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他递给我一块绣有一枝桃花的绢帕,清润道:“下次,擦干净自己的脸再出来见人。”
我僵硬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负手身后,施施然离去。
回到了碧霄阁后,公主安静的出奇。只是那如花的小脸上,已经挂满了泪痕。
我先下去包扎了一下额头,方才走的太急,我竟忘了额头还在流血,而谁也没有提醒我!
最后提醒我的人,居然会是那个阴阳怪气的他!
不过,他究竟是谁呢?我从前又是在哪里见过?进贵和殿不必通报,与公主说话不用小心谨慎,见皇帝不行大礼……
我拧干方才他递给我擦额头的绢帕,陷入沉思。
朝中大权旁落,大权旁落……
难道是……
我蓦地低声惊叫了一声,刚刚拧干的桃花手帕再次落入水盆中。
“公主。”我走过去,掏出手帕给公主擦脸,“公主不哭,嫁就嫁了,早晚要嫁出去的。何况你是未央公主,谁敢欺负你啊?”
倘若这一幕落在外人眼中……一个太监正在给公主擦眼泪,可是大不敬的举动。可是未若不会介意。
“夜笙,有人敢欺负我的……”
她指的,正是今天的那个男人。
“公主,管他是谁,阉了当太监,看他再嚣张!”
未若奇怪的看着我,“夜笙,你不知道他是谁吗?”
我自然已经知道,但我此时就是为了套她的话啊!
“天呐!居然有人不知道他是谁!夜笙,你真是嫌命长!”
我抿着唇看向公主,“他是……”
未若看着我,一字一顿道:“他是东厂督公,花间!”
只觉得嗡的一下,我的脑子顿时炸开。
花花花花花……花间?真的是花间!
那个权倾朝野,视皇权于无物,视人命如草芥,玩弄天下于股掌间的东厂督公,花间!
在未入宫的那些日子,我流离于民间做一个无业游民。
然而对于百姓,我却非常清楚。
花间这个名字,是妇女用来吓唬小孩,恶霸强占良田,发生阴暗勾当必须出现的名字,绝对耳熟!
他冷血无情,只因一个孩子跑的不及时挡住了他马车的去路,他便淡淡的吩咐属下砍了那孩子的双腿;
他桀傲孤高,不容他人非议。那些偷偷在民间大肆骂花间的老实平民,统统被人割了舌头,悬在了菜市口惊醒他人;
他富可敌国,上京百分之八十的产业都归花间名下,并且还有全国连锁的大店。
他骄奢无度,一顿简单的饭菜却要花去常人几个月的花销。包括他常穿的衣服,全部都由雪蚕丝所制。
而雪蚕丝,皇宫也没有多少啊……
这样的人,阴险狡诈的奸佞之辈,我居然在看见他时,对他没有太多印象……应该是在我进宫的第二天,和我比较亲近的小棍子连忙把我从被窝中揪了出来。在我揉眼睛的时候,小棍子着急忙慌的告诉我督公要来训话。
督公?哪个督公?
哎呀夜笙!你说皇宫能有几个督公!
等我和小棍子赶去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在那里跪着了。于是我们连忙跑过去,跪在了最后一排。
“大胆!两个狗奴才!督公训话也敢迟到,不想要你的狗命了吗!”一个老太监装腔作势,颤抖的指着我们。
我心中一惊,身子一挺,正要说什么,却听那个坐在我们面前的白衣男人淡淡摆手。
“曹公公,谁还没有个犯错的时候?罢了吧。”
这就是花间吗?也没有传说那么可怕啊!
我忍不住想看看这个权倾朝野的太监,看看他究竟是怎样的邪恶嘴脸才能做出那样多的恶事!
只是一眼,我便怔住了。
彼时的他,正嘴角带着轻笑,眼睛从这里看向那里,对我们这些新入宫的太监训着话。
他的温和俊朗,比起柳絮纷飞的阳春三月还要飞入人心。那清逸无双的如画容颜,一笔一画的映入我的脑海。
然后,他的目光瞥向了我。细长的双眸,有着外人读不懂看不透的思绪。
那惊鸿的一瞥,足以让天下女子倾尽一切去追求,我想,应该是包括我的。
一眼之后,我深深的低下头,不敢去看。
那天早上,花间所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没听进去,因为我一直都在回想,他的那一个眼神。
唉,花间,你怎么能是个太监呢?就算真是太监,怎么可以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人人得而诛之的坏蛋呢?
“夜笙,夜笙?”未若推了推我的身体,将我的回忆打断。“你想什么呢?”
“啊,公主,奴才在想那花间实在可恨。”我答道。
未若看着我的眼睛,她那张略显稚气的脸实则已经有了几分姿色。十六岁的她,却要离开国家,远嫁云苍。
“夜笙,其实我猜到了,让我嫁到云苍其实是花间的主意,而皇兄,根本无法阻止。”
我一怔,原来未若也是有自己的看法的吗?“公主……”
“就算这些话我不该说却也要说的,未央的江山,早已由花间一个人说的算。皇兄他,恐怕也只是个傀儡。”她的声音晦涩无比,“夜笙,我除了嫁,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公主不必伤心,陛下还年轻,那个花间一看就比陛下老很多,他肯定比陛下死的早。等花间死了,陛下还是未央的唯一的帝王。”我衷心的表示安慰,没想到腹部却遭到未若狠狠的一击。
“狗奴才!说什么呢!”
她狠狠的瞪着我。花间已经回到了东厂中,慵懒的靠在软塌上闭目养神。
东厂的一个太监正在绘声绘色的禀报着什么,当他学到某句话时,塌上的某督公突然睁开眼。
“本督比陛下老很多,肯定比陛下先死吗?”花间念叨着,自顾自的笑了。
夜笙。
他在嘴里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那个公主身边的小太监?有意思!
“督公饶命!督公!就算奴才借来十个胆子也不敢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呀!都是那个……那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说的呀!”
太监被他不知阴晴的语调吓得跪在地上,东厂督公的喜怒无常,他很清楚!
“本督又没怪你,跪下做什么?起来吧。”花间瞥了他一眼,然后闭上那狭长的双眼,“继续。”
“回督公,暂时没了……”
“没了?”花间想了想,“继续看着公主,以及她身边那个叫夜笙的太监。”
公主的忧伤根本是装出来的,真的。
昨天,她用一种我见犹怜的眼神看着我,和我诉说她的无奈;今天,她就恢复了往常生龙活虎的模样,还想了个奇馊无比的主意。
“公主,这主意根本不行,谁会这么傻,花间根本不会上当的好吗?”
我连连摇头表示我的否认。
“谁说的?本公主天资聪慧,本公主的主意绝对是天下最好的主意!”她双手叉腰,柳眉高挑,有着少女的调皮和娇惯出来的自大。
让人假装她的民间的爱慕者扮成了刺客挟持她威胁小皇帝和花间毁掉婚姻不让她远嫁云苍这就是她的好主意吗?还有比这更烂的主意吗?
还有,这小公主怎么这么自恋呢?谁说的她有民间爱慕者了!
“唉,夜笙。别人本公主还信不过,那些狗奴才一听挟持本公主这个词就直接吓尿了,想来想去也只有你能担当这个重任了!”她意味深长的叹了一口气。
我一听这话,还真有比那更烂的主意啊……
且不说这个烂主意能不能成功,好吧我们得承认它根本没有成功的可能……,但是!我要敢挟持公主,无论真假我小命都很难保好吗!
“不行啊公主。”我简直要给这小妖精跪下了,“奴才可不可以也被吓尿了?”
“死奴才,你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力!”她毫不怜惜的揪着我的耳朵,力道愈发加大,“还是说,你想违抗本公主的命令?”
伴君如伴虎,呆在未若的身边,有时也很危险。
“不不不,奴才的意思是,虽然我要被吓尿了但是我仍然觉得这个主意好透了哈哈哈!”
未若已经把一切都准备了个妥当,只等时间一到。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而我,在未若的严厉目光下,换上了那代表刺客的夜行衣。
深夜,子时,深宫之中绝大部分的殿阁的灯都已熄灭,碧霄阁也不例外。
寂静之中,只听那已经吹灯了的碧霄阁突然传来了一声破空的尖叫,这一声尖叫过后,皇宫内所有的宫殿全部上灯,齐刷的很。
我擦掉额头的冷汗,无奈道:“公主,不用这样吧……”
未若主动站在我的身前,然后用我手中的刀,十分配合的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少废话,本公主长这么大还不知道被坏人挟持是什么滋味呢!快跟我出去,快!”未若迫不及待的拉着我向外走,眼中满是让我腿软的兴奋光芒。
合着我这条视为珍宝的小命在她眼中就是为了寻一时刺激的……
刚到外面,未若就扯着嗓子大喊大叫,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被人挟持了一样:“来人啊!抓刺客!本公主被刺客挟持了!”
刷刷刷刷,无数脚步声都在朝碧霄阁的方向赶来。隐隐约约,我的手心竟然有些出汗。
皇宫的安全,除了明面上是由御林军负责,实际上已经由东厂全权负责了。
东厂的人办事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而且手段够狠,再恶的人听了东厂的名号也要抖上一抖,所以在东厂的守卫之下,皇宫已经很久没出现刺客这种东西了……
“哪里来的大逆不道之贼!”
眼见着这人来的差不多了,我清清嗓子,按照未若的吩咐,装模作样的大喊道:“想要公主活命的话就都滚开!”
东厂的人没有动,一个个拿着武器冷眼瞧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