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岸小睡了一会儿，便重新起来，下楼将忘忧汤分成小碗的份儿。
毛三帮着舀了十几碗，见江岸摇摇欲坠的模样，忍不住劝道:“我帮掌柜的操持一晚上，您上楼歇息吧。”
“我不累。”江岸摇摇头，拿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不出意外，今夜子时，穿过鬼门关的鬼魂，有一部分要打他这里领了忘忧汤，再登上奈何桥。
眼下离子时，还差一刻，正是紧要的时候。
“江老弟啊！许久不见！”
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传来。
江岸与其余伙计俱是震惊地表情都僵住了。
“刘、刘知县？”
刘鹏飞阔步向前，一身官服威风凛凛，后面跟着若干衙门的官差，共同抬着一刻着大金字的匾额。
俱是活人。
“这……这怎么回事？”
众人陷入懵逼中。
曲明微刚从楼上下来，观此情景，一拍脑门，“坏了，江岸这是成了鬼界的通气孔！”
“通气孔？”
“六界中有些地方，贯通两界，同处二方，大多最后成为纷争之地。想必天庭未妥善解决凡间那座关停的江岸客栈，有缘人自然又进来了。”曲明微解释道。
“刘鹏飞跟我有缘？？？”
就算刚送走那位他高攀不起，不至于后脚赐来这么一人吧？
曲明微皱眉道:“这些人尚未死去，一身阳气，若遇到等会儿要来的鬼魂，怕是来不及跑到门口，便被吸干了阳气，不死也得跟着死。”
“这么麻烦。”江岸嘀咕一声，转头迎上去，与刘鹏飞寒暄。
“什么风把知县您给吹来了？”
“哈哈！”刘鹏飞笑得极为得意，“老弟啊，本官就说你是萧河县的贵人，果不其然。”
“啊？”江岸糊涂了。
刘鹏飞往他身后招望了一圈，所有人都在，独独缺了明照。
“明兄弟去哪儿？”
“……上茅厕去了。”
刘鹏飞一听这话，立刻招呼手下同自己坐下，翘起二郎腿，慢慢地端起长桌上摆放的茶杯，笑道:
“那等等他。毕竟是正主哇。”
黄泉客栈哪有茶？桌上只有忘忧汤。
江岸眼疾手快抢下刘知县手里的茶壶和杯子。
刘鹏飞脸色有点变差，“老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粗茶陋水，配不上大人呀。”江岸陪笑道，心里想的却是:
喝你爹喝！不想死，赶紧给老子滚！
刘鹏飞“哈哈”大笑，“客气了，太客气了。说起这茶啊，本官有点研究，要从头跟你慢慢说……”
江岸脸皱成一团，“大人，您还是快快说吧。”
刘鹏飞大手一挥，说道:“本官今日公务处理殆尽，不缺这点时间。”
江岸差点给他跪下，求他赶紧离开这儿了。
“大人，您不缺，小人缺啊！”
刘鹏飞:“……”
算了，看在对方跑堂帮他立功的份儿上，不计较这么多。
刘鹏飞嘱咐手下将牌匾拿过来，呈给江岸。
小客栈精一看，上面写着四个大字，“蜡烛成灰”，搓手道:“这，小的怎担待得起……”
“担待不起也没事，不是给你的。”
“哦。”
刘鹏飞笑眯眯道:“明小兄弟不能亲自接匾，真是人生一大憾事！”
江岸一愣，“明照？他做了什么？”
“怎地？老弟不知道？他亲自奉上邪教妖人教主的头颅，洗刷自身疑点，造福乡亲百姓……”
“等等……”江岸这会儿的思绪完全乱了，拿手抵住额头，“教主的头颅……敢问大人，他何时献上的？”
刘鹏飞说了个日期。
江岸无力地瘫倒在椅子上，头埋进臂弯里。
刚开张的时候……岂不是对方请地痞做戏的那两天？红莲教主悬赏金高达百两黄金，人家哪需要花他的银子……
当时场面混乱，自己竟然没给那人解释的机会……
江岸突然站起来，将刘鹏飞往门外推。
“哎哎哎！你干什么？”
刘知县被他一口气推到门槛边上，一只脚搁在门里头。
江岸“啪！”踩上去，后者只能嗷嗷嗷叫唤着，将剩下的一只脚也抽回去。
客栈大门随即关闭，知县与官差皆被挡在门外。
门缝夹紧的那一刻，子时来临，阴风阵阵，百鬼穿墙而过，来到大堂中，一个皆一个，排队领取忘忧汤。
江岸心神不宁地为他们满上一碗碗汤，连头顶堆的越来越多的功德金光，都视而不见。
丑时至，百鬼散。
曲明微隐约猜到些前情，跟着江岸上顶楼，追问道:“怎么，你后悔赶走陆琊了？”
江岸坐在栏杆上，头抵着柱子，默默坐了许久，才答道:“不是赶走……是放他离开。”
不管日后与谁……
*
魔界。
陆琊着一身红月纹法衣，墨发披散于后背，双目闭合。
忽地，一记怪异的眼神，惊醒了他的入定。
陆琊缓缓张开眼，扫了一圈万魔殿中百来位跪地的大魔，右手轻轻一抬，即抓住了方才斗胆打量他的魔。
“本尊，可好看？”
“好、好看……”大魔坑坑巴巴答道。
陆琊冷笑一声，径直掐断了他的胸骨，丢出去。
“陛下。”一位对陆琊忠心耿耿，帮助其重返魔界的老魔站了出来，“此事非下臣胆大，而是最近，关于您的流言，甚嚣尘上。”
大家都好奇。
陆琊冷冷瞥下方所有魔头一眼，“流言？”
老魔跪下去，战战兢兢道:“是来自鬼界、误入魔界的亡魂先传的……他们说，他们说……”
陆琊不耐烦道:“快说。”
“他们说您亵裤永远是红色的。”老魔说罢，一只浑浊的眼睛，努力捕捉魔尊的神情。
宝座上，陆琊的脸绿了。
——活活气绿的。
这种隐私，那些亡魂怎么知道的？
“其实，还有另一则流言……太过离奇，臣不敢说。”
“说！”陆琊已经火冒三丈。
老魔窥了一眼他的脸色，只觉得这流言大概都是真的。
“亡魂道……陛下您，不仅爱穿红色的亵裤，还、还……”
“还什么？”
老魔视死如归地抬起头，一字一句道:
“还阳/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