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珩蹲在墙后面喝着鸡汤，看起来有些可怜,宇文复从厨房搬来一张竹椅给他坐着吃,李珩一边喝汤一边点头,坐下之后舒服地嗳了一声，对宇文复笑道：“谢谢啊。”
“谢什么。”宇文复说了句就要去收拾碗筷。
“别走。”李珩单手握住他的手腕。
“？”
“陪我坐会儿，”李珩说道，“我不想一个人吃饭,孤独。”
闻言,宇文复心情复杂地坐在木墩子上：“你来我找我的一路上是不是也经常一个人吃饭。”
“嗯，”李珩喝着烫热的鸡汤道,“很多时候都是在荒郊野岭不见人烟的地方,跟鬼吃饭呢。”
宇文复苦笑：“其实你没必要为了我吃这种苦。”
李珩转头看他,就像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十分意外，眼眸里带着些隐忍：“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成吗？你不是我,你不知道你在我心里的位置。”
“……”宇文复抿唇,沉默,心情更是复杂,在他的认知里,他与十二年前的李小劲认识不过短短个把月,李小劲竟然把他看得如此重要，他心里是感动的,但又很莫名，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冷血薄情。
意识到自己语气重了些，李珩咧嘴一笑：“干嘛呢,这副表情，像我欺负了你似的，我方才开玩笑的。”
“你对我……”
“嗯？”
“没事，”宇文复微微摇头，“我觉得自己挺无情的。”
“听你这意思，”李珩顿了顿，打量他的表情，挑眉道，“难不成你还想对我有情？”
宇文复眉头微聚，眼眸落在李珩脸上，薄唇开启：“友情还是有的。”
“那不就结了，”李珩失笑，“说什么无情呢，这不，还是有情的嘛。”
这么一说，宇文复也笑了，白净的脸庞在月色之下格外好看，不知是不是吃过饭的缘故，嘴唇也红润润的，李珩看得走神，若不是宇文复催促他趁热把汤喝完，李珩还未能回过神来。
吃下一碗鸡汤，宇文复给他盛饭去，李珩吃着大鸡腿以及肥嫩脆口的蘑菇眉开眼笑，又听到林霜云在前院喊宇文复。
“儿子！娘去澡堂啦！你把碗洗了吧！”
“好的娘！”宇文复应了句。
林霜云拿了换洗衣服和澡盆巾帕推开院门出去了，她就喜欢和药王谷的婶子们边泡澡边聊天，还有精通药理的姑娘们给她们做按摩护肤，别提多享受了。
宇文复在厨房洗碗，李珩把竹椅搬到厨房去，靠墙坐着。
将剩下的鸡汤倒进碗里，宇文复说：“这儿还有鸡汤，你能吃的话吃完吧，明天也是要倒掉的。”
“行嘞，”李珩点头，“你搁这儿。”
朝土灶抬了抬下巴。
洗了碗之后宇文复开始往火坑里塞柴火烧水洗澡，李珩用筷子点了点：“烧多点儿，我也洗。”
“你不是去冷泉洗么？”宇文复折过身来。
“我想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不行啊？”
“……没有说不行。”
“那不就得了，烧。”李珩大爷的做派出来了，只不过嘴角又粘了米饭，气势降了一大截。
宇文复一开始还忍着，实在不忍不住了提醒他：“你嘴角黏米饭了。”
“哪儿？”李珩两腮胀鼓鼓地，嘴里全是饭和肉。
“这儿，左边。”
李珩舔了嘴角右边：“没有啊。”
“左边，知道么，你的左边，一个练武功的还左右不分，你就不怕走火入魔么？”
李珩仰头：“你给我弄弄。”
“你自个儿来。”
“不，你给我弄。”
“你就抬个手的事儿！”
“那我继续吃饭了。”
最后还是宇文复忍无可忍用巾帕给他擦了，李珩扒饭随口问了句：“你的毛巾啊？”
“嗯，”宇文复说道，“平日我拿来擦脚的。”
“噗——！！！”
宇文复有时候要泡药浴，药王谷最不缺的就是浴桶，所以宇文复家里有两三个浴桶，水烧好以后还是由李珩一手提一桶热水倒进去，宇文复只能提一桶，俩人合作，很快便把浴桶里倒满水。
宇文复正要将屏风挪到两个浴桶之间时，一只手在对面定住了屏风，宇文复推不动了。
“咱俩都是男的，要这玩意儿做什么。”李珩把屏风推回去。
在另外一头顶住的宇文复道：“还是隔着好，这关乎个人隐私。”
“我坦荡荡，不需要。”李珩又推回去。
“要比较好，自在些。”
“怎么，”李珩扬眉，“你不是君子，你不坦荡？”
双手一握边沿，把屏风搬到另外一旁去了，李珩开始解去腰带，外衫都脱掉了，正要扯去里衣的系带，抬眼见宇文复还像根木头一样站在原地，道：“还愣着干什么，脱衣服洗澡啊。”
“……”宇文复沉气，背对李珩脱去薄衫。
李珩鞋袜褪去，只剩下一条里裤，见宇文复里衣从白皙的肩膀滑下，咕咚咽了口唾沫，赶紧背过身去。
一手撑在浴桶边沿，一手捂着脑门儿，李珩暗骂一声，而后听到水声再转过身去，宇文复已经进入浴桶了了。
巾帕挂在脖子上，宇文复用方才李珩的语气道：“还愣着干什么，进去啊。”
唰地一下，背对他的李珩裤子落地，惊得宇文复用力地闭上眼！
哗啦，李珩跳进浴桶里，溅了不少水出来。
宇文复右手成拳捶了捶额角：“我说你……”
没往下说，他不知道用什么词语骂李珩。
“我洗啊洗，刷啊刷，”李珩拿起巾帕往肩膀、胸膛、手臂搓洗，哼着不着调的小曲儿，“洗白白，香喷喷……”
宇文复很无语：“你能不能安静点儿？”
“不能，”李珩攀在浴桶边对他道，“要不你也跟我一起唱？我教你。”
“不用，谢谢。”
“玉宇琼楼的小倌都爱唱这歌儿。”
“小……”
“呃，你当我没说。”
“是什么？”
“等你回去你会知道的。”
“那你眼下便告知我不也一样，有何不妥？”
李珩吸气屏息，食指挠了挠鼻翼：“还是你回去接手邪教的生意再知道比较好。”
“不强求。”宇文复将巾帕湿了热水后拧干，盖在脸上，后脑勺枕在浴桶边上，“再过半个月我也能回去了。”
“饕餮可是盼着你赶紧回去的，天天让贾崖联系我问你如何了，我受不了了，就跑来找你了。”
宇文复浅浅的笑声从巾帕后方闷闷地传出。
“十二年啊！十二年！你说我容易吗？”
“饕餮没给你在教里担任个职务么？”
“没有，”李珩泄气道，“他说我已经是你的护卫了，不需要职务，守在你身边就好。”
“饕餮好歹给你个五长老做做。”
“就是啊，”李珩不说还好，一说就气愤，“可他说一定要等你回来，正式宣布我是五长老才行，不然教里不认，他说的话不算。”
宇文复呵呵一笑：“要是我，我也不愿意给你封五长老。”
李珩大半个身子扑过来，手斜着劈在水面上，砸起的水花正好打在宇文复胸膛：“难道我就这么不堪？”
“我不是这个意思。”宇文复拿下脸上的巾帕，肌肤被热气一蒸，脑门儿、鼻尖、双颊透着一层浅浅的粉，薄唇红润光泽，青丝在侧，水汽氤氲之下眉眼如画，李珩都看痴了！
“你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你不应该被身份所捆绑，你做自由人便好了，”宇文复唇角微扬，“虽然你是公公，但我看得出你的灵魂是向往自由的。”
“……”
“怎么，对我所说的不满意？”宇文复见他不答话，撩起眼皮子看他。
“你真好看。”
这话引得宇文复皱眉。
李珩又往前凑，宇文复向后仰，双手抵在他胸膛：“你要做什么，别靠那么近，别扭。”
“你说你和小时候怎么差距那么大？”李珩似乎是喃喃自语。
“我小时候又不丑，不过是吃了银剑草嘴巴才肿的。”
不知李珩又想了什么，回到自己的浴桶里：“你以后想要找个比你漂亮的姑娘成亲，估计有点难。”
“娶妻娶贤，外貌是其次。”宇文复说道。
“嗯……”李珩剑眉拧起，敷衍地应了声，失神的用巾帕有一搭没一搭地搓洗。
误以为戳到李珩的伤心事，宇文复转移话题：“明日跟我上山采药。”
“哦。”
宇文复不知怎么往下说，正想着，又听到李珩问他：“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不知道。”
“不知道？”李珩疑惑，“这药王谷里又不是没有姑娘，我瞧着长得不错的好几个，你怎不知自己喜欢什么样的？”
“这有何稀奇。”
“你以后是要娶妻生子之人，难不成从未想过相伴一生的人是何模样？”
“没有。”
“……”
“你有？”
李珩结巴：“没、没有。”
“那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
“我就随口问问。”李珩心虚道。
宇文复斜眼看他：“你是不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你怎么这么看我，”李珩道，“我真没想什么。”
“对于我来说，”宇文复叹气，“娶妻生子很遥远。”
“不远啊，”李珩眼珠子瞥一眼宇文复的浴桶，像是透过浴桶能看到一样，“只要你愿意。”
“往哪儿看呢？”
“哈哈……”李珩尬笑。
“等我遇上了再说吧，我也会告诉你的。”
李珩剑眉拧得更厉害：“别忘了请我吃喜酒。”
“还早着呢。”笑着再次将湿了热水后拧干的巾帕盖在脸上。
而后气氛开始变得不一样了，李珩没有接话，沉默地草草洗澡，背对宇文复穿上衣服出去了，宇文复听到动静，掀开盖在脸上的巾帕转头一瞧，旁边的浴桶里空无一人，水面荡漾，在灯烛的映照下泛着粼粼波光……
宇文复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起身擦干身子，穿上干净的里衣，趿拉着鞋子出了屋子。
把微湿才长发甩在身后，宇文复站在矮阶上双手叉腰地站了会儿，前院没有李珩，又走到后院去，也没看到李珩的身影，再往外看，哪儿哪儿都是黑漆漆地。
李珩坐在房顶上，看到宇文复在找他，本想出声叫人的，不知怎地，肩膀一沉，便没叫出声来，闭眼躺下，像条咸鱼，宇文复在底下找不到李珩，便回屋里去了。
看一眼两个浴桶，宇文复想着等李珩抽完风回来再一起把水倒掉。“真是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