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 19 章

回程途中,父母也几乎是强迫性地要求薛蔓回去亲自给容知衍道歉,那严肃的语气语调,就像是她把汤泼上去似的。

薛蔓心里又急又恼。

然而,当她迈入主楼,看着三层紧闭的大门时,心里更多了畏惧和紧张。

她鼓起勇气,上了楼,刚走到一半,一道人影遮了下来。

刘旭站在楼梯口,对她微笑。

“薛小姐,找大少爷?”

薛蔓点了点头,“我想……进去跟表哥说会儿话,还行您帮忙通报一声。”

容知衍身边的人,大半个容家都得毕恭毕敬。

刘旭歉意道:“不好意思,少爷已经睡了。不过,他有话让我转告您。”

薛蔓忽而抬眸,紧张地捏着拳头,“您请说。”

刘旭便转告道:“大少爷说,希望薛蔓小姐向身边人科普一下“唇亡齿寒”的典故。容家提倡良性竞争,而非蓄意陷害、甚至牺牲他人的恶性竞争。希望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薛蔓知道唇亡齿寒这个典故,但又不是很清楚他究竟是在暗喻什么。

难不成,容知衍是认为这件事是她主谋?所以警告她,容家是个整体,不要窝里斗?

思及此,薛蔓就觉得毛骨悚然。

“不,还请您转告表哥,这件事我真的不知情……”

刘旭却微笑回应,“不急,薛小姐如此聪慧,必然能理解到句话真正含义。”

说完便转身离去。

薛蔓望着刘旭的背影,更加胆战心惊。

她记起,容知衍被泼了之后,是面带微笑的。

历来,他一笑,就得有人要遭殃。

如今又对她说了唇亡齿寒这种话……

薛蔓很清楚,容知衍虽然是容家晚辈的头儿,但通常不屑露面,也很浪费精力教训人。

除非是这群人做了什么危害到容家和谐的事情。

作为一个家主继承人,他希望看到的是荣辱与共,而非明争暗斗。

这一点,从容妙席梦娟吵架那件事,就可以看出。

薛蔓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房间,在梳妆台前一坐就半小时。

她反复地回想,可就是想不出个所以然。

这时,吴多多出现了。

她语气十分温和,“小姐,您在担心什么?”

薛蔓没好气,“你说呢。”

吴多多略微放缓声音:“是……今天宴席上的事情吧。”

薛蔓泄气,“不然呢。”

吴多多眼珠子一转,“小姐,我觉得您不必太担心。大少爷也是明事理的人,他不会为了一个女佣迁怒您的。”

薛蔓在镜子里瞥了吴多多一眼,心想她还真是脑子简单。

吴多多却以为薛蔓的沉默,是听进了她的话。

“那个新人也是,做事毛手毛脚的,竟然笨到泼了大少爷。大少爷是什么人呐,那是比老爷面子还大的人。我听说,大少爷回来发了好大的脾气。”

薛蔓手一抖,珠串掉了,“什么?大少爷发火了?”

要知道,容知衍从来都是不发火的。

但他并非脾气好,而是很多时候碍于良好的教养,和清高到极点的性格,不屑做发火这种掉身价的事情。

且以他的能力,真要是看不惯谁,直就动手解决了,根本也不需要动肝火。

是真正的人狠,话不多。

吴多多是想在薛蔓面前将顾湘面子败干净,让她再也无翻身之日。

眼看薛蔓有了情绪上的共鸣,就赶紧义愤填膺,“那可不,她今天可是把大少爷得罪透了。据说是还被家法了,跪得走不动道。”

“要我说她就活该,谁叫她做事这么不小心,差点还连累了小姐您。这种人留不得,否则总有一天小姐会被她祸害。”

吴多多帮薛蔓拆头发,没注意到薛蔓正在镜子里盯着她看。

表情已经是带了愠怒。

她却勾起唇角,颇有些幸灾乐祸,“小姐您说,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第一天就去得罪大少爷。”

她以为薛蔓一定是讨厌极了顾湘,所以说尽坏话来帮她解气。

言语中说顾湘留下来会牵连薛蔓,提醒她此事危害切身利益。

然而,她不知道,薛蔓现在最听不得的,就是“牵连”“连累”“得罪”这些词。

而且吴多多这幸灾乐祸的语气,就跟席梦娟刚刚奚落她的时候一模一样。

吴多多一开口,两道声音就重合在一起,化为薛蔓胸中一团无名火。

“大少爷一定是生气极了……”

“吴多多。”

“小姐,什么事?”吴多多此刻才抬起头来。

薛蔓看着吴多多那双灵动的眼,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很欢喜是吧。”薛蔓回过头来,已经有些咬牙切齿。

吴多多脸瞬间就白了,“小姐……我、我没有啊。”

薛蔓竟觉得吴多多现在这幅表情,才是正常的。

如果没有对比,薛蔓或许会觉得吴多多刚刚那乐呵坏了的样子,不过是她天生长了一副笑脸。

“可我怎么就觉得,好像顾湘今天惹了祸,你高兴得很呐。”

薛蔓站了起来。

“是因为,她惹了祸,你就可以顶替了是么?怪不得你这么开心,原来你才是那个获益者啊。”

吴多多步步后退,“小姐,您怎么能这么想,我刚刚只是在为您打抱不平啊。她才来第一天,就差点连累……”

“住口!”薛蔓被气得满脸通红。

吴多多被震慑到了,腿一软跪在地上。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唇亡齿寒?她惹了祸你我都逃不掉,还有心情在这里嘴碎!”

薛蔓盛怒后,忽而愣住。

原来如此……

这个词脱口而出的时候,灵光从薛蔓脑子里闪过。

吴多多却不解地仰头望着薛蔓。

薛蔓冰冷的笑意还残留在唇角,似叹似嘲,“我刚刚还在想为什么表哥会说这个词。你的行为,让我恍然大悟。”

——给身边的人普及一下唇亡齿寒这个词,容家允许良性竞争,而非蓄意陷害,牺牲他人的恶性竞争。

原来,这么明显。

“我问你吴多多,今天家宴的时候,你在哪里。”

吴多多震恐,眼泪唰唰地就掉了下来。

“小姐,您难道是在怀疑我么?我怎么会有胆子做这种事情,我一心都只为了小姐您啊。”她哭天抢地,喋喋不休,一副要晕厥的模样。

薛蔓被她闹得头昏脑涨。

“吴多多,你别在我这里哭哭啼啼的,晦气!”她甩开吴多多抱住的腿。

“不,小姐不相信我,我不起来。”

吴多多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引来走廊过路人驻足旁观。

窗帘有条缝,甚至有的人还大胆地凑过来眯眼看。

此刻有了敲门声,外面响起席梦娟的声音,“薛蔓妹妹,你有没有事啊?要不我叫人来看看?”

语调婉转,故意拔高了音量。

当事人听着分外刺耳。

薛蔓一向自尊心极强,“没事!”

说着,奋力挣开吴多多,压着声音警告她:“我命令你,马上给我停住,然后滚蛋!”

吴多多起身,“小姐,您是相信我了么?”

薛蔓睨了她一眼,径直走进屋里,将卧室门嘭地一声砸上。

吴多多看着那扇门,呼吸都在颤抖。

她在怕。

今天一切的起因,其实是那件校服。

她忘了去改,明天薛蔓开学报道,一上身肯定就发现了。

所以当时看到顾湘端着菜来时,忽然有了个念头,让顾湘先闯下大祸,当她有了“前科”,校服的事情才能更好地推到她身上,蒙混过关。

谁知道,薛蔓会忽然间对自己大发雷霆。

吴多多百思不得其解。

这无论在谁看来,都是顾湘失手闯了祸。

自己做得滴水不漏,为什么薛蔓会想到质问她,而不是怪顾湘?

可想来想去,吴多多都找不出自己哪里出了差错。

但转念一想,别说没监控了,就是有监控也拍不到她。

她当时站在角落,伸脚不到半步,还拿了袋子挡,隐蔽得极好。

既然没证据,那她觉得薛蔓无非也只是多疑。

吴多多这样想着,深吸了口气,迫使自己冷静,转身出了门。

吴多多走了以后,薛蔓心乱如麻。

她反复地思考容知衍的警告,以及吴多多刚刚的神态语气和内容。

然而,她终究还是年纪小,要么一个都不怀疑,要么所有人一起怀疑。

夜已深,所有的犹豫纠结,最后以沉睡入梦告一段落。

顾湘回到卧室,脑子里已经不是吴多多陷害自己的事情了。

而是席长河。

方才她往花园走过,恰见席长河与巡逻的保安队长聊天抽烟。

她埋着头径直走过,身后却传来席长河的声音。

“喂,叫你呢,过来。”

顾湘定在原地。

席长河带着一身痞气,搭着她的肩将她推了过去。

“害羞什么啊,刚刚你泼容知衍的时候,多勇敢呀,现在怕了?”

他卑劣地戏弄着。

跟保安队长指了指顾湘,“就是她,刚刚在席上泼了咱们大少爷一身的人,简直威武到悲壮。”

保安队长是个魁梧的中年男人,他目光带着犀利的审视。

“我怎么感觉见过你……”

他皱着眉仔细观察。

席长河拍他,“好土的搭讪方式。”

保安队长这时忽然记起,指着顾湘吼了一声,吓了她一大跳,“我知道你!你骗我们说外楼起火,是不是你!”

顾湘愕然。

保安队长仿佛根本不知道事情严重性。

“你这小丫头,捉弄得我们好惨,你知不知道这种事情开不得玩笑。”

席长河在旁边眯起眼,“你说,她造谣外楼起火?”

他说话间,还有意无意地觑着顾湘。

顾湘连忙道:“您认错人了吧。”

保安队长非常笃定,“绝对是你,我之前干过侦查,对人过目不忘!你忽悠不了我。”

席长河眼中透出狡黠的光,话锋虽是对着保安队长,眼睛却毫无掩饰地盯着顾湘,“什么时候的事啊,这么热闹的八卦,我怎么没听说过。”

保安队长耿直道,“不久,应该就一两天前的事儿吧。”

顾湘抿紧了唇。

保安队长又回头来继续教训她,“下次可不能这么干了,消防器械搬起来很费劲的。”

顾湘手心都是热汗。

席长河舔着后槽牙,似有所指地调侃,“不错啊,你新来的?”

顾湘点了点头。

她瞥了一眼席长河,看他那双眼睛像极了暗夜里闪着绿光的恶狼。

“我就说呢,这么有胆子的,也只能是新人了。”

席长河阴阳怪气。

顾湘抬头看保安队长,“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保安队长看上去是个极其豁达直率的人,对周围紧张的气氛毫无察觉,此刻对她挥挥手,“去吧。”

他故作凶巴巴地警告,“记住,下次再糊弄人,小心我跟你领导告状。”

“知道了。”顾湘扯了扯唇角,转身疾步走进黑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