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二十八撩

呃???

宇文复两眼一瞪,一睁开眼他就十八岁了?

林霜云双手一拍他的脸:“儿子!你别再晕过去啊!娘受不了啊!”

咽了口唾沫,宇文复道:“不是,儿子是没反应过来……”

这么一瞧,他都能看到他娘的头上的髻子了,他现在比他娘还高半个头,看来是真的在昏睡中长大没错,照以前所学,如此常年躺在床上,醒来后多半是不能行走的,为何他能这么快下床走动?

“儿子啊……儿子啊呜呜呜……”林霜云喜极而泣,泪流满面。

“娘,您别哭了,”宇文复给林霜云拭去泪水,而后仔细端详林霜云,“娘,十二年过去,您是一点儿也没变。”

“胡说,”林霜云娇羞道,“娘老了。”

“没老啊,”宇文复不是吹她彩虹屁,而是真的没有变化!“您吃了什么驻颜丸??”

林霜云道:“哎呀,就是这药王谷里空气好,吃的都是纯天然无污染,所以看起来稍微年轻一丢丢啦。”

宇文复嘀咕:“再这么住下去怕是返老还童吧……”

“你说什么?”林霜云也不哭了,扶着他到床上坐着,“你先坐会儿,粥被娘摔了,娘再去盛一碗。”

“娘,不急,”宇文复坐下后看着自己手长脚长,脑海里闪现出断断续续的画面,道,“这十几年来,辛苦娘了,是儿子不孝,还要您照顾。”

“那可不!”林霜云双手叉腰,要不是宇文复刚醒,不然巴掌肯定往宇文复脑袋招呼,“你知道这十二年来娘是怎么过来的吗?你瞧瞧!你娘我原本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为了你都成啥样了?!”

宇文复握着她的手指放在眼皮子底下瞧,纳闷道:“还是那么光滑啊,一点儿没变,娘,您——”

林霜云抽回手:“什么没变!变化可大了!”

“大什么,”白鹤走进来,“你娘每天睡到自然醒,吃完饭过来嗑着瓜子看你一会儿,下午睡了美容觉后找人做护肤去了,晚上吃完饭跟谷里的人跳广场舞,夜里再来看你一眼,然后去睡觉。”

闻言,宇文复转头看她:“娘,是真的么?”

林霜云眼珠子瞟一边去,口齿不清地:“差不多吧。”

“嗯,是亲娘没错了。”敢情他娘到药王谷是来养生的。

“儿子呀,”林霜云眉开眼笑地捧着宇文复的脸,“你知不知自己长得多好看啊?简直是遗传了你娘我花容月貌!”

“娘,您用花容月貌形容儿子我合适吗?”

“好像也是,”林霜云想了想,又笑容灿烂地,“总之就是好看啦,你瞧瞧这鼻子这眼睛,哎哟,跟你小时候真是天差地别,小时候你那腊肠嘴……不说了,娘要忘记那一段历史。”

宇文复嘴角抽了抽:“我能想象您在我床边嗑着瓜子自言自语跟我聊天的场景。”

摆了摆手,林霜云道:“凤先生说要我多跟你说话,虽然你沉睡,可你能听得到,否则等你醒了开口说话就难了。”

“……”

“你昏迷的时候能听得到娘说话吗?”

难怪他总觉得嗡嗡吵,可又听不清楚说什么。“算是听得到吧。”

“这不重要了,”林霜云道,“多谢你师父和你师叔,你才能醒过来呀!”

凤桐端着药进来:“是师伯。”

白鹤道:“师叔。”

凤桐是在宇文复昏迷之后才出现,所以宇文复也没见过凤桐,便礼貌地朝凤桐作揖:“师叔好。”

凤桐:“……”

白鹤得意地扬起下巴。

“没关系,”凤桐道,“看来我的确比你师父年轻。”

这下到白鹤:“……”

“我来吧,”林霜云接过凤桐手里的药碗,“来,儿子,喝药了。”

“娘,我自己来吧。”宇文复伸手。

“乖,”林霜云道,“过两天你再自己喝。”

凤桐说道:“这十几年,还好我跟你师父轮流带你走动,活动手脚,锻炼你的肌肉,保持功能,才不会导致你醒来后肌肉无力,不良于行。”

难怪……宇文复解开心中疑惑,双手抱拳:“徒儿谢过师父,谢过师叔,大恩大德,我——”

白鹤摆手道:“别说这种话了,你是我徒弟,说什么谢不谢的,我和你师叔也想这药王谷后继有人。”

闻言,宇文复想了想,他好像还是哪个教的教主来着?

一时想不起来,宇文复又瞧着白鹤:“师父,十二年过去,您也一点没变……”

白鹤呵呵一笑:“师父老了。”

十二年前,白鹤也不过是二十六,如今快到不惑,却还像十二年前一样的容貌,鬓边未见银丝,可见驻颜有术。

他长大了,他娘和师父竟然未老……

然而宇文复不知道,其实凤桐和白鹤同岁,与十二年前也没有什么变化。

虽然宇文复醒了,但还需在药王谷疗养一段时日,白鹤说他体内有余毒未清,离开药王谷不利于他休养。

根据宇文复的恢复情况,白鹤和凤桐重新拟出治疗方法,为了药效能更好发挥,每天宇文复都要到山上泡温泉,那里人烟罕至,没有白鹤和凤桐的许可谷里的人不允许进入。

他娘林霜云倒是经常陪他走走,药王谷弟子不多,四面都是山,青山绿水,万花缤纷,与世外桃源一般,没有外界的喧嚣,人心也静。

有时候白鹤和凤桐都没有空,要给谷里的弟子讲课,便让在谷里打杂的余冬送药过来。

余冬是凤桐捡回来的孤儿,出生不久便被抛弃,年纪与宇文复相仿,久而久之便与宇文复熟络起来,而且,余冬长着一张腊肠嘴,天生的,打小就是这样,不过人敦厚老实,谷里的人都挺照顾他。

一来二去,余冬有空便来找宇文复玩,宇文复会跟他讨论他草药和药性,余冬好学,在加上在药王谷耳濡目染,也慢慢学着。

正值盛夏,宇文复在山上泡温泉,特地躲在树荫下,必须泡足二刻方能上岸。

把从池塘顺手摘的荷叶盖在脸上,宇文复脑袋枕在边沿,耳边是鸟儿嬉戏的鸣叫,鼻尖萦绕着荷叶的清香,宇文复渐渐有了睡意。

温泉潭还挺大,尤其是水潭中间有些深度,宇文复正在恢复期,白鹤不建议他到中间去,便提醒他在浅处泡着就好。

忽然,宇文复被巨大的水声惊醒!

抬头,荷叶掉落在胸前的水面上,见潭中间不断冒出白沫,许是有什么东西沉下去了。

宇文复本不想多管闲事,观丽日断时辰,泡足二刻,欲起身上岸,还未将衣服穿上,有个东西从水底浮上来,宇文复眯眼细看——是个人!

不能见死不救。

双脚再次下水,往水潭中央走去,水愈来愈深,宇文复潜入水中,游到那人身边,手臂卡在那人脖子上,带着人往岸边游。

好不容易把人拖上浅滩,宇文复有些气喘,拨开那人盖在脸上的湿发,露出一张年轻的脸庞,是个男的,长得英俊,宇文复食指放在那人鼻前,还有气,再把脉,没事,只是身体有些虚弱,想是体力不支从山上掉下来的。

为什么会从山上掉下来?宇文复抬头,山壁陡峭,与悬崖绝壁一般,没事爬上去做什么?

而后一想,难不成是外人想偷溜进来?

有这个可能,且……宇文复凑上去看那人的脸,摇了摇头,在谷里没见过,不过……却又莫名觉得眼熟,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令宇文复怀疑自己的判断。

余冬在外面等了二刻也未见宇文复出来,双手放在嘴边喊道:“阿复!阿复!”

“来了!”宇文复回应,“我这里有个人晕过去了!我没力气抱他出去!”

“可是白先生和凤先生不允许其他人进入!”

“……”没办法了,宇文复只好拖着人走一段路。

双手穿过那人腋下,宇文复卯足劲儿往入口拖去,那人双脚在地上留下浅浅痕迹。

终于到了入口处,宇文复道:“快来帮忙!”

“哦哦哦。”余冬力气还挺大,把那人架在身上,担心不够稳,索性背在身上,此人手长脚长,肌肉均匀,看起来比宇文复还要高些。

走在回去的路上,宇文复一直走神,余冬跟他聊天,他总是后知后觉,让余冬重复说。

“阿复,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脑子有点乱。”

“你是怕回去不知道怎么跟白先生交代吗?”

“是吧。”在江湖上药王谷是一个极其隐蔽的地方,不允许外人进入,可他又不能把人丢在温泉潭不管。

余冬住在学堂,不能带人进去,没办法,宇文复只好把人先带回住处。

宇文复所住的地方是个三面屋子、用篱笆围起来的小院子,篱笆上缠绕着喇叭花,他住北面的屋子,他娘住东面的屋子,还剩下西面一间房是白鹤偶尔来暂住的,旁边还有个棚搭的厨房。

这段时间白鹤和凤桐很忙,由余冬来送药,宇文复想着要不要把人安顿在师父的那间房。

而后想想,不行,一旦那间房的灯亮了,他娘就发现有人了。

好吧,先暂时安顿在他那。

“等等!”见余冬要把人放在床上,宇文复说道,“他全身湿透,先给他换衣服。”

“哦,好,”余冬又问,“哪里来的干衣服?”

“穿我的吧。”宇文复从柜子里拿出一套里衣,递给余冬,“你给他换上。”

说完便出去了。

余冬:“?”

坐在房门前的台阶上,宇文复双手支腮,不知在想什么,不一会儿余冬说换好了,宇文复帮他把人一起弄到一边的榻上,宇文复还是要睡自己的床的。

再从衣柜里搬出薄被给那来历不明的人盖上,宇文复拍了怕手:“搞定。”

“他的头发还是湿的。”余冬说。

宇文复把那人头上的发带摘去,放在一旁,那人长发散开:“这不就行了?”

余冬笑呵呵地。

自从宇文复醒来,身体慢慢恢复之后,林霜云便实行放养政策,一天到晚不见人,宇文复快睡觉了才听到东面的屋子有响动,后来才知道,谷里跟林霜云年纪相仿的大婶大娘也有十来个,林霜云经常跟着她们去摘药、切药、磨药,纯属打发时间。

宇文复每次看到余冬的腊肠嘴都想起小时候吃银剑草嘴巴肿的事……

眨了眨眼,宇文复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忽然,他想起来了——为了嘴巴保持肿胀,他又吃了一次银剑草,原因是为了继续做邪教教主!

十二年过去了,也不知邪教怎么样了,而他也因查幕后主使,才中毒昏迷十二年!

一粒粒碎片重新拼凑,变成一幕幕较为完整的场景,故事也连贯起来,记忆也逐渐恢复,再低头看榻上之人,依旧是莫名的熟悉感,像是在哪里见过。

宇文复揉了揉额角,余冬道:“阿复,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看起来脸色不大好。”

“我没事,”宇文复道,“你要不要吃西瓜,我娘昨天去摘回来的,放在井里冰镇。”

“好,我去切。”余冬说道。

宇文复心暖,拍了拍他的肩膀:“谢了。”

西瓜切成瓣,宇文复和余冬俩人盘腿坐在蒲团上一瓣一瓣地吃,红瓢,籽少,汁水鲜甜,余冬吃得眉开眼笑。

夏天吃西瓜,惬意得很,宇文复边吃边喊爽,又干掉两瓣。

临近傍晚,余冬在他这儿炒了两个菜,一荤一素,俩人就着米饭吃了,他娘还是没回来。

夜里,余冬说要回学堂去了,宇文复目送他,进到屋子,看到榻上一直没有醒来的陌生人,才想起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临近亥时,外面传来他娘跟大婶们聊天的声音,宇文复立刻吹灭灯烛,担心他娘看到他屋里亮灯没睡要进来。

果然,林霜云看到儿子的房间熄灭灯烛之后,径直回房去。

屋子里多了个人,而且还是不认识的,宇文复失眠了,在床上翻来覆去,而那人很安静,没打呼噜,就像不存在一样,但宇文复心里老想着房里有人,到了后半夜,宇文复才睡着。

翌日,阳光明媚,余冬给宇文复送药。

喝完药,宇文复把碗放回篮子里,用巾帕拭去唇上的汤药。

余冬盯着榻上之人,道:“他怎么还没醒。”

“我给他把脉,他最近一段时间劳累过度,身体承受不住才晕过去的,他需要休息够了才会醒。”

“原来是睡着了……”

“嗯。”

“阿复。”

“?”

“阿复,你过来看,”余冬指着榻上的人,“他眼皮子在动。”

“那应该快醒了。”宇文复淡淡说道。

那人缓缓睁开眼,看清楚正用殷切目光对着他余冬,猛地坐起来一把抱住!

“我终于找到你了!”

余冬拍他的背:“你、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我不认识你啊!”

“就是你!”那人紧紧拥抱余冬,语气中带着失而复得的喜悦,“我找的就是你!”

“你真的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余冬用力把他推开!

“我怎么可能认错?你长着腊肠嘴!我一直在找你,你竟然说不记得我了?”那人用受伤的目光看余冬。

一旁的宇文复皱眉看着他,哪儿来的疯子?余冬从小就在药王谷长大,说没见过就是没见过,想必是认错人了吧?

那人双手握住余冬的肩膀,又捏了捏余冬两颊:“是药王谷的伙食太好了吗?你长肉了!不错啊!”

余冬黑线。

“是我啊,你再看清楚一点,”那人把脸凑到余冬面前,“你认不出我来了吗?”

余冬求助地看向宇文复。

那人扳过余冬的脸,带着老朋友的语气道:“我是李小劲!记起来了吗?我是李小劲啊!”

宇文复浑身一震!

记忆里出现那一张玩世不恭的脸,那时的李小劲好像才十岁。

不知道为什么,宇文复没有立刻和他相认,而李珩一直对着余冬喋喋不休,恨不得让余冬记起来他是谁,可李珩此前从未在余冬的世界里出现过,又怎会知道李小劲是谁。

“李小劲……我不认识啊!”

“胡说!”李珩先是生气,而后又露出关怀的神色,“你脑子是不是伤到?失去记忆了?让我看看!”

言罢抱着余冬的脑袋就是一顿瞧!

宇文复看着眼前这滑稽的场面,心里暗暗发笑,脸上还保持着旁观者的表情。

李珩对长着腊肠嘴虎头虎脑的余冬关切热情,对旁边眉清目秀犹如白玉的宇文复视而不见。

果真不是个以貌取人的家伙。宇文复如此想,还很念旧情,十二年过去了,他还记得他。

十二年前,宇文复出城的那一天下着大雨,因为昏迷,所以没看到李珩淋着雨纵马为了追赶他给他玉佩的场景。

那是李珩打了一群人冲出皇宫,抢了皇城宫门侍卫的马匹才在宇文复离开前赶到。

李珩也因此感染风寒,回宫躺了两天才好。

“你你你说认识我,那那那我叫什么名字?”余冬结巴地问。

“你叫宇文复!”

“我不是你口中所说的什么富!”余冬逃离李珩的魔抓,“我叫余冬!”

“你不会真的是失忆了吧……”李珩皱起眉头。

扯了扯宇文复的袖子,余冬缩在宇文复身后小声道:“阿复,这个人好奇怪……”

自白鹤带宇文复回药王谷,均是以林复为名字,至今余冬也不知晓宇文复的真名,自然也不知李珩口中的宇文复是谁。

“没事,说清楚就好了。”宇文复看着一脸懵逼的李珩淡淡笑道。

“我说了很多次了,他认错人,可他、他……”

李珩盘腿坐在榻上,苦恼地单手支腮:“你这嘴跟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我怎么会认错呢?”

余冬欲开口,宇文复示意他先别接话。

宇文复道:“你不是药王谷的人,那你是如何进来的?”

李珩严肃地盯着他,而后龇牙一笑:“我不告诉你。”

宇文复沉气,很好。“你来药王谷是要找人,找到了又如何。”

“我要带他回去。”

“回哪里去。”

“当然是京城。”

“你为何要带他回去。”

“我答应过他,会一直等他,可是等了十几年,也没有他的消息,只知他在药王谷,那我就找来了。”

“药王谷如此幽僻的地方,这世上没有几人知晓在何处,你又是如何找来的。”

“我自然是有办法。”李珩说道,“你问那么多干什么?你又不是我要找的人。”

这家伙竟然等了他整整十二年,到底忍不住来找他了,这一路上估计吃了不少苦,宇文复视线落在李珩双手双脚上,手上擦痕刮痕明显,脚底有好几个水泡,额角还有淤青,昨日把脉时身体比较虚弱,想必是多日消耗体力又未能及时补充体能所致。

药王谷坐落在深山隐蔽之处,四面环山,均为悬崖绝壁,从高处俯瞰,也未必看得出有人居住,这二货独自一人爬山涉水地找来,定是吃了不少苦。宇文复想着,对于一个已经被阉割的太监来说,堪比登蜀道,难于上青天。

“太监”李珩仍不死心,看到跟儿时的宇文复长着一样腊肠嘴的余冬恨不得把十二年前发生的事情一股脑塞余冬脑袋里,好让余冬记起他,下榻之后又坐到余冬旁,余冬赶紧又起身坐到宇文复另外一边,李珩又跟着非要和余冬粘在一起,来来回回数次,余冬要崩溃了,最后宇文复伸出手隔开李珩。

“你这么做会吓到他。”宇文复说道。

“他到了药王谷以后到底发生什么事?”李珩问道。

“他是孤儿,打小在药王谷长大,余冬不是你要找的人。”宇文复耐心解释道。

“真的?”李珩露出不相信的神色,“怎么可能呢?十二年前他才到的药王谷啊!”

“若是你不相信,你可以在药王谷随便找人问余冬是不是从襁褓时期便在药王谷,”宇文复看他道,“不过我也提醒你,你是外来之人,出了这个门,被谷里的人发现,别说找人,人身自由都可能受限制,甚至会被赶出药王谷。”

听到这话,李珩冷静下来,食指挠了挠脸:“那我怎么找?”

宇文复隐去眸中得逞的笑意:“慢慢找。”

李珩视线打在余冬脸上,后者一怂,紧紧抓着宇文复,李珩道:“你真的不是宇文复?”

余冬猛地摇头,梗着脖子道:“当然不是!”

耷拉肩膀,李珩垂头丧气地说道:“我好想见到他啊。”

“你人都在药王谷了,”宇文复道,“还怕见不到么?”

李珩抬头,双眼发亮:“也是!”

宇文复看着眼前正在幻想一脸高兴的李珩,心里暖意渐生——这二货就算长大了,还是那么二。

李珩的目光停留在余冬脸上,又转到宇文复那:“我要找的人他很聪明,小时候就很聪明,的确跟他不像。”

后面的他指的是余冬。

宇文复:“嗯。”

想起十二年前那天晚上,李珩险些因他丢了性命,是他执意要查幕后之人,才令身边的人陷入险境,他曾发过誓,绝对不能让他们因他而丢了性命,无论是李小劲、贾牙、贾发,还是混沌、饕餮、梼杌、方青雨……

咕噜噜——李珩尴尬地对宇文复笑:“我肚子饿了,有什么吃的么?”

“有白粥咸菜包子,吃么?”宇文复道。

“这么清寡啊……”

“你可以选择不吃。”

“吃吃吃!我吃!”

都到这时候了还挑,难不成在宫里做公公的可以天天大鱼大肉?宇文复起身,要出去盛粥,余冬让他坐着,说了句“我去”,估摸是不想单独跟李珩待在一起,逃也似地跑出屋子。

李珩眼珠子乱瞟:“这么怕我……”

“你一醒来就抓着他的肩膀说个不停,恨不得挖开脑子研究为何记不得你,像个变态一样,他能不怕吗?”

“我表现得那么可怕?”李珩疑惑地挑眉。

“你说呢?”

“哎……”李珩长叹一声,“我还想重逢见面要给他留个好印象呢。”

“不需要。”

“?”

“做你自己就好。”

李珩右手成拳在左手掌心一锤:“还是你会说话!”

“就算你怎么改变外在,也掩盖不了沙雕的灵魂,”宇文复道,“你,还是你。”

李珩突然凑近宇文复,鼻尖对着鼻尖,气息纠缠:“你怎么这么了解我?”

宇文复往后仰:“我看得出来。”

“是吗?”李珩又靠上去。

“是。”宇文复身后便是墙壁了,退无可退。

李珩放大的脸在眼前,剑眉拧起,带着质疑的眼神盯着宇文复。

后者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被发现了?游戏要结束了?

“你皮肤这么细腻,”李珩惊叹道,“是不是药王谷的人都长这样?”

“……”

离开宇文复、恢复坐姿的李珩突然“哎呀”。

“?”

“腰……”李珩龇牙咧嘴,“一个月没好好吃东西了,哪儿哪儿都有问题。”

能活着潜入药王谷,没有缺胳膊少腿,只是运动量超出身体负荷、腰部肌肉酸痛已经是小事了。“回头我给你扎两针。”

李珩又危险地眯眼看他:“你会针灸。”

“会,”宇文复淡定道,“药王谷以医术闻名天下,我会是自然的。”

“那倒是。”李珩点了点头,“行吧,你给我扎两针。”

“你先补充体力,吃了东西二刻之后才能下针。”

“你们药王谷的人还挺好的。”

宇文复轻笑:等你出了这门就未必会这么觉得了,把你打到爬回来。

余冬捧着食托站在门口,看到俩人姿势暧昧地靠得极近,犹豫要不要进去。

“站在外面做什么,进来啊。”宇文复朝他招招手,余冬这才进来,把白粥、咸菜和包子放在几案上。

李珩对余冬一笑:“谢谢啊。”

余冬脸色一青,跑出去了,然后在窗户那边大喊:“阿复!我先回学堂了!”

一溜烟跑没影。

瞧把余冬吓得……宇文复笑着摇了摇头。

李珩肚子饿得慌,手里拿着,嘴里塞着,也听不到余冬在外面喊什么,嘴里的咸菜清脆可口,满脑子都是咔嚓咔嚓的声音,鼓着腮帮子,嘴边还有一颗饭粒:“药王谷的清粥小菜也不错。”

这是饿坏了吧。“不够的话还有。”

抬手一摸身上,李珩道:“我衣服哪儿去了,一会儿我给你钱。”

“不用钱,”宇文复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谈钱伤感情。”

“明白人,”李珩比出一个大拇指,又喝下一口粥,把空碗一递,“麻烦你再帮我盛一碗。”

宇文复没动。

“哦,不好意思,我自己去吧。”李珩腰起身。

“我来吧。”宇文复可不想看到他被人扔出药王谷的画面。

很快,宇文复单手端碗慢慢走进来,李珩吃饱了脑子也动得快了,这才细细打量起宇文复,待宇文复靠近,一把握住宇文复的手。

“?”

“你的眼睛……很像他。”

宇文复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是怎么样的?”

“清澈,睿智,”李珩难得正色道,回想起小时候的宇文复,“虽然也没有给我什么好脸色,但我知道他是刀子嘴豆腐心。”

“你才跟他认识多久……”宇文复嘀咕。

没想到李珩听到了:“我是和他认识没多久,但我和他一起经历过生死,要不是他推我一把,我估计也没命跟你在这儿说话。”

宇文复翘起二郎腿饶有兴趣地单手支腮:“生死之交呢?”

“对!”李珩很肯定地点头,“就是生死之交!”

宇文复笑而不语。

“不是,”李珩不悦,“你笑什么。”

“没什么。”

“我昨天就是睡你这儿的?”李珩边吃边问。

“嗯。”

“谢谢啊。”

“客气。”

“若是你能帮我找到人,我重重有赏。”

“哦?”宇文复佯装感兴趣,“赏什么?”

“你想要什么?”

“等我找到人了再与你说。”

“好,爽快,”李珩道,“你人不错。”

“你就不怕我害你么?”

哼笑一声,李珩道:“若你想害我,昨夜就有机会下手了,何必等到现在,再者,你也不会告诉我,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与你无冤无仇,你没有害我的动机。”

“我劫财。”

“劫财?”李珩笑了,“劫色不好么?”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李珩放声大笑。

然后悲剧地呛到了。

这下到宇文复笑,乐得不行,李珩咳得满脸涨红,指着他,宇文复这才给他拍背。“都说食不言寝不语,这不是活该么。”

好不容易缓过来,李珩找不到巾帕擦嘴,伸出舌头舔了舔了事。

看到坐得跟尊佛一样的李珩,宇文复朝空碗碟子抬了抬下巴。

李珩:“?”

“碗。”

“碗怎么了?”

“谁吃的谁洗。”

李珩:“没人洗吗?”

“你不就是人么?”

“……”李珩指着自己,“我洗啊?”

“嗯。”

“我还没洗过碗呢!”

“人生在世什么都要尝试,你不想知道洗碗是什么感觉?”

“……洗碗能有什么感觉?”

“体验生活,享受生活。”

“我不信。”李珩摇头。

“你不信?”宇文复道,“你不信可以试一试。”

“试试就试试。”李珩撸起袖子欲站起来,又坐下嘿嘿一笑,“我才不上你的当。”

宇文复脸色一变:“谁吃的谁洗,你还想不想找人。”

“立刻马上去洗!”李珩神速,捧着碗冲出屋子,又在门口探个头,“洗完你带我去找人。”

宇文复想了想,他是不是中了李珩的圈套。

这二货表面上玩世不恭,其实精得很。

瞧着眼前的一碗两碟双筷,李珩搓着手:“不就是洗碗么,难得了我?”

正在屋子里想着怎么应对李珩的宇文复听到“乓啷”一声,从窗外看出去,看到的是李珩的背影。

想着得出去瞧一瞧,宇文复走到厨房,李珩已经把碗洗好了,一只碗,一双筷子,两个碟子,摆放整齐,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洗得还挺干净。”宇文复道,食指往碗的边沿摸了一下,咔嚓,裂成两半,“……”

对上宇文复犀利的目光,李珩讪笑道:“第一次洗碗没经验,我赔你就是了。”

“哎。”宇文复想着太监在宫里生活得那么好?不用洗碗?

“可以带我去找人了?”

“你要找的人叫什么名字。”宇文复明知故问。

李珩手指沾水,在褐色的桌面上写字:“宇文复。”

“药王谷没有人叫这个名。”宇文复说道。

“怎么可能?”李珩道。

“有没有想过万一你要找的人不在药王谷呢?”

“那、那我到别处找去。”

“去哪儿。”

“走到哪儿是哪儿。”

“怎么找,你要找到何年何月?”

“是我找,又不是你找,你管我要找多久。”

“好,”宇文复又说,“就算你找到人,他不愿意跟你回去,怎么办?”

“那我打晕把他带走,杠也要杠回去。”

“这么执着?”

“你是不知道啊,”李珩双手撑在放碗的桌子上,“他可有意思了,你没见过他,你是不会明白的。”

宇文复抿唇,刻意压住情不自禁要上扬的嘴角,抬脚进屋里去。

李珩跟上他:“你答应我要去找人啊。”

“我要去温泉潭。”

“这大热天气,你还泡温泉?”

“嗯。”

“为何?”

宇文复看他一眼:“对身体好。”

“说了跟没说一样,”李珩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我的衣服呢?还有我的包袱,哪儿去了?”

“你坠入潭中,湿衣服我晾起来了,包袱我没动,放在那。”宇文复朝榻旁的矮几抬了抬下巴。

李珩紧张地打开包袱,意识到身后的宇文复,便背对宇文复打开查看,看了之后原本紧绷的肩膀松了下来,再次把包袱绑紧了。

穿上昨日的衣服,李珩说:“那你去吧,我在谷里再找找。”

“你怎么找,”宇文复道,“你长大后有见过他么?”

李珩把发带系上:“若是让我遇上他,我一定能认得出他。”

“是么?”宇文复老想笑。

“那当然,行了,你忙你的。”李珩要出屋子。

“等等。”宇文复叫住他。

李珩转过头来:“干嘛?”

“你还是跟着我吧。”

“跟你去泡温泉?大热天的,我不去。”李珩果断拒绝。

“我只是叫你跟我去,不是叫你也泡,而且,你也不能进去。”

“不能进去还叫我跟你去?看你泡呢?”

“你去不去。”

“不去,我没有看男人洗澡的癖好。”

可到底李珩还是乖乖跟着宇文复上山了,只因宇文复说了句“我帮你问问谷里的师兄弟们”。

温泉潭坐落在山腰,通往此地要走上一段曲折陡峭的山道,一路上也没有人,李珩只能在外面等,百般无聊,二刻说长不长,但说短也不短,李珩站了会儿又蹲着,蹲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压死了不少花花草草。

嘴里叼着一根草梗,李珩眯着眼看烈日,打算寻个阴凉之处等,又对里面的温泉潭产生好奇之心,谁让宇文复不给他进去呢?越是不让进,他越是好奇。

鬼鬼祟祟地摸了一通,没找到其他道可以进去。

爬上石墙,李珩一脸奸笑,只是说不让进,没有说不让看。

只见温泉潭面上飘着一层白雾,宇文复便站在潭中,潭水深至腰际,一头青丝贴在白皙的背部,不知在做什么。

咕咚。李珩咽了口唾沫。

宇文复是坐累了,想站一会儿,没注意到不远处的李珩在偷看。

李珩悄悄地滑下去,背靠石壁,呼吸不稳,捂着心口,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

当宇文复回过头去,像平时一般无异,不放心地喊了句:“你还在外面吗?”

吸气,再呼气,李珩回道:“在!你泡你的!”

听到回应,宇文复安心了。

等宇文复衣着整齐地出来,李珩眼珠子看到别去,就是不看他。

“你怎么了。”宇文复问。

“没、没什么。”

“你脸为何这么红。”

李珩掩饰般地挠了挠脸:“被山蚊咬的,凶得很,快走吧。”

宇文复想着:他每天都来这里,怎么就没见过山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