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湘在客厅帮薛蔓整茶几上的书本,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喧闹声。
她缓步走到靠门那面的雕花窗前,撩起一角绸缎帘子。
下面一楼,两个女孩正不知为什么事情闹了矛盾。
陆陆续续还有男生参与进来。
过道处两个女佣也围在栏杆处看热闹。
顾湘轻轻打开半边窗户,“你们看什么呢。”
丸子头的女生转过头来,先是有些疑惑这个新面孔,但看顾湘在薛蔓房里,便也猜到一二。
遂还算和善地回答,“是容妙小姐和席二小姐,她俩为了一套新品闹矛盾呢。”
另外一个女生也附和,“这二位一向不对付,今天为这个明天为那个,反正每天必须得吵上几回。”
容家是个大家族,甚至四代都在这里面住着,席姓顾湘倒是清楚,这是东方兰那边的亲戚。
容妙的话,顾湘就很陌生了,想来关系应该更远一些。
顾湘又问,“那她俩争吵,怎么还有两个男的参与?”
丸子头女生解释,“那是二位的哥哥。不过也真是好玩,妹妹吵架也就算了,怎么哥哥不劝和,倒还自己也吵起来了。”
底下大厅。
席长河挽起袖子瞪着容奇,“这东西我妹妹先看上的!你要来抢可以啊,就看你打不打得过我。”
“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你妹妹不懂事,你这哥哥怎么也这么不懂事?”
容奇文质彬彬,根本就不是席长河的对手。
“你小子说些什么混账话,你一个有娘生没娘养的狗东西,还想来教训我?”
容奇不甘示弱,“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没爹妈的狗东西,怎么了?你还想打我啊,那你问问我小姨,看她怎么说咯。”席长河仗着自己是东方兰亲侄子,目无王法。
“我姓容你姓什么,都是寄人篱下,你还当自己真有几斤几两!”容奇红了脸。
“你他妈是不是欠揍!”席长河哂笑退去,彻底暴怒。
席长河挥起拳头冲过去,犹如一只恶狼。
容奇一看就是没打过架的,第一时间是护住了头。
席长河冲动起来是真的会揍人,而且十头牛都拉不住。
然而此刻,隔空而来一个声音,却如兜头一盆冷水,彻底灭了他的气焰。
“喂,你能不能安静一点。”
容知衍双肘撑在栏杆处,勾着脚,懒散地低头望着。
底下几个少男少女鼬鼠似地抬头仰望着,动作几乎是凝固了。
他们定格在原地许久都没有反应。
最后还是席长河先开口。
“对、对不起大少,打扰您休息了。”他一反刚刚的嚣张,唯唯诺诺地低着头垂着手,目光躲闪,偶尔才慌张地抬头一瞥。
其余三人也都噤若寒蝉,垂首致歉。
容知衍音量从来都不大,却一直有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想要在这里住,就要守规矩,容家不会认恶霸当亲戚。”他一字一句说着,语气十分平缓。
可席长河听来,却是一阵胆战心惊。
瞧瞧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竟然当着容家大少爷的面,争起地位的高下来了。
就像是容奇说的那样,都是寄人篱下,没有谁比谁更高贵。
因为容家最高贵的永远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如今正在三楼,俯视着的那位。
容知衍说完了,就没再停留,转身回到了房间里。
顾湘很想见见这个所谓的大少爷,然而前面的两个女生将她给遮了个严实。
等二人之间终于有了缝隙,却只瞧见一抹身影,瞬间隐匿于阴翳处。
终究还是慢了一瞬。
顾湘放下帘子,不由得又想起了容知衍刚刚的话。
三言两语表达得虽然很简单,然而意思却很丰富。
他是在告诫这些人,现在所享受的这一切,那都是他容知衍赏赐的。
所以最好安安分分,不要整天想着抢东抢西,胡乱欺压。
要是敢给容家添麻烦,那就不会是件简单的事情了。
真是霸道又直接的宣言呢。
不过效果很好,席长河等人听得是面红耳赤,容知衍进了屋子以后,他们也都作鸟兽散。
席长河。
顾湘想起这个名字就头大。
这人就是小说里的反派,目中无人,狂傲无礼。
顾湘看小说的时候,就无数次在想,这种蠢货怎么会是男主的对手,还狗了几十万字都没下线。
可怜的炮灰女配顾湘,在小说里爱慕虚荣企图勾搭席长河,帮他干尽了坏事,最后失了身又没了命,还被读者骂死得好,死得妙。
因为炮灰跟顾湘同名同姓,所以顾湘每当看到她造作的时候,就捏了一把汗,特别希望她擦亮眼睛,脱离席长河的掌控,去助攻男主,帮他复仇。
然而真当她变成了这位炮灰,顾湘就怂了。
她只想安安稳稳活着就好,不想承受来自任何一方的危险。
薛蔓下山和同学玩了,明天报道,她得趁着这个机会再逍遥一把。
顾湘整理好了房间,就没什么事情了。
她准备换了衣服下山去看看容朝衡。
临走之前想起一件事。
她察看了衣帽间,校服果然还纹风不动地挂在原处。
顾湘略有些生气,疾步去找茶水间唠嗑的吴多多。
彼时,吴多多正和另外一个女佣,名叫陈蓉的女孩嗑瓜子。
“吴多多。”
顾湘叫了一声,吴多多没理。
顾湘直接按住了她的肩膀,用力往里掐了掐,吴多多吃了痛,愤恨地站了起来。
“你干嘛!”
顾湘面对她的怒吼,尽力保持冷静。
“我叫你去拿小姐的衣服,送去剪裁坊,你怎么还不去?”
吴多多揉了揉肩头,“我说了,待会去,你急什么急啊!”
顾湘严肃道:“自己的任务拖拖拉拉,还需要我来催,你这已经叫失职了。现在立刻马上,把衣服给我送去剪裁坊。”
吴多多总归是个不叫人省心的孩子,“你凶什么凶,你凭什么命令我!”
“就凭你五等我四等,管你是我的职责。”她提高了音量,“而送衣服就是你的责任。”
旁边陈蓉看得瓜子都掉了。
身边看热闹的人围了过来,吴多多面红耳赤,委屈得要哭了。
顾湘也觉得影响不好,就松了态度,“半小时,我只给你半小时的时间。明天小姐报道就要穿校服,事情办不好,你知道后果。”
容家旗下有多个豪华酒店品牌,佣人的管理也都是参照星级酒店的制度进行调整。
除此之外,每个人的服务水平也要求要与专业服务生一样。
小到自身行为规范,如,面带微笑,穿戴整洁,职业装示人,礼节到位。
大到操作能力,被子如何叠,花瓶饰品如何摆放等等,都是有讲究的。
容家既然都用了酒店管理的学问,那就意味着聘请佣人的时候,门槛也不低。
四等及以上的佣人,不乏来自高等院校毕业生,五等六等的业务培训也都是聘请五星酒店的客房部、公关部总监进行专业指导。
这也是为何薛蔓会问起顾湘文凭学历的事情。
容家对佣人吹毛求疵到此等地步,甚至还有一套专门的奖惩制度。
顾湘当然就不能放纵吴多多。这也是为了她好,才严格要求她,然而吴多多却像是根本不领情。
“我知道了!”吴多多憋红着脸,负气地坐了下去。
顾湘无奈摇头。
这吴多多十六岁上下,还是太小。
她以为这是顾湘在刁难,到时候办事不利,让薛蔓不舒服了,那才叫真的好日子到头了呢。
顾湘走后,吴多多烦闷地掉眼泪。
身边的陈蓉安慰她,“好了,你也别气自己了,待会就去把衣服送过去,一切不都完事啦。”
吴多多抹了把泪,“我就不去!她一个新来的,以为自己有个后门就能指使得动我了。要是夫人真看重她,那也不会是伺候别人的四等。她又不是哪位千金小姐,凭什么对我呼来唤去的。还当着这么多人指着我鼻子骂。”
陈蓉声音弱了,“不好吧,要是你家小姐怪罪下来怎么办?”
吴多多瘪了瘪嘴,“到时候再说,我现在没心情。”
顾湘辗转两个多小时,终于到了三院。
天气有些阴沉,看上去就快要下雨。
容朝衡坐在床前一动不动,像一座石雕
顾湘进去的时候,他正半阖着眼,看上去十分疲惫,走到三步远的位置才后知后觉抬起头。
看见顾湘的时候,那双冰冷麻木的眸子顿时被点亮。
这种颇带惊喜的光芒,由眉梢延伸到嘴角。
“你来了。”
顾湘点了点头。
容朝衡起身,给顾湘让出凳子。
顾湘道了谢,刚坐上去,病房就来了查房医生。
主治医生姓赵,名儒廷,长得和蔼,身材微胖,年纪不大,二十出头的年纪,但却是已经能独当一面,可想而知除了家里有关系以外,自己能力也不容小觑。
“你是患者谁?”赵儒廷问得很直接。
容朝衡在一旁答:“我是她的孙子。”
赵儒廷淡淡打量了一下容朝衡,看他带个滑稽的口罩,刘海长过双眼,与人搭话的时候姿态很局促,眼神飘忽,并没多言,只淡淡说了声,“嗯”。
然后就开始给病人检查。
顾湘看容朝衡一脸担忧踌躇的模样,将他拉到跟前,轻声说,“别紧张。”
容朝衡像一只手足无措打量世界的小鹿子,怯怯地不敢直视人的眼睛。
顾湘想起,原主之前的状态也跟容朝衡一样,对刘翠花等人软弱到没骨头,见到陌生人就发抖。
果然是险恶的成长环境,足以让人丧失基本交际能力。
顾湘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热腾腾的烧饼,“你没吃饭吧。”
说着就塞到了容朝衡手中。
含胸佝背的少年,接过烧饼的一刻,眼中有了惊喜的光彩。
“谢谢。”他干瘦的手指捏着烧饼,感受着其间温暖,不舍得吃。
不远处传来一声轻笑。
顾湘这才注意到,跟着陈医生进来的,还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