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你好像学什么都很快

在希莱斯特看来,马里恩的研究在一时半会是出不了成果的。毕竟这项研究高深至极(至少在希莱斯特眼中如此)。

只不过,出乎预料的是,才过去了将近三个星期,马里恩就兴奋的宣布,他的实验初步成功了。他向希莱斯特发出了邀请。

“如果阁下愿意,随时可以来参观。”

马里恩脸上的畏缩不见了,他昂首挺胸,语气骄傲,“虽然这才是初步的成功,但是我确信,我离真正成功不远了。”

对此,希莱斯特并没有被喜悦冲昏了头脑,他在短暂的惊喜后迅速冷静下来,用锐利的目光直视马里恩的双眼,不紧不慢地问:“是吗?”

“据我所知,这是一项非常艰难的炼金课题,而现在,仅仅过去了不到一个月,你就成功了?”

希莱斯特话音一落,马里恩的表情马上产生了变化。他身上的自信不见了,双目重新开始躲躲闪闪,脊背也再一次佝偻下去,“其实……其实这不算是我的成功……”

马里恩开始断断续续的解释:“从三百年前,我们就开始研究这个了,经过一代又一代的研究……我的导师继承了研究和成果,继续研究下去……我也继承了我导师的研究……”

“原来如此。”

希莱斯特点点头,如果是世代相传的研究,那么这么快出现成果倒也说得过去。

他重新和颜悦色起来,亲切地说:“马里恩,请接受我的道歉,我不应该怀疑你的诚实。”

马里恩局促地低下头,他的视线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脚尖,“没,没关系……那,那您愿意去参观我的成果吗?”

“当然,我非常乐意。”

秋天已经接近尾声,天气越来越冷。只要一离开温暖的壁炉,埃斯维尔就会为希莱斯特披上一件厚厚的斗篷。

随着气温降低,希莱斯特的身体状况也不乐观起来,他捂着唇,狠狠地咳了一会。

埃斯维尔熟练地抚拍他的脊背,端来一杯温热的茶,“喝一点吧。”

希莱斯特就着他的手喝完了这杯茶,觉得好多了。

“走吧。”

希莱斯特说:“去左翼。”

他给炼金师划分的实验室就在城堡左翼,那里几乎都是空置的房间,空旷且僻静。很符合炼金师的喜好。

埃斯维尔在炼金室门口将希莱斯特放下,伸手敲了敲门。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门打开了。

沉重的桃花心木门发出了轻微的“嘎吱”声,马里恩探出头来,看见希莱斯特后,脸上马上出现了一个羞涩的笑容。

“欢迎您。”

他将门大大敞开,露出了凌乱的房间,地上堆满了各种书籍,乱七八糟的羊皮纸手稿也被丢的到处都是。玻璃制成的各色仪器杂乱的放在房间的各个角落,一个大肚细颈的玻璃瓶里,蓝绿色的液体正在沸腾,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希莱斯特站在原地,思考着自己该怎么下脚。还没等他思考出结果,埃斯维尔就用行动为他“清扫”出了一条路。骑士长毫不犹豫的用长靴踢开了挡路的书,一些羊皮纸飘到了半空中,再缓缓地落到了一边。

马里恩正忙忙碌碌地围着一个古怪的仪器打转,时不时的还做些记录,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这里。

“埃维。”

希莱斯特轻声叫了一声,埃斯维尔立刻停下了自己的动作。他伸出手,帮希莱斯特紧了紧斗篷。

见无事发生,希莱斯特也就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跨步走了进去。

“……看,就是这个。”

马里恩小心的拿起一个小小的玻璃管,浑浊的绿色液体正在其中摇荡,“这是从树里提出的生命力。”

他从角落里抓出一只老鼠,那只老鼠看上去已经很老了,正奄奄一息,被马里恩抓在手里的时候也毫不挣扎。

马里恩吝啬地倒了一小滴“生命力”喂给那只老鼠,效果立竿见影:原本垂垂老矣,随时可能死亡的老鼠立刻恢复了活力,它开始“吱吱”地叫,试图从马里恩手里挣扎出去,身体也发生了一些变化,就像返老还童了一样。

这个效果让希莱斯特内心惊诧极了。

但是他还是保持了冷静,问道:“有副作用吗?”

马里恩把老鼠塞回铁笼子里,小声说:“不知道……我还没有完全研究成功。”

尽管如此,希莱斯特还是感到高兴,他愉悦地让管家拨给马里恩更多的金钱,希望对方能够早日研究成功。

离开炼金室的时候,希莱斯特抬起头,看见了城堡上的彩绘玻璃窗,玻璃窗上画着惟妙惟肖的天使,它们正低下头,用慈悲的目光看着希莱斯特。

他情不自禁嗤笑了一声。

埃斯维尔把希莱斯特抱了起来,空旷的长廊里只有他的长靴踩在地板上的碰撞声。

“我希望您不要尝试那个炼金师的成果。”

埃斯维尔突然开口说道:“我不想您这样做。”

“我知道。”希莱斯特回答,他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落下了一片阴影,“但是我别无选择,埃维,我不想死,也不想一直和这该死的虚弱身体相处。”

“我从小就羡慕诺伊斯,他能毫无顾忌的骑马打猎,而我连多走几步路都不行,这不是折磨吗?”

“您不会一直这样下去的,我保证。”

希莱斯特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偏过头去看彩绘玻璃窗,那些天使和圣徒们的脸在他的视线中逐渐扭曲起来。

最后,他叹了口气,把眼睛闭上了。

“一年,埃维,我会再等待一年。”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一年之后,如果我的身体还是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那就算有副作用,我也不在乎。”

自那之后,希莱斯特一直没有再踏足过马里恩的炼金室,他在等待着。

埃斯维尔放弃了骑士训练,但是在每个月的骑士挑战中,他却还是能够轻而易举的打败所有挑战他的骑士们。

希莱斯特坐在观赛椅上,他身上披着厚厚的斗篷,手里抱着一个暖炉。埃斯维尔站在石台中央,周围是其他的骑士。

这个月提出要挑战埃斯维尔的骑士足足有八个,希莱斯特百无聊赖的托着腮观战。埃斯维尔面无表情的打败了他们,十分的轻而易举,丝毫没有观赏性。

挑战结束之后,埃斯维尔换掉铠甲,重新套上了一件柔软的长袍,走到希莱斯特身边弯腰抱起他离开了。

“他迟早有一天会输在我手上!”

达瓦里看着埃斯维尔的背影,有些愤恨地说:“他放弃训练,天天围着公爵阁下拍马屁,因小失大,等我打败他了,公爵就会知道,只会拍马屁的人是不配做骑士长的。”

没人附和他,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达瓦里和埃斯维尔一样,都是某个贵族家中不受重视且没有爵位可继承的次子,同样的身份,也同样在年少的时候就被送到公爵身边。但是现在一个成了骑士长,另一个还是普普通通的骑士。

事实上,骑士和骑士长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是地位却是天壤之别。希莱斯特是当今国王的堂弟,是拥有王位继承权利的王室成员之一。王室成员的骑士长到最后都至少会获得一个爵位。但那些普通的骑士就没有这个运气了,他们或许要当一辈子的骑士,没有爵位,遇到战争的时候还要第一时间服从命令冲锋陷阵。

达瓦里不甘心极了,他嫉妒埃斯维尔嫉妒得发疯,可是不管他再怎么努力训练,他也赢不了埃斯维尔。

更何况,一开始的时候公爵阁下明明更亲近他达瓦里!

希莱斯特早就忘了达瓦里这么个人,埃斯维尔也从不把达瓦里放在心上。回到公爵的起居室后,埃斯维尔把希莱斯特妥帖的放在壁炉边,在确定他不会受凉之后才解开了他身上的斗篷。

希莱斯特懒洋洋地倚靠在椅背上,“埃维,你知道吗,你现在看上去不像个骑士长,你比较像我的保姆。”

埃斯维尔没有回应希莱斯特的话,他默默地为希莱斯特泡了一杯茶。

希莱斯特的母亲是一位来自东方的贵族,每天都要喝茶,茶叶的泡制还很有讲究,埃斯维尔就是跟着她身边的一个仆人学来的。

他看着埃斯维尔泡茶,埃斯维尔的手法娴熟,动作行云流水,非常优美,比刚才那个什么骑士挑战有观赏性多了。

“你好像学什么都非常快。”

希莱斯特突然说,他回忆着,他记得埃斯维尔刚刚到他身边的时候,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傻瓜,平庸地让人无法注意到,直到希莱斯特十八岁生日后不久,他突然大放异彩,越来越出色。礼仪变得无可挑剔,学识也渊博起来,在骑马斗武上更是出色到没人能与他争锋。就像一颗急速生长的树,在短短不到两年时间就从一棵小树苗长成了参天大树。

“嗯。”埃斯维尔应了一声,他把泡好的茶递给希莱斯特,“请喝点茶吧。”

希莱斯特接过茶,冷不丁地开口:

“我发现你好像对我特别好啊。”

他慢吞吞地掀起眼皮,瞧了埃斯维尔一眼,第一次开口喊道:“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