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夫子审视了学舍一周，略一思忖，当下手指向苏雨砚的位置，道：
“你坐到你兄长旁边的位置上。”猛地一拍脑门，“对了，忘记告诉诸位了，苏照归是苏雨砚的弟弟。”
四下又是一默，紧接着“哗”的一声，学舍沸腾了。
曹元宝惊在当场，许久忽又忆起那夜，这人似乎是说过寻的就是苏总商家。
竟然就是苏雨砚的弟弟？
曹元宝一脸茫然地看看苏雨砚，又一脸茫然地看看台下那人，好半天回过神激动地扑在她胳膊上直嚎：
“阿砚哥，这是真的吗是真的吗？！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他寻亲寻的就是你家？我以后怎么称呼他啊！”
姚夫子笑眯眯地捋着稀疏的胡须。
苏家那个小阎王天不怕地不怕，从不和别人坐隔壁桌，苏照归作为他的弟弟，他总不能拒绝吧。
他已经能确定了，苏照归必是从小被苏家精心培养，苏雨砚定不敢欺负他。
有了这样一个好学生，还能帮自己看住苏雨砚，好哇，真是好。
刘熙笑的打颤，手指一抖一抖的指着苏雨砚：
“你说你们苏家是什么风水，怎么你和你弟的差距这么大？一块地里的庄稼都没这么大差距。”
“总好过有些人家哼哧哼哧耕了一大后院的广袤土地，也就耕出来一根带把的苗，却也不是好苗。”
苏雨砚从眼风中瞪他一眼，哼了声小屁孩子，这会她虽然脑子有些乱，但是嘴却闲不住。
“你！”刘熙起身撸着袖子，他最恨别人说他家后宅之事。
“算了算了，夫子还在呢。”褚青忙扯住刘熙的胳膊往回拉。
他是学舍里难得的中立派，致力于减少双方的肢体冲突。
此时梅静臣已经顺着中轴过道穿过了一排排桌椅，在倒数第三排的苏雨砚面前停住了脚步。
这后面几排的桌上地上全都乱的一塌糊涂。
好几个空着的桌椅上都乱七八糟堆满了话本和皱成团的废纸，上面还晕了大片墨汁。
几柄马球杆横七竖八地倒在过道上。
苏雨砚面色不好地单手托腮，胳膊肘撑在桌案上。
桌上摊着从小邪仙书房顺来的《紫宸刀客》，眼睛正漫无目的地扫着。
梅静臣站在她右侧的过道上，空位在她的左边，而她似乎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熟不知苏雨砚心中正在天人交战：
怎么能让这邪门歪道和自己坐在一起？这邪仙才冒了点邪气儿，她已经输的连袜子都没有了。
今后无论是家还是书院，处处都是小邪仙的身影，不成不成......
刘熙眯着眼睛，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了然地哼笑了声：
“苏雨砚，还不快给你家的好苗子让道。”
曹元宝看了看周围，所有人都在看着这边，虽然他不清楚这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都能感觉到不对劲，他用笔杆子狠戳了下苏雨砚的背：“阿砚哥，你起来下啊，夫子盯着呢！”
苏雨砚回过神，慢慢抬头。
只见他一身青衫落拓，垂眸看她，淡笑晏晏。
十几日了，终于见他对自己露出个笑来。
呵呵，他这会心里必定得意得很吧。
苏雨砚嘟囔了句小尿片子一肚子坏水，懒懒散散地收起胳膊站到一边给他让了道，又朝空位上扫了一眼：
“椅子上的东西你自己收一收。”
梅静臣打眼一瞧，《春闺秘史》、《玉妃媚史》、《巫山密图》......
“......”他捧着一摞烫手山芋低头左看右望，不知该给她收拾到哪去。
身后传来一声：“神仙弟弟？”
梅静臣回头，一个圆胖的脑袋映入眼帘。
曹元宝脸上绽着欢喜的笑容，凑向前道：“给我就成。”
他一手从梅静臣手中接过书，一手忙不迭地指着自己叠声问：“还认得我不？我，曹元宝，那日夜里咱们见过的，嗐！鱼骨巷呀。”
梅静臣细细想了好一会，看着曹元宝圆胖的身形有了点印象，敛袖施礼：“原来是曹兄，多谢曹兄当晚仗义相救。”
曹元宝忙慌里慌张地抻了袖口抬手作揖，东施效颦道：“哦，应该的应该的，苏兄不用客气。”
又戳了戳前面的苏雨砚：“阿砚哥，你弟弟读书真厉害啊。”
叛徒。
苏雨砚枕着胳膊面朝着过道，也不跟曹元宝废话。
就从那日起，苏雨砚就对梅静臣爱答不理的。
今日这会姚夫子被吵吵的头痛了，索性让他们自己爱干什么干什么去，自个靠着墙打瞌睡。
苏雨砚趴在桌子上将要面见周公，忽而瞟到窗外不远处一个女孩子正伸长了脖颈往学舍里瞅着。
哟，褚巧稚，还在向自己这边看呢。
哎？褚家那丫头这次不像是在盯自己？
苏雨砚来了精神，也循着褚巧稚的目光侧头看去，一个青影入目，原来是在看她身边的人呢。
苏雨砚的视线循到了半途中就收回来了。
那褚家丫头......无意的吧？
她暗暗观察着。
褚巧稚就立在窗外不远处，都好一会了，还在望着她身边那人。
空气凝结了少顷。
她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
她将头转了回来，原本是趴在书桌上的，她直起身，将胳膊肘架在桌案上，撑起脑袋，装作无意间截住褚巧稚的目光。
她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的红衣袖和他的青衣袖之间的桌面上，谁都不挨谁，泾渭分明。
慢慢地，她的视线溜了过去，顺着衣袖向上延伸，看到了线条清晰的下颌角。
在她这个角度，从下向上看他的侧脸轮廓，更能看出青年逐渐硬朗的棱角，年纪轻轻便显出了成年男子的英气。
......
忽然耳边有人尖叫：
“——哎！这谁呀？！甲班还是乙班的？有人逃学啦！”
苏雨砚一个激灵回过神，将目光拉扯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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