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四十五撩

这雨下到酉时渐渐小了,但天色也暗下来,不到二刻,那天定是完全黑了去。

“你就甭看了,”李珩在给烤红薯剥皮,“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跟你说,这雨不会小,你瞧瞧这天儿快黑了,你下到半山腰摸黑走山道,摔死你,你啊,还是老老实实在这儿过夜,明儿一早跟我下山罢。”

天空暗沉沉地,的确是还要下雨,雨不大,可也走不了,宇文复叹了口气把窗户掩上,入夜之后湿了雨的山里有些冷。

“好了好了,这样决定了罢,明早天一亮咱俩就下山。”宇文复坐在李珩身边。

“喏,吃吧。”李珩将去了皮的红薯递到他面前。

宇文复接过来咬一口,烫得直抽气:“哇啊好烫好烫,嘶……”

李珩哈哈大笑:“吃那么急做什么,没人跟你抢啊,一个不够,两个全给你。”

瞧着李珩那幸灾乐祸的模样,宇文复吹了吹烫手的红薯:“你说的,俩都归我,你吃馒头吧。”

一听要吃没馅儿的白馒头,李珩嘴角抽了抽:“吃就吃呗,总好过没东西吃。”

把手里的红薯塞李珩手里:“帮我拿一下。”

“?”李珩接过来。

将挂在梁上的肉脯用棍子顶下来,宇文复捧在手里,嗅着肉香:“定是出自杨阿公的手。”

“这你都知道。”李珩嗤笑。

“你懂什么,”宇文复道,“杨阿公每隔一段时间把肉脯拿到山上屋子里晾,就是供给草药的人垫肚子的,谷里的人很自觉,不到迫不得已决不会动,多是雨天困山里的人才吃的。”

“原来如此,”李珩点头,“看来药王谷是一个很有人情味的地方。”

“那是当然。”宇文复吹了吹肉脯上的灰尘,放在火上烤。

李珩提醒:“别烤太干了。”

“你会你来。”宇文复作势要塞给他。

“我不会。”

“那就闭嘴。”

“……”

见宇文复在烤肉脯,李珩将手里的红薯递到他嘴边:“吃。”

宇文复张嘴啃,红薯没方才那么烫,软绵香甜,好吃极了,宇文复忍不住道:“再来口。”

言罢就要咬,李珩缩回去,宇文复咬了个空,便瞪他:“好玩么?”

“好玩。”李珩笑嘻嘻没个正经儿的。

“要不要再多玩两次?”宇文复又露出那看似天真无邪实则内里藏刀的笑容来。

“不用了,咱俩谁跟谁,开个玩笑。”李珩识趣地喂他吃。

待喂完宇文复了,李珩这才用木棍把炭火边的另外一个红薯剔出来,在地上滚几遭,散散热,不然拿上手定会被烫伤。

宇文复二指捏着肉脯举到眼前,瞧着颜色差不多了,表面上油滋滋地,横在李珩嘴前:“尝尝看。”

“好。”

“你拿着吃吧,小心烫。”宇文复塞他手里了。

正当李珩津津有味地撕着肉脯吃,宇文复剥红薯皮,完了吹了吹:“吃。”

这回是李珩就着他的手吃红薯,舌头翻来滚去,被烫的,却不忘给宇文复撕肉脯,喂入宇文复口中……

一来二去,俩人便靠在一起了,互相支撑,李珩吃饱后坐在火堆旁摸肚子,宇文复仰头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外头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屋里柴火燃烧时发出细微声响。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地上聊到床上,李珩怕他冷着,把自个儿衣服脱了给宇文复盖上,宇文复推给他。

“你还是穿上吧,着凉可就不好了。”

“我没事,我不冷。”李珩又给他盖上。

宇文复想了想,道:“一起盖吧。”

便将衣服抖开盖在俩人身上,当是薄被了。

不知过了多久,宇文复睡意上头:“睡觉吧,一觉睡得到天亮。”

“嗯,那我也不添柴火了。”李珩说道。

“不添了。”

宇文复习惯哪里暖便面向哪里睡,正好李珩也转身面向他,俩人四目相对,气息纠缠在一处。

啪嗒。是雨点打在芭蕉叶上的声音。

同时也掩盖了李珩咽口水的细微声响。

宇文复的眼睛好看极了,睫毛长而翘,在下方投下淡淡阴影,眸色黑润,似是夏夜星空。

李珩不知不觉地靠近,而宇文复却没有往后躲,当李珩的唇快要吻上宇文复的,宇文复食中二指摁在他唇上。

“你要干什么。”

“……”

而后手又放在李珩脸上:“你脸有点烫,莫不是真着凉发热了?”

恢复平躺的姿势,李珩身躯笔直地:“没有,快睡觉吧。”

依旧面向他侧躺的宇文复道:“嗯,我也困了。”

李珩暗暗呼出一口灼气,他整个人似被无数火炉包围着,觉得肌肤也变得滚烫起来,脑子一阵阵发热不说,脑海里总有不可描述的画面窜出来……

次日。

鸟啼声似有若无。

宇文复意识逐渐清晰,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顶到他了,闭着的眼帘缓缓掀开,而此时原本从身后怀抱他的李珩转身背对他,有些冷地双手抱胸,吧咂两下嘴继续入睡。

宇文复睡意未全消,仍皱眉地想了想,李珩身上还有什么东西能那样“硌”到他的?

细微的呼噜声从身边之人传来,宇文复坐起身来,李珩睡梦中又往边沿翻过身去——

“小心!”

一声闷响,来不及了,李珩掉下竹床。

哼哼唧唧地醒过来,李珩捂着脑门儿:“这……床小……”

蜷缩成一团的李珩爬起来,正好撞上宇文复投来的奇怪目光:“怎、怎么了?”

“没什么。”宇文复低头看身下,抹了把脸,把李珩的外衫抛给他,“把衣服穿上吧。”

李珩突然想到什么,拧眉单手捂着肚子,表情痛苦:“我去去就回来,你明白的。”

宇文复没说什么,李珩背对他套上外衫便出去了。

雨后的山道湿滑,李珩多次提醒宇文复要小心着走,在说到第二十次的时候宇文复忍不住道:“我又不是小孩儿了,况且这下雨后的山路我也走了不少。”

“我这不是怕你摔着么?以为我会疼呢?还不是你自个儿疼啊?”

“……”

到了山下,路好走些,李珩便不再念叨。

快回到小院,宇文复说道:“你进我屋吧,我跟我娘报个平安。”

“行。”

宇文复先是敲了敲他娘的房门:“娘,儿子回来了。”

等了好一阵子林霜云才开门,一头乱发,睡眼惺忪:“要吃东西自己先弄吧儿子,娘可困了……”

“娘。”

“……”

也不知道林霜云听不听见,反正眼皮是合着的。宇文复说道:“儿子昨夜没回来,让您担心了。”

“……嗯?你昨夜没回来么?”

宇文复抿唇了然地点了点头:“娘您继续睡吧。”

言罢转身离开,身后的林霜云嘀咕了句“我竟然不知道”便是房门合上的声音。

宇文复肩膀一垮:哎,果然是亲娘。

躺在榻上的李珩见他进来了:“你娘是不是还在睡觉?”

宇文复去把竹篓里的草药拿出来:“我娘啊,连我彻夜不归也没发觉。”

“是亲娘。”

“打从我第一天见到我娘开始,我就知道不靠谱,”宇文复道,“这些年若没有我师父和师叔在,仅靠我娘,估摸的我早驾鹤西去了。”

李珩感同身受地用力点头。

“我去晒药。”

朝林霜云房间抬了一下下巴。李珩说:“你去吧,我不能跟你进前院,万一你娘出来看到我,你还不知道怎么解释。”

“还能怎么解释,该怎么解释就怎么解释,”宇文复道,“就说你是我朋友。”

“若你娘问你是哪门子的朋友,你怎么说。”

“我娘不会问那么细,知道为什么不。”

李珩摇头。

“这跟她没关系,她不关心啊。”

“……”李珩转眼一想,“不是,做娘的也会关心关心自己儿子交的是什么样儿的朋友吧?万一我不是好人呢?”

宇文复上下打量他,而后哼笑,往屋外走去:“一看你就不是好人,还用担心什么。”

李珩在他身后用力指了好几下!

昨儿下雨,林霜云把药全搬回屋里去了,宇文复将旧的和新采的全拿出来,放在筛子上,一层叠一层,搭得老高。

正在前院里忙活时,余冬小跑着进来:“阿复!阿复!”

“怎么了?”宇文复眼珠子也没从草药上挪开。

“白先生叫您去学堂一趟。”

“叫我?”宇文复皱眉。

“对,”余冬说道,“所以我赶紧跑来找你了。”

“好,我知道了。”宇文复视线往下扫,“你手里揣着什么?”

“是鸡蛋,我走得急,拿了俩,你跟劲劲一人吃一个先垫垫肚子吧。”

宇文复接过鸡蛋,朝趴在窗边笑眯眯地李珩扔过去,李珩长臂一伸,将鸡蛋稳稳攥在掌心,余冬一个劲儿地拍手叫好!

三两下剥去鸡蛋皮,宇文复一口吃下,嚼了几下就咽,两眼一翻,险些噎着,捶了好几下胸膛吞咽下肚,余冬贴心地勺了一瓢井水给他喝。

看一眼屋子里一边腮帮子圆鼓鼓的李珩,宇文复用嘴型说了句先出去了,李珩扬了扬手示意他去吧。

到了学堂,没想到白鹤站在门口等他,宇文复作揖:“师父。”

“嗯,你随我来。”白鹤转身,长袖背在身后,身形挺拔地往里走去。

走过迂回的走廊,又经过莲花池子,穿过几个月门,进到学堂深处的院子,那是平日连白鹤都不会随意踏入的地方。

站在门前,白鹤道:“徒儿,是药老要见你。”

“师父,您跟我一起进去吗?”

“为师不进去了。”白鹤抬手轻扣房门,“药老,人到了。”

言罢,背对房门而立,似是守在门前看护一般。

宇文复挑眉,白鹤点头,宇文复这才缓缓推门,小心翼翼地踏进入一只脚,接着是第二只,再把门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