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捡到雷电将军,然后(3)

推开店门时,影与一人擦肩而过。

少年模样的人一身漆黑的西服,面上缠着绷带,寻常人看来是阴郁又怪异的,生活在横滨的一般人更是仅看见黑西装,便会远远躲避。

不过,影没有那样的自觉——她不在意旁人如何穿着。

“啊,影小姐。”

吧台前的织田作之助向她打招呼,仍是波澜不惊的温吞神态,他面前摆着一盘吃到一半的咖喱,据影所知,那应当是“变态辣”的程度,影尝试过,虽然她的身体能够承受,但算不上什么好体验,然而织田很喜欢,一周至少要吃三次的喜欢。

影予以回应:“织田。”

“呀!是影!”

团雀一样柔软的小女孩发出快乐的尖叫,蹦蹦跳跳冲过来,扑进影的怀里。

影微微俯身,不甚熟练地回抱她:“咲乐。”

而后看向另外那些故作矜持、慢慢围过来的小男孩们,一一道好:“幸介、真嗣、优、克巳。”

“都好好吃过饭了吗?”她问。

“有啦!”咲乐拉着她的手臂,“影,我们去看电视吧!”

“好。”影应答。

比起智能手机,电视这样简单的、单方面输出信息的家电更容易被接受,孩子们天然不需要理解为什么,知道是什么便足够。影习惯性地思考过它的原理,类似于投影复现这样的情况,地脉也能够做到,甚至可以交流,对此接受程度更高些——虽然过分花哨,但似乎是不错的娱乐与信息获取渠道。

男孩们向她征询:“影,晚上也有故事听吗?”

影垂首:“如果不觉得我的讲述乏味无趣的话,还是有的。”

于是小孩们都欢呼雀跃。

他们挤在餐厅的桌位上看电视。

织田作之助并不能实时照顾这些孩子,孩子们的三餐和起居主要由比邻的餐厅老板代为看顾,譬如此刻,他吃完晚饭,又被一通电话叫走。

影从外表上看,是个年轻柔美的女性,但照看孩子的事却是完全不会,与活泼的孩子们相处时因为太好说话,更是容易转变为溺爱般的予取予求,若说她加入这个家庭后提供了什么帮助,大抵只有让餐厅老板免去催促小孩们起床睡觉的功夫了吧。

虽然很好说话,但作息规矩到古板严苛的影在达成自认为正确的事时,就会变得相当不近人情,动用蛮力也毫不犹疑。

九点钟时,影拎起对电视机恋恋不舍的小萝卜头们,告别餐厅老板,将他们带回织田的屋子准备洗漱睡觉。

五个小孩子都睡在同一个房间,像学生宿舍一样摆着几张便宜省地方的双层床,上层是床铺,下层是书柜、衣柜、写字桌、储物柜,靠窗的地方摆着沙发,挂衣钩钉在门后,日历贴在书桌前,监护人微博的薪水与不曾言明的爱意细致妥贴地转变为实物,不足八叠大的小房间让孩子们按自己的心意布置成很有个性、也漫溢生活气息的巢穴,以成人的视角来看,仿若进入了微缩的小人国。

影将写字桌上的绘本与故事书摆放整齐,点亮小夜灯,才在沙发上坐下。

床位靠门的幸介紧接着关上房间的灯,小小的空间里除却小夜灯柔和昏黄的光线,只有月辉透过没有掩盖的窗玻璃,无言地拂照。

“影,继续讲那个雷鸟的故事好不好?”他们放软了声音向她央求,“昨天没听完就睡着了。”

影便讲述起来。她总是平铺直叙,宛若史官笔录一般简洁直白,奈何故事本身实在宏大壮阔,孩童的好奇心总是敏锐而天马行空,一句“雷鸟进犯鸣神国土,雷电将军将其斩杀于清籁岛”的事,硬是在“雷鸟是什么”“怎么出生的”“为什么要进犯”“怎样斩杀的”“将军一个人做的吗”等诸多问题环绕下扩写成一段恢弘的往事。

影并不避讳,或者说,她根本不知避讳为何物,讲述雷电将军之事时,直接以自己为第一人称主人公叙述。

所以故事便是“雷鸟进犯鸣神国土,我将其斩杀于清籁岛”。

“影是神明大人吗?”

“是。”

不论他们相信与否,影在到来的第一日便如此坦明。

“向影许愿的话,影会帮我们实现愿望吗?”

“会。”

“那我想要三番屋的草莓大福!”

“不行。”

“诶——为什么嘛!”

“现在是睡觉时间。”

“那神明大人平时都在做什么呢?”

“保护我的子民,斩杀一切危害,指引我的子民,定下国之大计,还有……”影顿了顿,“相信我的子民。”

窸窸窣窣,是翻身的声音。

“影,你是神明大人的话,会保护织田作吗?”

“如若真心向我祈愿,此身便予以回应。”

静谧的月光穿过窗扉淌进小小的房间,将影发辫末梢打上荧荧的紫色光辉。

“那么,请神明大人保佑织田作吧。”

“他那样的笨蛋,做黑手党很危险吧。”

故事讲完,闲聊的声音到最后宛如梦呓。

幼小的孩童连呼吸声都细细的,此起彼伏,安然平缓。

影起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

“可以。”

“哎呀,影小姐,好巧哦。”

一身漆黑的少年笑容可亲,叫住了影。

他们身处于靠海的公路边上,海潮温柔地涌入港湾,西沉的日轮映照得整片海域金光灼灼,难以目视。

恰逢一阵海风吹过,二人过长的衣摆在风中猎猎而动,少年人蓬松的黑发遮蔽了小半张脸,另外半张俊秀面孔上鸢色眼眸弯弯,显得分外纯良无辜。

影的面容沉静如故,在动荡的风中偏生给人以静谧隽永、不变不移的安定之感。

“你是谁?”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太宰治,是织田作的朋友哦。”少年摊开手,姿态放松又懒洋洋的,“工作是港口黑手党的干部!”

毫无反应。

港口黑手党一词对面前的女性没有任何触动。

她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将话说完。

于是他继续说下去。

“或许你不记得了,不过我们还算有过一面之缘哦。”

影缓慢地眨眼,是非常浅淡的,“恍然大悟”的表现。

“餐厅。”

她用的是陈述的语气,然后,堪称温和的接下去——

“这几天,你一直跟着我,有什么事吗?”

她本不是会在意他人目光的,相反,她习惯了来自旁人的注视,习惯于被瞩目。

然而,“习惯”并不等同于变得钝感,武人的五感素来敏锐,少年人目光中猫一样的观察、好奇,与随性翻涌的恶质,实在是有够特殊。

初遇于餐厅的擦肩,连萍水相逢都称不上,影下一刻便发觉自己身上粘了什么东西。她冷静地捻起那枚纽扣一样小小的物件,当作身上不慎蹭到的猫毛,扔进了垃圾桶。

影不在意他的暗中观察,而对方安静了几日后,主动走了上来。

即便被拆穿了,名为太宰治的少年面色仍分毫不动。

“因为我很在意嘛,织田作居然背着我们、在家里藏了一个大美人!”

他夸张地抱怨着,情绪真假难辨。

“又漂亮、又强大,而且超级神秘——完全查不到来历呢!就好像、凭空出现在这世上一样——”

“‘稻妻’这种地方,完全没听说过啊,搞得我在织田作和安吾面前出了好大的糗!”

“确实。”影说。

她过于平静、以至于简直显现出一种不解风情的可恶来,这般姿态像是兜头一盆冷水,将太宰治惺惺作态的表演按下暂停键,几乎变得滑稽。

然而,她只是理所当然地说——

“稻妻并不在这里,我也并不属于这里,查不到是自然的,不必烦恼。”

什么啊、她难道在讽刺吗——?

少年太宰治难以理解、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

“虽然暂且不算急迫,不过我也在寻找着回去的办法。”影继续说道,“稻妻需要我,我也绝不会将它拱手于人。”

“你是织田说的那位‘头脑很好的朋友’吗?不知道穿越时空之法,你有没有头绪。”彬彬有礼地上位者相当平易近人,“不知道也没关系,我并不强求。”

违和感。

太宰治没有在笑,于是面容上过于纯粹的好奇反倒令人悚然。

“这么措辞,影小姐是稻妻的国王吗?还是市长?”

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过仍是坦然大度地原谅了异世少年的无知。

“此身乃稻妻之神。”

她平静地、果决地、不容置喙地,如此陈述。

“神明……吗。”

太宰治的神情有些微妙,不知在想些什么。面对这样一个满身谜团的“神明”,他心中并无敬意,唯有孩童般的好奇,还想再问、也做好了纠缠她、与之长谈的准备,那些精巧的话语忽然堵塞在喉头。

先前有说过吗?自称为影的女性生得一副端方无匹的昳丽容貌,深蓝的长发松松编成发辫垂在身后,虹膜呈现出一种浅而柔和的紫罗兰色,眼尾下垂,一点泪痣缀于右眼下,是相当温婉的长相。

然而,她不过微微压下眉峰,那种温柔的感觉便转瞬烟消,气质陡然转向另一个极端,威严凛然,无形的重压铺天盖地而去,不似人间之物。

她仍保持着面向太宰治的姿态,目光落在他身上,却根本不在看他,而是飘渺地透过他感知着远方。

“怎么了吗?”太宰治吞下原本的意图,迅速问道。

比起回答,影的样子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他们在求救……”

“他们?”太宰治皱眉。

他注意到影的眼眸在发亮,透出一种更浅、更明亮的,非人基质的光。

天幕不知何时变得阴沉起来,翻涌的云层深处时明时暗地闪着光。

骤然加强的威压几乎有如实质地化作落雷缠绕在影的周身,宛若雷鸣闪电,她一瞬便消失在原地。

织田作之助的住所外有一片空地,平时当作停车场使用,眼下这里只停了一辆小客车,车内窗帘紧闭。

凭空出现的影手中握着一柄修长秀美的薙刀,无所凭依,却稳稳当当地踩在空气里,俯视着下方的车辆。

手起刀落,像切一块豆腐一样,小客车从正中□□脆、彻底地切成两半,车厢向前后两侧倒去,露出厢内被紧紧绑缚、面露惊恐的孩子们。

下一刻,炽烈的火光裹挟着热浪与轰鸣,吞没了车辆。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是满怀怜爱之情地在写黑时宰的!

可是阿影好美丽哦我控制不住嘛

今天的寂寞单机选手也想要评论!(期待.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