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首领办公室以后,胡桃便时不时偷偷瞧一眼中原中也。
……说是“偷偷”也很牵强,那目光根本毫不掩饰,有如实质的存在感与热度都叫人难以忽视。
中原中也没能忍住忽视她:“……你看什么?”
“没有呀。”胡桃抿唇,露出家犬一般乖巧的笑容,目光极为真诚热忱。
而后依旧一边跟着看路,一边频频侧头来观察他。
中原中也:“……你到底要干什么?”
胡桃直勾勾地盯着他瞧:“没有呀。”
“那是我脸上有什么吗?”
“没有呀。”
与方才一般无二的微笑像是黏连在脸上。
中原中也原本并不是这么没耐心的人,然而,他看见她这幅表情就越发感到一种熟悉到恶心的火大:“那你老是看我做什么?!”
面具一样的微笑破裂了,幅度迅速扩大,胡桃捂着肚子,笑得浑身颤抖。
一本正经的帽子先生很容易就跳脚了。
——所以才好玩嘛!
她当然不会说出来了,在中原中也身上的气息更加狂躁、手臂动起来的那一刻,胡桃下意识地捂住脑袋,大呼小叫:“哎呀哎呀,不要动手!只是觉得您容光焕发,身体康健,很合眼缘,想交个朋友而已!”
中原中也:“……我不是要打你,放心好了。”
他就是习惯性抬手,扶一扶帽子,捏一捏眉头,做类似的事情而已。
“噢噢,那就好。”胡桃放下手,长舒一口气,“差点吓死我了。”
简直自我到了一定境界,这位葬仪屋少女显然有着灵活的分寸感,原本还能叫他“帽子先生”,乖乖巧巧不惹事,在和首领达成合意后就一转先前的态度,凭心所欲地开始对他得寸进尺。
……不,就算是给点阳光就灿烂,那也要先有阳光的,但她甚至压根不需要阳光雨露,自顾自就能开出春满园。
更像是风,随心地来,随性地走,阻拦不及,挽留不住。
风一样的女孩子问:“我的名字你已经知道了吧,那你是叫中原、还是中也?”
“……中原中也。”
“喔,中也!”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音节更短的那部分,“我很好奇哦,‘异能力者’的异能力都有哪些种类啊?森说你是,嗯,最强战力。”
她微妙的停顿无故让中原中也有些诡异的不爽快。
“——那么,你应该也有那样区别于普通人的特殊能力吧?还挺强的那种。”胡桃盯着他的双眼闪闪发亮,“是什么样的呢?——当然,并不是我想亲身试一试的意思哦!”
她在这种无可救药的地方才勉强有点求生欲。
中原中也瞥了她一眼:“这种事情算得上是保密内容。”
“欸——”胡桃发出再明显不过的遗憾长音,垂头丧气地嘟囔,“那好吧……”
虽然她一脸的怨念全无遮掩,却也当真偃旗息鼓、不再去提。
哪怕一次的追问都没有。
在奇妙的场合意外的很懂得见好就收。
中原中也感慨着,全然不知道对方存着怎样旁敲侧击了解世界阴影面的想法,只是宽容大度地说道:“不过既然合作谈成,首领也吩咐过我要好好招待你,那这点小事也不是不可以。”
比起刻意的、居高临下、屈尊纡贵般的施舍,他即便知道黑手党战力应当保密,也会贯彻实行,却仅此而已、同样不惧于能力暴露会带来的麻烦与针对,称之为“小事”。
那是切切实实的,对于自身能力强大的自信。
“欸?明明是保密事项?”胡桃嘴上这么说,神色却明晃晃写满期待。
中原中也笑了一下。
他其实有着远超平均线的相貌,生着混血儿一般、东方少见的赭发蓝眸,面部线条优越,笑起来明艳锋锐,有一种飒爽的美感,但普通人很难注意到这一点,他的容色同他的气势都极具攻击性,带着里世界的黑暗与暴力浸润出的煞气,生长在和平环境的人,见到他第一眼,身体就会报出基因级别的危险警告。
所以胡桃在这里、面对他时安之若素的表现才会显得如此突兀。
“我的异能力,是役使重力。”
中原中也向上抛出了什么东西,那物件至最高处落下时,骤然停在他们鼻尖左右的高度。
胡桃这才看清那是一串车钥匙。
青年双手插兜,分明没再触碰钥匙,它却自行在空气里飘浮,仿若置身于太空的无重力环境。
胡桃伸出食指,轻轻一点那串钥匙,力道微乎其微,它就顺着那点力度的方向飘出去了。
她睁大了眼睛。
飘到半途的钥匙忽然又朝着反方向飞回来了,以一种温和的、毫无进攻性的速度,然后就这样在他们身前大约一米的安全位置拐弯,贴上墙壁,再划动着掉上天花板。
真的是“掉”进天花板。
最后,钥匙又稳当而准确地落回中原中也手中。
胡桃眼里的梅花几乎要转动起来:“好好玩——!变轻、变换方向,那也能变重吧?啊,不是一定要展示啦,毕竟破坏公物不太好,好歹说说看嘛。”
她在表达兴趣的时候总容易让人把她的年纪看得再小上好几岁,中原中也竟也因此生出一种向小孩子显摆的得意,笑容不免幼稚起来,飘飘然道:“几百吨也不是问题。”
“好厉害!”
操纵重力,听起来就极为强大、也极为危险的能力,却在女孩子面前展露出如此无害、几乎是幼儿玩具级别的柔和一面。
不过正好,胡桃也只在意这样能够玩乐的部分。
葬礼在几日后的一个良辰吉日(胡桃语)举行,在那之前,胡桃仔细要来死者名单,亲自上门询问他们的家属对于葬仪的要求,鉴于黑手党性质特殊,也托中原中也去问了森鸥外的意见,得到了“我信任往生堂的能力”这样的废话回应。
她回了几趟公司,带领一队仪倌来布置场地,看着忙前忙后,实际上只做口头指挥,具体的基本不动手,还能轻描淡写地教育几个因为地点是港口黑手党而战战兢兢的新人。
“做我们这行的,只认活人和死人,其他的,一概当不知道。”她叉着腰,理直气壮说道。
哪怕是做这些事,她也依旧一副笑口常开的模样,即便因此被旁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被亡者家属咒骂没心没肺、赚死人钱,她的笑弧也分毫不曾变动,更没有动怒。
准备的间隙里,她甚至还有闲心捉弄中原中也,虽然也算不上恶劣,只是些小学生级别的恶作剧,何况对方强大自信,压根不怕鬼,她吓唬人的招数还没实行就先失效了许多,于是转而去磨着他操纵重力玩给自己看。
不少黑手党成员在看到那样的场面时都深感微妙。
……甚至连中原中也都不得不承认,他那本当用于武力威慑的异能力,在胡桃稀奇古怪的要求下居然还能玩出更多花样,其中当然不乏许多实用性还不错的方法。
时间稳步推移,葬礼在入夜后正式开始。
圆月明亮,星子便疏散,阴晴圆缺与月明星稀都是提瓦特不曾有过的天象,灯烛昏昏,棺柩整齐排放,牌位与器具构成一方露天灵堂,胡桃掐了往生印,诵念祷文,周身气质沉淀,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与肃穆。
都听说丧葬之事规矩繁多,但港口黑手党的许多人还是第一次完整看完一场葬礼,葬仪并不长,遵循着亡者走得清静的愿望,但没人能在这种氛围里开口,沉浸在生与死、送往与迎来交界时无边的静默里。
连首领都出席了这一场基本为底层人员的丧事,武斗派的干部重力使与游击部队的漆黑狂犬随侍左右进行保护。
仪倌队伍着黑衣,沉默寡言,像一只夜航的船,为首的少女眉目低垂,身形在烛火的影子里绰绰,今夜不知何时起了雾,而她是黄泉路上的摆渡人。
最后,魂幡扬起,数具棺柩焚于烈烈盛焰,冲天火光映红了暮色下的海面。
“生于生时,亡于亡刻。以此蝶火,为汝指路。”胡桃合掌,“生不同时,死亦同袍,一路走好啊。”
中原中也摘下帽子,扣于胸前,同现场的所有人一道以目光为这些亡故的成员送终。
森鸥外也轻轻说道:“一路走好,港口黑手党忠诚的战友们。”
有下级成员偷偷抹泪,想起焚化的人曾与自己交谈、共事,更多人被这场丧事的庄重所感染,触目伤怀,心里涌起一股深沉而强烈的情感,认同感、归属感、或者更多更为复杂的思绪。
烈火前伫立的那位少女,再不只是古里古怪、在黑手党里出入却毫无危机感的小女孩,此刻,她是为所有亡者办理了一场合乎身份的葬礼、受人不由自主敬重的,往生堂堂主。
作者有话要说:***葬仪情节均为杜撰***
可恶啊,胡桃和文野的年代差还挺大的……就继续让她用古老的仪式吧
被迫放置了两个月的尘歌壶烂尾楼终于有空建造完毕了,舒服
过完主线间章又一感想:魈拿息灾天经地义,一点问题都没有嘛!(震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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