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本破旧的手记,但明显,手记的主人十分爱护它。破损的封面被重新包.皮封边,一些散落的书页也用细线重新封好。
希莱斯特随意翻了翻这本书,这本书里的内容是用拉丁语写就的,笔记十分潦草,内容也断断续续。希莱斯特看不太懂。
“这上面记载了些什么?”
他随口问道。埃斯克里特低头扫了那本手记一眼,平淡地回答道:“一个炼金师的手记,记载着那个炼金师的实验过程和感悟。”
他随意点点头,转头去看其他地方了。
希莱斯特没花多长时间就把这个尖塔从里到外看了一遍,好奇心也满足了。准备打道回府。
他和埃斯克里特骑着马往尤利西斯城堡前行,在落日的余晖的映衬下,尤利西斯城堡显得格外壮丽恢弘。
大厅的两边堆满了打包好的家具,按照目前的进度来看,如果一切顺利,最晚下个星期,希莱斯特就能够踏上归途了。
希莱斯特身体健康,再也没有病痛拖累,这让他几乎每天都琢磨着要去哪里玩。他最喜欢骑着马在草地上疾行,风吹过他的脸,空中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香气,这种感觉让他着迷极了。
城堡的庭院一向是骑士们训练的地方,但是现在几乎已经完全被希莱斯特征用成了自己骑马玩乐的场地。不过骑士们却对此没有丝毫怨言——在骑士长的监管之下,这些骑士们的饮食被控制的很严格,冬天时是黑面包和雪水,现在就是黑面包和普通的水。
没有肉食让他们总是觉得心神疲惫,不用训练真是好极了。
希莱斯特骑着比尔在庭院里又跑了几圈,过瘾了才依依不舍地下马,他亲自将比尔牵进马厩里,又喂了一块方糖才离开。
今天是他在这座城堡的最后一天,埃斯克里特已经收拾好了他的书房,卧室也被收拾的差不多了,等到今天晚上过去,他就正式启程离开这里。
他发了汗,脸庞有些湿漉漉的,看上去却更吸引人。城堡里一片忙乱,就算是富有经验的管家也无法让场面变得井井有条起来。公爵阁下无所事事的推开大门,在看到仆人们来来去去的场景之后就立刻收回了自己刚刚打算跨进门槛的脚。
希莱斯特想了想,干脆往城堡左翼走去,那里几乎没人,大部分房间都是空荡荡的,从那里也有一条路通向城堡顶层。
他在来之前就背熟了城堡的内部分布图,因此,就算从来没走过,希莱斯特也不担心自己会迷路。他很快就找到庭院里的那扇小小的门,轻松的推开它,沿着弯弯曲曲的石梯往上。
尤利西斯城堡是一座十分古老的城堡,曾经有三个贵族先后拥有过它,在它最鼎盛的时期,每一个房间都住满了人,城堡主人为了显示自己的奢侈,甚至在仆人的房间里也摆放了家具。
直到现在,这些家具也都还在,只不过大部分都落满了灰尘。
希莱斯特在狭长阴暗的走廊穿行,两旁是禁闭的木门,四周一片安静。突然,他听到了一阵轻微的说话声。
他听不清对方都说了些什么,说话的人显然很谨慎,声音压得很低,语气也十分含混,像是老厨娘独自一人的咕哝声。
背后偷听人说话并非绅士所为,希莱斯特故意咳嗽了几声,示意正在说话的人他来了。
随着他的咳嗽声响起,那低低的说话声立刻就消失了。
希莱斯特绕过一个拐角,一个身穿黑袍的人和一个穿着侍者服的出现在他面前。
“公爵阁下,日安。”
他们异口同声地说,语气平板,步调极其一致。
“马里恩,雅力士?”
在昏暗的光线下,这两个怎么都不可能凑在一起的人就这样同时站在了他的面前。
希莱斯特瞧着马里恩,这个平民出身的炼金师此刻正畏畏缩缩的低着头,像是一只小老鼠。而雅力士的表情看上去也不太自然,这个从王城来的侍从现在和一个雕像没什么区别,他的五官僵硬极了,仿佛被钉在原地似的。
这可有些奇怪。
但希莱斯特一向不太在乎仆从之间的往来,他看着这两个人,只淡淡地耸了耸肩,“看来你们相处的不错。”
他早就把马里恩忘在脑后了,此刻,面对这个曾经承载着他希望的炼金师,希莱斯特无话可说。但对方挡在他的面前,看上去也没有让开的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希莱斯特总觉得此刻的马里恩看上去有些危险,他的五官十分类似一条毒蛇。
这个比喻极其不恰当,并且非常蹩脚,但希莱斯特此刻的感觉就是这样的。由于这种奇怪的感觉,他没有直接下命令让他们两人让开,而是找了一个话题:
“嗯,马里恩,你要跟我一起去布里亚森吗?”
一阵沉默过后,希莱斯特问道。
“非常感……感谢……但……但是我还是……想,想留在这里……”
希莱斯特情不自禁地松了一口气。
他不在乎城堡里多一张嘴,可自从刚刚马里恩给他的那种奇怪的感觉之后,他就非常不想再和马里恩打交道了。
也许这就是炼金师的特性吧。
希莱斯特自我开解道:毕竟炼金师们大部分都神神叨叨的,像埃斯克里特那样正常的实在不多。
马里恩又恢复了正常,他结结巴巴地回答,一边说,一边恍然大悟地走到一边,给希莱斯特让开了一条路。
雅力士亦步亦趋地跟着马里恩,简直就像是个离不开哥哥的小弟弟。
但希莱斯特并不在乎这些,他现在只想尽快离开这儿。
他一边往前走,一边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脚步,尽量让自己的背影看上去显得从容一些。背后若有似无的窥伺感让他非常想要加快脚步。
很快,又一个拐角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拐过这个拐角,根据记忆中的城堡分布图,绕过一个空荡荡的客厅,离开了城堡的左翼。
面前的景象显得有些混乱,但现在这种混乱反而能让希莱斯特安心下来,他看见了正在整理他书房事物的骑士长,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朝对方走去。
“埃瑞。”
希莱斯特快步走到埃斯克里特身边,靠近骑士长让他觉得特别安全,“你在做什么?”
“整理您的东西。”
埃斯克里特娴熟地处理着手下的事物,他动作迅速的把一个小巧的雕像打包捆扎好,然后低头吻了吻希莱斯特的额头,“我的阁下,怎么了?”
“没什么。”
希莱斯特放松了下来,他现在回想起自己刚才的表现,觉得自己有些神经质,并不想把这种有些可笑的事告诉自己的骑士长。他摇摇头,也不说话了,站在埃斯克里特身边看着他工作。
骑士长做这些杂事非常拿手,从前希莱斯特就经常把他想到的各种事物全都吩咐给埃斯克里特去做,尽管有些事并不在对方的职能范围之内,但蛮不讲理的公爵可不管什么职能范围不职能范围的,他既然吩咐了,那埃斯克里特就必须要做好,否则他就会朝对方发脾气。
埃斯克里特刚刚崭露头角没多久,希莱斯特就注意到了对方,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他把对方调到他身边,那段时间他的情绪非常不稳定。对着匍匐在他脚边听候差遣的埃斯克里特也非常苛刻,对方要是完不成他吩咐的任务,他就会非常生气,当着众人的面怒斥他,有时候气的狠了,还会莫名其妙地哭起来。
埃斯克里特对希莱斯特吩咐的事来者不拒,每次都能又快又好的完成。更何况,他也从不提出任何异议,在希莱斯特情绪陷入低谷的时候,他还会主动上前安慰自己的主人,这无疑助长了公爵的嚣张气焰。
身边的人,包括他的父母,有时候都觉得希莱斯特太过分了点,但这对主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别人也就不好过多干涉。
“如果觉得无聊的话,就先玩玩这个吧。”
埃斯克里特不知道从哪里把那只上次狩猎到的活兔子提出来塞进希莱斯特的怀里:“它还算听话。”
希莱斯特抱着兔子,小声地嘟囔道:“……它怎么能在这……我是要吃掉它的……”
埃斯克里特没回应他的话,继续忙碌起来。希莱斯特把怀里的兔子抱起来,和它平视,语气严厉地说:“听着,兔子,要是你敢对我不敬,我就立刻让人烤了你。”
兔子不明所以地蹬了蹬腿,希莱斯特把它放回到地上,随手拿起埃斯克里特提供的胡萝卜就往对方嘴边塞。
他玩了一会就不想玩了,把胡萝卜丢在地上,兔子安安静静地待在他的脚边,一动不动,就像一个精致的小玩偶。
埃斯克里特开始收拾他房间里的东西,大部分东西都被他清出了卧室,只剩下一张床和一些不必带走的家具。
“嗯?”希莱斯特拿起床边的熏香炉递给埃斯克里特:“埃瑞,你忘了这个。”
最后一个晚上了,不点熏香也不要紧。
但埃斯克里特却不将它收起来,而是重新放在了床边,“这个明天再收也来的及。”
希莱斯特随意点点头,他的目光在这个熏香炉上一扫而过,突然,他想起了一件事:
这个熏香炉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他床边的?
他记得他从来没有点熏香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