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塘的水暗而黑,从远处瞧,似与夜色融为一体。那人倚在遮阳伞下的躺椅上,穿着灰色运动款式的长裤,白T短袖,脸上盖着个草帽,像个渔夫,但身材又顶好的不像话。
季轻盏握着鱼竿走到鱼塘边才看清这人身旁也放着个铁桶,鱼竿被随意丢在地上,她心细的发现这根鱼竿跟她所用的鱼竿是同一种款式。
季轻盏看了眼男人躺椅旁只有清水的铁桶,看来并没有钓到鱼。
她放下水桶,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木凳子上,低头打开装鱼饵的塑料袋,却因为看到了什么而心下一咯噔,随即愣住。
她有些不敢置信的抬手晃了晃空袋子。
她鱼饵呢?
她那么大一袋鱼饵呢?
那可是她找管家专门要的上好的鱼饵,她低头仔细检查塑料袋,眼前是夜色的昏,只能隐约看出是塑料袋在路上不知何时破了个大洞,想来那一袋的鱼饵全喂给了菜园里的蔬菜。
她丢了塑料袋,打开手电筒照向身后那一片长长的土路,想看看能不能找回一点鱼饵。
但眼前的视野里只有干净的土路以及远处漆黑看不见半点星光的菜园。
原本混浊的周围突然乍起亮光,躺在椅子上休憩的蒋商眉尖轻动,抬手拿开了盖在脸上的草帽,偏头往亮点所处掀眼看去。
“你在干什么?”
关手电筒时身侧忽然响起质问声,惊得季轻盏手一抖,手机啪叽掉在了地上,她没来得及看声源,只惊慌失措的弯腰捡起手机,迅速在手里擦了擦泥泞,最后举着手机对向声源处。
明亮的白光在漆黑的夜幕里晃了两下,最后蓦地定在声源处。
刺目的光袭来,蒋商下意识阖眼。
光亮将男人面容照亮的瞬间,季轻盏眼底闪过一抹惊艳,心底因男人惊美的样貌微动。
夜幕下,面前男人阖着眸,睫毛被光打照的根根分明,浓密且长,鼻梁骨挺立,殷红色的薄唇紧抿,皮肤在灯光的照耀下细腻的泛着白,五官精致,下颚骨线条凌厉,冷峻的眉峰染着一丝不耐,男人味十足。
好一个肤白貌美的美人大帅比!
认识季轻盏的朋友都知道她钟爱三样东西:钱,美食以及大帅比。
眼前这个男人每个点都刚好长在了季轻盏的审美上。
“照够了没?”美人大帅比皱了眉,干脆顶着强光睁开了眼,黑褐色的瞳孔隐隐染着几分不耐。
季轻盏连忙压下手机,灯光晃瞬间她与男人对视上,许是因为男人眉目不耐的明显,让她心下一跳,立刻十分有礼貌的道了歉:“抱歉。”
灯光压地后蒋商眼前的情景渐渐恢复刚才熟悉的混浊与昏暗。
果然又看不见了,他扯唇,有些不在乎,拎着草帽盖在了脸上,语气散漫:“没事,你忙你的。”
美人脾气挺好,季轻盏道了谢,这次她低头把手电筒打开的同时聪明的照在了别处,而后她弯着身子看周围有没有可以用的鱼饵。
然后,她就眼尖看到了属于男人的铁桶旁放着一袋刚开封不久的鱼饵。
她抬头,重新看向面前的男人。
这会儿他似是又睡了,没什么动静。
思想斗争了约莫两分钟,她试着轻喊了声:“先生?”
“……”
没回应
季轻盏正犹豫要不要收拾东西滚回房间睡觉时就听那人简言意骇道:“说。”
“你能不能借我点鱼饵?”她看了眼自己那个破了个大洞被丢弃在旁边的空塑料袋,心里一阵滴血:“我的袋子破了,鱼饵洒了一路全给这里的蔬菜当肥料了。”
话落,季轻盏看见休憩的男人抬起了一截劲瘦有力的胳膊,随后,草帽被拿开,他面容隐匿于昏暗中看不太清,但她对上昏暗里那双漆黑狭长的桃花眼时总觉得他眼睛里似乎有星光,并且敏锐的听到他笑了:“晚上来这钓鱼?”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句话略带嘲讽,刚想回怼他,你不也是,就见这人重新把草帽盖在了脸上,语气漫不经心带着几分不羁:“自己拿吧。”
怼人的话在脱口时及时转成了一句:“谢谢。”
季轻盏小心翼翼把装了鱼饵的塑料袋拆开,她并没有贪心的多拿,而是拿一个用一个,心里再次感叹美人不仅人长的养眼,品行也好,是个大好人。
钓鱼期间,季轻盏觉得无聊时不时会扭头偷摸看着身旁躺椅上休憩的男人。
后来觉得男人脸上盖着草帽也发现不了她,她胆子大了起来,干脆就歪着个脑袋,撑着下巴把男人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个遍,觉得这人衣服下的身材肯定也不错。
就这样,她不知不觉就坐在鱼塘边满怀期待和春心的钓了一小时的鱼。
结果一条也没钓到。
看天色太晚了,季轻盏回过神低头收起鱼竿,怕惊醒男人,她起身提着空桶脚步特意放轻了些,准备悄悄离开。
这时,黑暗中静等许久的蒋商拎起草帽,起身坐了起来:“等等。”
季轻盏脚步顿住,心里有些疑惑,侧身往声源处看去。
彼时,蒋商扶着躺椅已经稳稳站在了地面上,他面向菜园子的方向,声线清冷:“我跟你一起回去。”
说完,他又弯下腰一双大手朝某个方向缓慢的摸索着。
季轻盏亲眼看见这人跟瞎了似的伸着大手顺着躺椅的轮廓往下乱摸,动作缓慢小心,真真像个瞎子。
“……”她眼皮一跳,略有些无语,但还是向前一步,俯身抓住了他毫无方向的手:“你怎么了?”
此刻,蒋商的视线一片混浊,看不见任何情景,这种时刻他的感官就会比往常更敏感。
他清楚的感觉到那只忽然握住他的手纤细柔嫩,细长的指尖带着丝丝凉意,冰得他心底微动。
他并没有推开,站直后他侧着身子,面对着躺椅微微颔首:“抱歉,我夜盲很严重,暂时看不见。”
季轻盏:“……”
能看出有多严重了。
蒋商是白天来鱼塘这钓鱼的,但中途睡着了,醒来时天已黑,他并没有带手机,因此就一直在这待着,等管家想到他,再来寻他回去。
季轻盏懂得知恩图报,心里想着这人刚才借给自己鱼饵了,自己也不能做个忘恩负义没良心的人,当下就热情大方的点了头:“那我送你回去吧?”
蒋商维持原方向颔首:“好,多谢。”
季轻盏转身就要走,这时,男人忽然反握住她的手:“等等。”
“怎么了?”
“我的鱼竿。”
季轻盏明了:“哦哦,我帮你拿。”
“嗯。”蒋商补充道:“其他东西留这,只拿鱼竿。”
季轻盏索性丢了水桶,弯腰拿鱼竿时她松开了蒋商,等她将两个鱼竿一起握在手里起身抬头时唇瓣上忽然落了一抹微凉。
“……”
指尖上突如其来的柔软使蒋商停下了摸索的动作,此刻,面前人温热的鼻息正一缕一缕的似藤蔓缠绕住他的手指往上蔓延。
季轻盏立刻瞪大眼睛屏住了呼吸:“你……!”
蒋商快速收回手,侧身颔首道歉:“抱歉。”
季轻盏:“……”
算了,她不跟盲人一般计较。
但为什么心跳还是那么快?
蒋商打破了沉长的静默。
“走吧。”
“啊?好吧。”
季轻盏收起心思,低头想把手电筒打开,却收到了电量过低无法打开的提示。
她索性不用手机了,干脆一只手握着两根鱼竿,而另只手大方牵住了蒋商,末了还轻声提醒:“手机没电了,你抓紧我,我带你回家,这里的路不太好走。”
带他回家。
倒像是哄小孩。
蒋商颔首,声音里藏着笑。
“好。”
*
深暗夜空皎洁的月亮周围泛着清冷的月光,几颗大小不一的星点坠在夜幕。
这会儿六月的夜晚倒有了点凉意,不过好在季轻盏来鱼塘前把长裙换成了牛仔裤和白T外搭一件外套,并不会被寒意冻伤。
因为心里照顾着看不见的“盲人”,她脚步特地放慢了许多。
中途,她稍稍抬头望去,发现男人的个头要比她高上两个脑袋,从她这个方向打量,夜幕下男人的下颚线条凌厉,他垂着眼皮,神色淡漠,任由她牵着他的手,也不说话,看着很是乖巧,最趁她心意的还是他这副令人难以忽视的好皮囊。
走了约莫十五分钟,季轻盏远远就瞧见管家先生和蒋从霖还有一堆步伐散漫的富家子弟举着个手电筒往这边走来。
见有人过来了,为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给美人带来麻烦,季轻盏十分懂事的松了手,轻声问道:“现在你应该能看清了吧?”
掌心柔软的触感突然抽离,蒋商低头看了眼身边的人,而后才望向了不远处,视野随着渐渐放大的亮光而逐渐清晰。
“嗯,清楚了,谢了。”
季轻盏语调洒脱:“小事一桩。”
蒋商唇角轻勾了下,眉梢染了浅笑,没再接话。
管家胡宽焱看清了跟在季轻盏身边的人后快步赶了过去。
蒋从霖跟在管家身后,走近时才真真切切发现了季轻盏,他神情微动,想说什么却止住了。
最后他又看向蒋商,却怎么喊不出到嘴边的那句哥。
或许他喊不喊都无所谓,蒋商根本不会记得他。
得知是季轻盏把蒋商带回来后,管家感激道谢,季轻盏只随口说举手之劳。
因为蒋从霖在这,季轻盏觉得一天的好心情都没了,只想快点离开。
离开前,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低头把手里其中一根鱼竿递向蒋商。
“对了,你的鱼竿。”
“好的。”
*
回房间的路上,管家感叹道:“这姑娘人真好,把你送回来也没索要什么,这一路上真是辛苦她了。”
蒋商跟在身边不语,他想起回来的路上那姑娘会像牵小孩似的哄着他,遇到坑坑洼洼的地方,还会特意停下告诉他“这个地方要抬脚啦!”“我们要转弯啦!”“你踩偏啦!小心脚下的萝卜……!”
想到这,他敛眸轻笑:“嗯,有机会感谢他。”
管家愣住,这话脱口而出的瞬间,蒋商脚步蓦地顿住,他站在原地,眼里没了笑。
沉默片刻,管家笑着缓解气氛:“没事,大少爷记不得了,不还有我呢,我替大少爷记得。”
话落,他忽然想到了个法子:“对了,大少爷可以写在你的日记本上啊。”
“不用,她不重要,忘了就忘了,你替我谢过她就行。”蒋商拒绝了提议。
他的日记本向来不记这些不重要的日常琐事。
将蒋商送回房后,管家就离开了。
从浴室出来,蒋商拿着清洗干净的鱼竿进了书房,下意识去寻找竿身上刻着的字,却见竿身光洁,没有任何破损。
“……”
这根鱼竿并不是他的。
站在原地拿着鱼竿静看了会儿,他忽然轻笑了下,有些无奈。
将鱼竿摆放好,他转身坐在书桌前翻开了往日用的日记本。
钢笔细长的笔尖在灯光下泛着冰冷的光。
他垂着眼,落笔前脑海里浮现出的是月色下那双熟悉的眉眼。
似想到了什么,钢笔在他细长的手指上滚转了一圈,他唇角轻勾了下,瞳孔漾起的笑带着一股子坏,低头持笔在干净的纸页上落下了第一笔浓墨。
*
季轻盏见蒋商跟着管家离开了,她收回追随的视线,转身也准备尽快离开,不想看见蒋从霖这傻逼,省的他找她麻烦。
奈何她躲着傻逼,傻逼偏偏非要缠着她。
“你怎么在这?”蒋从霖快步跟上季轻盏,脸色不太好:“应若现在还在医院,你竟然还有心情在这游玩?”
蒋从霖这次来山庄身边还跟着些朋友,见有热闹可见纷纷跟在季轻盏身后没素质的大声哄笑。
季轻盏不想理会这一堆半吊子,不与傻逼论长短,智者能活九十九。
“季轻盏,我跟你说话你听到了没有?”蒋从霖语气加重了些,他大跨步上前想抓住季轻盏的手腕,怒骂道:“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良心?”
季轻盏先一步侧身躲过,停下脚步跟蒋从霖保持安全的距离,目光扫过他身后那一群纨绔子弟,思考着要不要给蒋从霖留最后一点面子。
蒋从霖看着眼前面容较好的女人,心里却觉得十分厌恶,人果然不能靠样貌评判一个人,谁能想到拥有这种艳丽样貌的女人竟然会做出假扮贫困生跟真正贫困生争抢国家补助金的事?
他忍着怒,尽量让自己冷静跟季轻盏谈判:“你现在就跟我回医院跟应若道歉,请求她的原谅,并且在公司公开保证以后不会再针对她,不然我不会相信你。”
季轻盏:“……”
很好,面子不用给他留了,他不配。
见她没反应,蒋从霖皱眉:“你什么意思?”
季轻盏看着蒋从霖温怒的面容,打算用最平静的语气打出最强的暴击伤害:“蒋从霖,既然你那么看不惯我,你心里也有别人,不如你跟我一起回去向长辈申请把我们的联姻关系解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