静，你竟然也不帮着劝阻，反倒火上浇油。”
秦思思吓坏了，“夫人，我错了，我一时糊涂。”
席梦娟眼珠子一转，连忙啜泣，“姨妈今天这事是我不对，我刚刚已经想明白了，我不该听人谗言，都怪梦娟太没心眼。”
秦思思瞪大了眼，“小姐……”
席梦娟弃车保帅，站起身面向薛蔓，“既然薛蔓妹妹能屈能伸，我又有什么理由端着，今日是我不对，不该动手。我觉得我属实该罚，全听姨妈的。”
薛蔓直起身，心中畅快极了，“都是一家人，打打闹闹而已我不会计较，只要梦娟今后愿意老老实实地和姐妹们相处，以前的事既往不咎。”
尾音收的极其轻快，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席梦娟咬牙切齿，“多谢薛蔓妹妹了。”
东方兰这厢心里明净一般，视线轻缓在二人间扫了扫，淡淡地发话。
“你们都是懂事的孩子，很多事情都不需要我说得太明白，家和万事兴的道理，都该是清楚的。我也不啰嗦了，梦娟周末就待在房间里别出来了，回头我选一本书给你，写八万字的读后感，再来找我。过关了就解除禁制，不过关继续。”
顾湘听了都觉得骇人，八万字手写，该是什么概念。
席梦娟抿了抿唇，欣然接受。
东方兰又看向秦思思，“这个管家不能再留你身边了，德不配位，尽祸害你。”
秦思思极没骨气地膝行过去求东方兰，东方兰没搭理，又起身去追愤然离去的席梦娟。
“小姐，小姐您帮帮我啊，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声音渐行渐远，变得遥远和飘忽。
顾湘回头朝后面那道玻璃看去，只见席梦娟疾行在竹林夜色中，无论后面的秦思思如何跌跌撞撞，她也没回头看上一眼。
真是无情的主人啊。
秦思思也算是尽职尽忠了，为她做了这么多恶事，这会说丢掉就丢掉了，委实令人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