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尘封往事

我在大马路上哭泣着向前走着,不管不顾路人的眼光。

妈妈在一旁低低的警告我要哭回家哭,不要在大街上丢脸。可我压根儿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继续哭着自己的,“心外无物”的只管自己哭的开心就好。

妈妈也索性不理,让我哭好了。毕竟我还年幼,哭几下也不会引来太多的奇怪。只是哭着哭着,妈妈却忽然对我说:“别哭了,你以前的同学陈湸在那边叫你!”

我快速的朝四周一扫,果然,马路的对面,一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笑脸跳跃进我的眼眸。他无比兴奋的朝着我大声喊道:“夏青离!”

一滴泪水再次夺眶而出,我们,有三年没见了吧?

只是悲伤俨然已经把重逢之喜全然掩盖,我忘了停下,忘了驻足,甚至连招呼都没有打,只是看了他一眼,便不管不顾,继续哭我自己的。

那一年,我12岁。

不知道是自己记性好,还是多年来总是对那段记忆割舍不下的缘由,我总是时时的怀念,很多的事情,竟没有忘记半毫。

我哭得昏天暗地,哭的梨花带雨。

多年后回忆,才猛的惊起,那次我哭着回家后,妈妈居然和我一起哭了。如果没有记错,那是妈妈第一次因为我哭。

看着妈妈的泪,只觉撕心裂肺,痛苦难耐。原来,大人也会哭。

其实当时也没发生什么特别重大的事情,那时只是由于小学考初中的时候,没有考到我自己满意,爸妈满意的学校。自尊心在那个时候还极强的我,忽然觉得有点不能忍受这事。

爸妈一向如此,对我的学业要求充满着期许。此刻的我都还记得那时的天台风冷冷的,妈妈安慰我叫我不要再哭了,可我还是不理她,反而哭的更是带劲儿。最后,在我未觉察间,才发现妈妈也早已泪千行的蹲在我身边默默哭泣。

那时,妈妈的眼泪对我刺激不小,顿时有点吓傻了,自己反而不敢哭了的感觉。

在我眼里,妈妈是个强悍刚烈的女人,她哭只会因为爸爸哭,而此刻,她第一次为我而哭。

我是夏青离,一个长相平凡,淹没在人群中便无法找寻到的女孩儿。爸爸是事业单位的,妈妈本来是无业人员,后来开始做生意。我有个弟弟,叫夏青莱。

多年前,妈妈还是个如花似玉,聪明伶俐的大姑娘,由于家庭条件贫困,放弃了学业。本来可以成为大学生的她,却因为种种外界因素,而永远的与大学隔绝。后来,他就遇到了爸爸,遇到了刚开始不学无术,心里却藏着理想的爸爸。爸爸以前也是农村人,有五个弟兄姊妹,过的甚是凄苦。爸爸说他小时候上学要走几个小时的路,回家后还要干各种农活,想要赚点零花钱,还要自己跋山涉水,上山去砍一些长的溜儿直的树,削了皮,拿去镇上卖,听说这种树干可以拿去当锄头的把。

爸爸的童年过得苦是苦,却总是乐趣无穷。一方面由于爸爸天生乐天派,懂得苦中作乐,另一方面也由于爸爸性格好强,在那个年代无人敢欺负他。

爸爸说不喜欢过农村的日子,当年的自己真的过怕了,所以才会想尽办法“跳农门”。可是,爸爸从小到大调皮惯了,听爸爸说他十来岁就学会了抽烟,那个年代的好朋友中,有一个是村干部的儿子,总是偷各种各样的烟出来。

追溯的时代太久远,以至于爸爸到现在都是用尽办法,也无法戒烟。

爸爸的确是个聪明人,可聪明人却没有抓住当年读书的机会。成绩一直平平,最后好像也只是一个大专结束。

爸爸常常笑着给我们讲当年“灾荒年月”的苦日子,说吃不饱穿不暖,这些都是浮云,最恐怖的则是春季插秧时,水田里的那些蚂蝗(学名水蛭),你只要赤脚到田里,一小会儿就会有十来只蚂蝗游到你脚边来吸血。

爸爸每当说到这儿时,总是眉头紧皱。说他暗下决心一定要跳出“农门”,可能一半就是因为极度恐惧害怕蚂蝗,不想一辈子呆在农村看到它,他也实在做不到像爷爷奶奶,同龄同学那样对蚂蝗视而不见。

爸爸极其害怕无脚的蠕虫,而我也遗传了他,同样极度害怕。

妈妈遇到爸爸时,爸爸还是个极度贫困的穷小子。但妈妈那个时候兴许是看上了爸爸当年的英俊潇洒,和他的个人能力,所以在家长反对的情况下,她也义无返顾的和爸爸在一起了。

爸爸遇到妈妈后,就更加积极的开始策划怎样才能离开农村,去城里安家。

那个时候不像现在,外出务工者还很少很少,能从农村跳到城市,从农村户口变成城市户口,是一件极其难的事情。

爸爸经历了很多辛酸,很多痛苦,也经历了人世间的冷暖沧桑,别人的不理解,泼冷水,毁谤,他都一一承受着。可后来终于还是熬到了月明花开,但每每回忆向我和弟弟讲述时,爸爸眉宇间还是暗带忧伤。

听妈妈跟我说,她刚和爸爸确定关系那会儿,有一次国家来地方招兵。

爸爸心怀理想,也去参选了。那个时候当兵还不是像现在这么冗烂,只要你能进部队,就可以大大的确定你的前途是无比光明的。

几十个军官把所有的报名参军者都集合了起来,几百人浩浩荡荡的站在空旷的大广场上。那么多人,纷纷扰扰,可一位军官偏偏就看中了爸爸,让爸爸单独出列。

爸爸当时还被吓了一跳,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出去才看见那军官一脸笑意的拍着爸爸的肩膀,一个劲儿的说:“我在多个地方招兵,从没见过长相像你这么端正的人,你这个兵我们要定了,你到时候一定要好好表现,到时候去部队绝对是个人才!”

爸爸被夸的云里雾里,都有点不敢相信。诚然,爸爸的确是浓眉大眼,长相极其威武,总给人一种威慑的感觉。很多人第一次见他都会怕,但一接触说话就知道,爸爸其实是个和善活泼幽默,且带点儿幼稚的人。

爸爸心中暗喜,散场时那军官还在一个劲儿的再三朝爸爸叮嘱,让他一定要来部队。

可是,世事难料,天意难测,很多事情看似已经决定,可结局的变数却谁也无法控制。

爸爸各项通过,可在体检时却被刷了下来,说是肝功能有一些问题。最终,爸爸还是未能完成自己的兵梦。这么多年过去,其实我也明白,这一直是爸爸心中深埋的一个遗憾。可天意如此,也没有任何办法。

妈妈告诉我,也不知道命运是怎么安排的。如果那个时候爸爸被选上,他们就只会分手,从此分道扬镳,各安天涯。可爸爸偏偏就是没选上,于是绝了当兵的念头,便和妈妈结婚了。

爸爸后来也是表情淡淡的说:“那个时候哪是什么肝功能有问题,一半的原因就是因为那个村干部家里面去塞了很多包袱,把我给顶了下来。”而那个村干部家的儿子,就是小时候给爸爸烟抽的那个小孩儿。爸爸时常感叹,那个时候的爷爷奶奶就是太笨了,当时只要买点烟酒随便意思一下,也许命运就会全然改变。

可是,这有什么办法呢?

谁能预料将来呢?命运一千种的可能性,最终把这一种降临给你,也算是注定吧!

也正因为爸爸落选,才有了我,才有了弟弟。

一小步的差距,便会是无法逆转的改变,有时候真想要佩服一下冥冥中的命运,到底是用了多强大的力量,才把我和弟弟带到了这个人间。

后来,爸爸靠着踩了狗屎的狗屎运气,加上自己的一点点小功底,成功考到事业单位。有时候也不得不感叹,爸爸也算的上是一个人生比较戏剧性的人了。说他狗屎运,那真是一点没错,具体怎么个狗屎运法,这毕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索性在这里就不提了。

由于爸爸妈妈曾经的命运坎坷,在他们的眼里,也一致的觉得只有读书才能脱贫致富,才能实现自己的理由。又由于他们都是因为命运使然,一步之差,而和读书从此无缘的命运,所以,他们把所有关于读书的理想,都寄托在了我和弟弟身上。从此,我和弟弟成了他们理想的延续人,继承人。

从此,那无尽的悲伤,甚至绝望,便开始伴随着他们的哭泣,和我们的哭泣,而慢慢的在岁月长河中流淌。即使到了今天,到了今天这个时代,他们也固执的从没放弃过自己心中坚持认为对的东西,他们用他们的价值观,一直捆绑着我和弟弟到如今。

一场暴风雨的夜晚,渺小的我出生了。

爸爸高兴的不得了,才一出生,就给我予以了各种厚望,仿佛看到我的一瞬间,就看到了他的生命重新来过一样。

那个时候,爸爸还在奔忙于工作,城里面还没有安定下来,于是,我和妈妈还住在乡下。

妈妈时常说我小时候记忆力超强,一岁半那样子就能背下七八首古诗词。可是,不知为何,就是说话有点口齿不清。妈妈一向对奶奶爸爸这一边的人仇深似海,妈妈告诉我这些时,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就说那时我大姑姑特别爱嘲笑我,说我笨,说我傻。

偶一提到这个事,妈妈也会禁不住的摇头,说我小时候的确也是有些木讷。那时的家附近有一条清丽的河,河水潺潺,分外动人。妈妈时常会带了我去河边洗衣服,说怕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奶奶爷爷不管我,又怕大姑姑欺负我,所以走到哪儿都带着我。

妈妈洗衣服,我便在河边玩水,脚下不慎一滑,就跌落在了河里。而我,都掉到河里了,生命巍巍可及,作为人的本能也应该叫唤一声,求个救什么的,可我就跟傻了一样,自顾自的往下沉,面无表情,半点痛苦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