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往生堂横滨分堂(12)

“可是你看。”太宰治将风衣的口袋外翻,那里面比他的脸还干净,“我在水里漂了这么久,钱包已经不知道冲到哪里去了。手机也进水严重,根本没反应……”

他笑眯眯道:“可惜先赊账吗?”

“不行。”胡桃别过脸,哼了一声,任太宰治如何花言巧语也不为所动。

她走得远了一些,几句话打发走白白出工的下属,又若有所思地回头,凝望着渔网里的青年。

“你说赊账的口吻实在太过于熟练了,感觉很擅长欠钱不还,所以我绝不会答应。”她状若宽宥地说,“不过,要是实在还不上,以身偿还也行。”

“什么?!”太宰治花容失色,他捂住脸,倒挂着也能扭出一副羞愤欲死的娇态,“殉情就算了,这种事我、不可能……!”

“你在想什么呢。”胡桃鄙夷地半阖着眼,“我是指,你要给我打工卖命啦。既然是为了偿还债务,那当然是没有工钱的。”

“什么,可恶的资本家,居然这样压榨劳苦民众!”太宰治控诉,“打工是不可能的,你还想让我卖命?”

两个深谙翘班精神的人或许能一起愉快摸鱼,却是做不成上下属的,尤其是当他本人就是那个下属时。

“哎呀,那是修辞、修辞,别想得那么严重,我们往生堂做的不就是这种生意嘛。”胡桃和颜悦色,“你要是不答应,就在这里继续挂着吧,我不会通知侦探社的,到时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说不定我回心转意,还愿意免费帮你哦。”

“这是威胁吧?!”

话是这么说,太宰治还是毫无立场地迅速变卦了。

“这种死法太痛苦也太逊了,不符合我无痛自杀的人生目标。”

胡桃总算满意,脸上是显而易见的阳光明媚,才终于揭过这个彼此心知肚明的玩笑话。

她早就对太宰治这个能看见鬼魂的灵异体质虎视眈眈,总想着抓壮丁来帮自己的忙,而太宰治不情不愿,情绪外露至此,自然是夸张的表现,要说他对她的特殊工作没兴趣,那也是天方夜谭。

胡桃费了些劲让太宰治从渔网里出来,又有些嫌弃地退开两步,一身湿衣裳的青年大受打击,她却皱着鼻子问:“那么脏的水,你怎么有勇气跳下去的啊?”

“咦?”

“你看看这水的颜色,天知道里面有多少工业污水、又有多少生活垃圾!”她说得义正辞严,“看着就没有想要接触的念头,还不如我们第一次见时的那条河呢,说起来,那是我在横滨见到的唯一一条算得上清澈漂亮的小河了……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

“总之,你快点去清洗清洗,换身衣服!”她催促道,“找你花了多少时间,都快要到饭点了,谅你也没钱,中午我请你吃饭!”

太宰治前一秒受宠若惊,下一秒就从善如流,只是还不死心:“既然能帮我免去一顿饭钱,为什么不多担待些,再免去棺材费呢?你看,我这次又没死成。”

“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不许偷换概念。”胡桃瞪他,“你下了单,我们堂里也出了工,哪有退回的道理,至于请客,当然就是因为我想跟你吃饭嘛!”

她作出胡搅蛮缠的骄横模样:“难不成你今天还和别人有约?”

就算是玩伴意味,她的好意也直白无阻,太宰治措手不及,罕见地怔了一瞬。

然后才找回惯常游刃有余的轻浮:“没有哦。”

却没再多说什么,难得乖顺。

满打满算也才第三次见面,一眼看过去还未成年的女孩子就去了年轻男人的家里。

听起来真是十分适合法制频道的展开。

法制频道的男女主人公心无旁骛,实际上只是约一顿饭,男方去浴室打理自己,而女方在狭小的客厅里打游戏,同一般认知里的男女关系完全对调。

太宰治的住处恰好顺路,他给胡桃留了门,招待只有一杯白水,速溶咖啡和酒倒是有一些,但胡桃都不喜欢,因此只能如此寒酸。他翻箱倒柜找出一部旧游戏机,有点小毛病但还不算难用,教了她基本按键以后就随她去打发时间。

男士洗澡时间相对来说一般不会太久,尤其是还有女士在等他的时候,太宰治出来时胡桃刚打完第五局,前三局都死得很快,慢慢才熟练一些,头脑灵活,手脑协调性又高,进度突飞猛进。

不愧是会被传统些的家长们视作洪水猛兽的游戏机,青少年对此的抵抗力向来很低,胡桃也不例外,分明不久前急着想去吃饭的是她,现在对别人家的游戏机意犹未尽、恋恋不舍的也是她。

“可以借我回去玩吗?”她以一种毫不见外的期待眼神看着屋主人,说完才发现自己身上没有足够大的口袋能容纳,又改口,“或者,我以后能过来玩吗?”

以冒犯程度而言,后者应该先于前者说出才对。

但那是通常。

“我都不介意哦。”太宰治无可无不可,“不过这已经是好几年前的过时产品了,买一部新的不是更好吗?”

像是同意,又似乎在拒绝的暗昧措辞。

胡桃露出不赞许的眼神:“那也太浪费了。”

浪费钱还是浪费手上这台旧机子,她没提,或许二者皆有。

她到底没有拿走。

他们在附近的站台乘坐地铁,临近中午,又是工作日,人流量并不大,车厢里空位还很多,胡桃和太宰隔了一个座位坐下,不过女孩子很不安分,转过身、跪坐着直起腰,抓着椅背看车窗外的风景。

车厢在行进中轻轻晃动,这是个让人看着就忧心的危险动作。

虽然她没说话,但神情与动作俨然像是头一回乘坐电车的小孩、或是乡下人,那份纯粹的快乐叫人忍不住会心一笑。

到站后再步行一段,便能看见绿柱红瓦的高大牌楼下人流不息。

“中华街?”

“嗯,上次出来玩时太晚了,店关门了,现在正是时候!”胡桃兴致很高,甚至即兴唱起来,“啦啦啦啦~吃水煮鱼配虾饺啦~”

“听起来不像是同一种口味呢。”太宰治随口接道。

“确实这一点很麻烦啦。”胡桃皱眉,“明明以前在万民堂里,香菱两样都会做,这里却非说一个是川菜,一个是粤菜,就不能开一家都卖的,吸引两边食客吗?真是不会赚钱!”

“这也是个知名旅游景点了,喜欢特色化。”太宰治失笑。

“算了,这点小困难,”胡桃又满不在意道,“两家都去吃就好了嘛。”

她轻车熟路找到店面,钻了进去,店铺比较小,人却不少,她灵活穿梭其中的姿态宛若游鱼入水,轻巧自如,倏然消失不见,眼疾手快就占到了位置,别着梅枝的帽子又从攒动的人流中冒出来,那双燃焰般的眼睛转了小半转就锁定了自己的饭友,宽大的袖子高举着朝他招手。

“姑且问一句,你能吃辣吧?”胡桃漫不经心地等他坐下。

太宰治的微笑里透着恰到好处的为难:“不太行呢。”

胡桃深感遗憾地叹气:“那好吧。”

她叫了一份不辣的,惹来厨师大叔的横眉怒目,那大抵是个离了辣椒就不会做菜的蜀地人,胡桃叉着腰,毫不怯场地和他理论,一番话越说越有歪理,成功忽悠得对方答应做他那份时绝不碰辣酱红汤。

她像只得胜的花蝴蝶一样雄赳赳气昂昂地飘回来,留下一句“我去买虾饺”又招摇着出了店铺。

不许外带餐食的霸王条款还贴在墙上,他们就光明正大地犯禁,就着鲜美的虾饺吃热辣辣的水煮鱼,太宰治那份当真没放辣,但整个店里的空气都飘着辛香味儿,嗅觉欺骗味觉,他便也有点错觉,似乎辣并不是刺激的痛楚,只是热烈翻涌又黏附的气味。

“怎么样?好吃吗?”胡桃先自己大快朵颐过了嘴瘾,又迫不及待一样来问他。

青年的吃相有一种不合时宜的矜持端庄,却嫌点头不够明显,于是竖了一个一点也不优雅的大拇指。

胡桃心里舒坦了,小幅度地挥了挥筷子尖,遥遥一点他的餐盘:“你有什么喜欢吃的?”

“螃蟹。”太宰治回答得很果断。

“欸,我们都喜欢海产品呢。”胡桃惊喜过后,又促狭地笑起来,“我们堂里以前有个客卿,嗯……顾问的意思,他明明很懂得吃的讲究,但偏偏和我吃不到一个碗里去,一见到海产品就开始找借口开溜,哈哈,瞧他那一本正经、暗地着急的样子!”

她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无忧无虑,太宰治却敏锐地觉察到一丝轻微的不同。那种亲昵又熟稔的态度,应当是提起了一个很信赖的人。

“说到螃蟹,我还没怎么吃过这边的,你有推荐的店吗?”她说,“下次带我去尝尝看吧。”

下次我去尝尝看。

下次带我去尝尝看。

一字之差,意味却截然不同。

不知她自己是否意识到,她是极擅长自然而然地吞吃掉与旁人的距离感的,却仍能时刻保持自身的难以捉摸。

虽说如此,但那也并不是什么惹人生厌的东西,相反,它丰盛而充盈,带着花果甘美的香气。

太宰治散漫道:“好啊。”

胡桃把自己吃出了一身汗,耐不住先脱了帽子,拨开刘海,用纸巾擦一擦汗湿的额头。太宰治才发现她原先被帽子盖住的头顶有一小撮头发颇为不驯地翘起,他不是没见过她取下帽子的模样,只是彼时正值天台风大,她后来又倒立念诗,那点不服帖的异样都被风和姿势掩盖。

她起身去结账,小店灯泡久浸油垢,采光也不太好,食客的餐桌、后厨的热锅里都升腾白汽,有一种烟锁雾拢、带着油烟味的朦胧,胡桃背对着他,太宰治却注意到她后心流光溢彩的朱红。

并非反光,那切割成方形的石块正在昏暗里闪烁着。

“唔,你说这个吗?”

胡桃看不到自己的后背,反手用指尖碰了碰它的表面。

“这东西叫神之眼,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满不在乎地说着,更关心去找个风口吹吹风、凉快凉快。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吃饱了,所以元素能量充满(x)

新深渊buff太强了,第一次用胡桃满星,还是一遍过,开心.jpg

我为胡桃做了五百份水煮鱼和五百份虾饺,就是苦了香菱行秋做特色料理,也苦了我采了五百个琉璃袋,太阴间了!

六月中旬,没开空调,盖棉被,我却感冒了,真是诡计多端的天气,大家要注意身体啊。

那个,有无评论呢(扭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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