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四十六撩

屋子里的陈设与别处的不一样,倒像是寺庙里的禅房,地上铺着席子,放了几个蒲团,房间里弥漫着似有若无的沉香气息。

一名老者发须皆已雪白,面色红润,合着双目,老僧入定一般盘腿坐在蒲团上。“看来身子骨调养得不错。”

宇文复一怔,双腿跪下行礼:“阿复见过药老。”

他曾从白鹤口中得知药王谷的药老已过百岁,但今日一看,面容以及精气神完全不似年过百岁,反而像是方过花甲之年,且医术高深到他站在三尺以外药老可以通过他的呼吸声判断他身子的状况,医术怕是已达到登峰造极的境界。

“起来吧。”

“是。”

药老听声音觉得他坐得远了:“坐过来些。”

“是。”宇文复坐近。

这时药老才慢慢睁开双眼,目光中透着慈蔼:“把手伸出来。”

宇文复会意,伸出右手。

药老把脉之后点了点头:“你师父的药不错,毒素基本清了,再过几日便可断药,服凝气丸。”

“是,药老。”

“放轻松,在我这儿不用这么拘谨。”药老沉声说道,从袖中拿出一本古籍,“你把这本书看完吧。”

书籍不厚,宇文复接过手中,约莫一寸的厚度:“药老,这是……”

“你看了自然知晓。”

“好。”

而后宇文复翻阅,身板不由得挺直了!“药老,您……”

“看书吧。”

宇文复双手有些颤抖!这书上记载的是病入膏肓之人如何利用天时地利与人和进行救治之法!

但这书上也写的明白,若集不到这天时地利人和,只要缺少这其中一样,便不能做到“起死回生”!

池中鱼儿跃出水面,鱼尾拍打紫色睡莲,便又一头扎进水里,摆着尾巴游到别处。

日头的位置逐渐变换,屋里的影子也不断拉长倾斜。

宇文复花了半天的时间看完,便将书籍合上。

药老沉声问道:“可都记住了?”

宇文复点头:“回药老,都记住了。”

“不愧是白鹤的徒弟,白鹤果然没看错人。”药老将书籍收回,“你师父可告诉你咱们药王谷的是分内外管理?”

“师父跟我说过。”

“你师父主外,主要是打理谷外惠民的医馆,所以常年都在外奔走,而你凤桐师叔主内,管理谷内一切大小事务,从而保证惠民医馆药材供应充足。你既然是白鹤唯一的弟子,定是世上仅有的人才,天赋异禀,你师父的衣钵自是给你传承下去的。”

宇文复当即跪地行礼:“阿复天资愚钝,怕是——”

“你不用说了,你师父全都告诉我了,你资质如何我心里有分寸,起来吧。”药老缓声说道。

“是,药老。”

“若你不想行医,你现在就可以告诉我,我再让白鹤另外挑选人,此事不能勉强。”

“药老,后生心中是想医行天下。”宇文复正色说道。

“当真?”

“是。”

“既然这样,后面的事由你师父跟你说吧,我累了。”

“好,那后生这就——”还未说完,宇文复便听到呼噜声,抬眼一瞧,药老垂头闭眼,俨然已睡着,“……”

轻手轻脚地从屋里出来并关上门,宇文复对白鹤道:“师父,您怎么也没提前跟我说……”

“给你个惊喜。”

“这哪里是惊喜,是惊吓好不?”

走在回去的路上,白鹤双手揣在袖子里:“吓到了?”

“那可不?”宇文复道,“你跟药老说要我以后能接手谷外的事务,您好歹也提前跟徒儿说一说。”

“由药老告诉你,也是一样的。”白鹤微笑道。

“不一样,这话出自药老之口,我连拒绝的余地也没有。”

“你不想?”

“不是不想,”宇文复顿了顿,“徒儿是怕担不起如此重任。”

“说这话,你想,师父便放手给你去做。”

“师父。”

“嗯。”

“等你干不动的时候徒儿再接手吧,您还那么年轻。”

“慢慢来,自然不会这么快完全给你的,待为师带你走遍咱们药王谷在大晋开的惠民医馆再说。”

“好的师父。”宇文复思索着,他现在也还是邪教的教主,回去之后饕餮定是让他学会管理教中事务,若师父再让他兼顾医馆,怕是分身乏术……

回去之后,宇文复把今日药老给他看的古籍在脑海里过一遍,取其精髓,如此一来便可永久记在心中,再加上所学融会贯通,方能在紧急时候派上用场。

偏偏李珩一直在旁边剥花生吃不停。“我说,你从回来一直在闭眼打坐,能不能说句话?”

宇文复睁开眼:“自我回来你也吃个不停,这花生是用来煲汤的,快被你吃完了。”

“哦,这样,我去外面拿些还给你。”

“还什么,到头来不是去别人家的田里摘要么去谷场偷。”

李珩嘿嘿一笑:“别拆穿我嘛。”

宇文复下床,抖了抖蔽膝,把李珩榻上的一袋花生收起来:“你去拿别的吃吧。”

“……”

晚饭林霜云没回来吃,许是学堂有什么安排了,宇文复便将排骨和花生一起炖汤,开饭的时候宇文复特地将排骨多的那一份放在李珩面前。

李珩看到后别提多开心了,明白宇文复刀子嘴豆腐心,表面上对他冷冷淡淡各种嫌弃,但心里是有他的。

洗过澡后俩人躺在床上,宇文复踢了踢他:“回你榻上睡去。”

后脑勺枕着右臂,李珩道:“你的床更舒服。”

宇文复没辙,只能由着他去了。

次日,阴天。

宇文复泡了温泉之后下山,李珩与他并肩走在小路上,两边高树林立。

耳朵微动,李珩听到什么声音,条件反射抬起左臂遮挡在宇文复上方,并将宇文复拉到一旁!

“啪!”一根胳膊粗的朽木从上方砸下,若不是李珩反应快用手臂隔开,脑袋开花的就是宇文复了!

被木头砸到的李珩左臂垂在身侧,右手去摸宇文复,着急地问:“你有没有受伤?哪儿疼?”

宇文复摇头,注意到李珩捶在身侧的左手:“没,我没事,你的手……”

不说还好,一说李珩便皱眉了,唇色有些发白:“我也没事儿。”

“给我看看。”宇文复执起他的手,手指从手腕往肩膀方向轻捏,捏到手肘位置时李珩倒吸一口凉气。

“是这儿?”

李珩左手使不上力,抽不出来:“小伤,不碍事。”

“就怕伤到骨头,不能大意。”宇文复看一眼地上的木头心有余悸,要是这砸在他脑袋上,非见血不可,“先回去,我给你上药。”

“那好吧。”

宇文复踹了两脚地上的木头,像是给李珩讨个说法,而后扶着李珩回家。

坐在里屋的榻上,卷起李珩的袖子,手臂上已显出紫青於痕,并且有皮下出血的现象,宇文复先是检查是否伤到筋骨,确定骨头没事之后上药散瘀,宇文复眉头紧皱,薄唇紧抿,满眼都是心疼之色,这是李珩从未见过的。

“定是前日那一场大雨,那些树本来就很老了,湿了水之后都会掉落些许枯枝,说来也是咱俩倒霉,遇上这么大一根腐枝。”宇文复上药的时候还给他吹吹,“疼不,疼的话喊出来,别忍着,在这儿没外人。”

等了会儿没见李珩说话,宇文复抬眼看他,见他一直盯着自己:“怎么这么看着我?”

“呃,”李珩回神了,“没,想到些事情。”

宇文复手下一用力,李珩嗷嗷惨叫!

“看来挺疼的。”宇文复唇角微扬。

“你让我摁一次试试,你疼不疼。”李珩缓过来了说道。

“谢谢。”

“……”

“谢谢你把我拉开,不然得换你伺候我了。”

李珩呼吸不稳。

“我说了什么?”宇文复垂眸为他上药,“你的脸好红。”

李珩撇过头去,两只耳朵直喷热气!

上药之后,宇文复还给他贴药膏:“今晚睡觉前再换一贴,散瘀止痛。”

有些伤当时并不会很疼,但随着时间痛感会越来越无法忽略,李珩洗澡的时候完全不能抬起左手,只能耷拉在浴桶外,宇文复死活不愿意与他一起洗,先洗好去调药了,所以李珩洗完澡以后宇文复便能给他换药。

盛夏的夜空繁星满天。

李珩又躺在宇文复身边,和宇文复同睡一张床,今夜宇文复并未赶他走,任由他躺着。

李珩只能躺着睡或者侧向宇文复睡,才不会压到左臂。

宇文复闭眼,看似已经睡着,李珩想伸出左手去抱他,奈何一动就钝痛,无奈地暗地里叹气。

睡梦中的宇文复恬静无辜,令李珩心猿意马,终究忍不住凑上去,唇轻轻覆在宇文复的唇上,触感柔软,李珩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如雷,却仍小心翼翼地、陶醉地闭上眼……

再睁开眼时,宇文复清澈的双眸正看着他!

李珩猛地向后弹去,险些摔下床!

幸好宇文复一把攥住他的衣襟,他才没摔下去。

“我、你、我……你听我解释!”李珩脑子一片混乱!

宇文复眼中却没有责怪的意思,脸上也没有愠怒神色,似是想听听他说什么。

李珩结巴道:“对不住,我一时没忍住,我亲、亲了你……”

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宇文复漫不经心:“嗯。”

“你、你不生气?我、我这么对你?”

想了想,宇文复道:“本来是挺生气的。”

“?”

“你是个太监,你也不能对我做什么,”宇文复捂着自己心口的位置道,“就这样吧。”

就这样?什么意思?李珩又凑近他:“你不觉得恶心?”

指尖摸上唇瓣,宇文复微微皱起眉头:“还好。”

“……”

也不知李珩哪里来的胆量,捏着宇文复的下巴,唇对唇便吻上去!

宇文复瞪大眼睛,他没猜到李珩还会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