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撩

群山起伏,延绵不绝,近处溪水横流,泛着粼粼白光。

车队行走在官道上,途径密林时,宇文复突然惊醒!

“师父!”

正要吃蜜饯的白鹤放下手来:“可是做了什么梦。”

“我梦到我的亲生父母要接我走!”

“然后呢。”

“然后我就和你离开了淮镇!”

“再然后。”

“再然后我就醒了!”

“你掀开帘子瞧瞧。”

“嗯?咱这是在哪儿?”

“马车上。”

“我是说这外面是哪儿!”

“上京的路上。”

宇文复一把抓住白鹤:“师父!我不是在做梦吧!”

“你可以当是在做梦。”

“上京干嘛去?”

“你爹娘接你回京。”

“您不是说我家太穷了,把我三文钱卖给您了吗?”

“骗你的。”

“……”

“你也信。”

“……”

白鹤耳朵一动,伸手将脑袋探出去看景色的宇文复眼睛捂住并揽回来,帘子落下那一刻,不远处临溪一侧的树上纷纷掉落十余个黑衣人,砸进底下的半人高的杂草丛内。

曹震看过去,风吹素蒿,什么也没有。

“师父,我爹娘是什么人?”

“到了你自然会知晓。”

马车里传来哭喊声:“啊啊啊啊我不要以这副模样见爹娘!师父!怎么办啊呜呜呜……”

白鹤面无表情地吃着蜜饯,任由宇文复在马车里哭喊打滚。

……

京城,朱雀大街上人来人往,小摊小贩叫卖声吆喝声不断,十分热闹。

宇文复下了马车,仰头,仰头,再仰头:“太、师、府……”

瞧着这高大威严的府邸门面,宇文复抬头看白鹤:“师、师父,这不会就是我家吧?”

白鹤低头看他:“嗯。”

宇文复抬手掐曹震,曹震倒吸一口凉气!宇文复还臭不要脸地问曹震:“疼吗?”

曹震嘴角抽了抽,他总不能承认他被一个孩子掐疼了:“不疼。”

宇文复又掐一次,这次曹震喊出来了,宇文复道:“看来我没做梦,我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小少爷,您为何不掐自己呢?”曹震忍着疼问。

“掐自己多疼,我又不傻。”

“……”

随后宇文复又扯了扯白鹤的袖子:“师父,我家这么有钱,那咱们在淮镇的时候干嘛装穷。”

“为师乐意。”

宇文复一脸“我打不过你你说什么都是对的”表情点头。

此时太师府的大门开启,曹震道:“小少爷,您可以进去了。”

从大门望进去,那是看不到尽头的重重深院,宇文复咽了口唾沫,去拉白鹤的手,白鹤牵着他进去了。

跟在宇文复身后的曹震揉着胳膊龇牙咧嘴,明明才六岁,力气怎么如此之大!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站在中庭里,朝白鹤躬身作揖:“白先生。”

言罢看一眼宇文复:“小少爷。”

宇文复没说话。

那人又道:“白先生这几日车马劳顿,老爷安排了房间,让您先歇息。”

白鹤轻轻松开宇文复的手。

宇文复皱眉:“那我呢?”

“太师和夫人在堂厅等您。”

“哦……”

白鹤的身影越走越远,宇文复咬牙,硬着头皮跟上那人。

进到堂厅,正位上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留着山羊胡须、身着黑色绣暗云纹长袍的老者,右侧第一个座位上是一名年轻妇人,五官姣好,一袭白底蓝纹华服,头上的发髻别着一支白玉海棠。

宇文复站在堂厅中央,蓦然双膝一跪!老泪纵横!“爹!孩儿终于见到您了!”

并磕了一个响头!看来他爹是老来得子啊!

宇文光嘴角抽抽:“我是你爷爷。”

“啊?”

捋着胡须,宇文光沉沉地点头。

“爷爷!”宇文复又磕一个响头!

宇文光伸出手:“起来起来。”

宇文复站起来,对一旁的妇人作揖。

宇文光道:“这是你娘。”

这么年轻一定是后娘,看来他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宇文复方要说话,只见那美妇开口了:“我说一句。”

宇文复:“?”

“我是你亲娘。”

“!”

那美妇还歪了一下头对他笑,那笑容是“怎么着被吓到了吧老娘是你亲娘哈哈哈哈哈哈”的意思。

“……孩儿见过娘亲。”宇文复跪地,行礼,磕头。

林霜云朝他招手:“好孩子,这么些年在乡下受苦了,走近些,让娘好好瞧瞧你。”

“是。”宇文复往前走几步。

“等等。”

“?”

“退后两步。”

“??”

“长得也忒磕碜了。”

“……”宇文复想着他能现在掉头走人么?咱不认这亲了成不?

宇文光咳一声:“长得的确不像咱们宇文家的人,嘴巴大了点也厚了点,但是看人不能看相貌。”

这话还勉强能听。宇文复解释道:“孙子这是试药所致,本不长这般,师父说半月后便会恢复。”

宇文光点头:“原来如此。”

林霜云笑眯眯地道:“为娘没看错,长大以后定是超凡绝伦的人中龙凤!”

这真是他亲娘么?能不能换一个?

宇文光“唔”了一声,宇文复:爷爷,您是认真的?

到现在也没看到他爹,宇文复问:“我爹呢?”

“你爹还在宫里与皇上商议出使大月一事,估摸着明日才能回来。”宇文光说道。

“哦。”

林霜云站起来朝儿子伸手:“走,娘带你去见你哥。”

他还有哥哥呢?宇文复迟疑片刻,去拉林霜云的手,娘儿俩总算站近了。

宇文光叹气道:“去吧。”

走廊上,林霜云道:“儿子,你别紧张。”

“我没紧张。”

“你手都出汗了。”

“……”

“你真是我十月怀胎生出来的,你腰眼上还有一颗小痣。”

宇文复捂腰,看来真是他亲娘。“可你们为何要把我送出去?”

林霜云道:“等会儿你见到你哥就明白了。”

与娘大手牵小手,宇文复摸到林霜云掌心一层茧,心里一阵阵心酸,忍不住问:“娘,您手上的茧哪儿来的?”

林霜云淡淡地说了句:“打麻将磨的。”

“……”

进到内院,娘儿俩在一间厢房门前停下,门口旁站着两名婢女,看到林霜云来了,福身道:“夫人。”

“嗯,都下去吧。”

“是。”

林霜云推门而入,将宇文复带进去后轻轻合上门。

“娘,您为什么要把她们支走?”

“因为你哥的事不能让更多人知晓。”

“我哥怎么了?”

走着走着就到了床榻边,林霜云对躺在床上与他一般大的孩童道:“这是你哥,宇文恪。”

“这名字……”在林霜云笑里藏刀之下宇文复比出大拇指,“取得好,做人恪守本分、做事恪慎严谨。”

“你爷爷取的。”

“哦。”

“你的名字也是你爷爷取的。”

“是不是万物复苏,再创辉煌的意思?”

“你想多了,他老人家随便起的。”

老子不干了!做什么少爷!不做了!

“娘,我哥怎么一直睡觉?咱们说话他也不醒?”

林霜云嗑着瓜子:“哦,你哥他中毒了。”

“中毒了?!”

“是啊。”

为什么您一点也没有伤心的样子?还吃得那么欢实?“他是我亲哥么?”

“当然,我生的。”

“完全看不出来……”

闻言,林霜云把瓜子放回碟子里,抱着他的脑袋一阵打量:“年纪这么小眼睛就不好使了?”

“娘,我不是这个意思。”宇文复叹气。

“你俩都是我生的,我,亲娘。”

“是是是,亲娘,亲娘。”转过身去,宇文复深呼吸一口气,突然有些同情起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宇文恪,哥,这么多年来你也挺不容易的吧。

宇文复爬上床去,脑袋凑到他哥面前,侧耳先是听呼吸,掀开眼皮,再查看耳朵后侧,最后把脉。

林霜云就看着小儿子一脸老成地号脉,悠闲地嗑瓜子。

“请了多少个大夫确诊为中毒?”宇文复问。

“没请。”林霜云答。

“那怎知是中毒。”

“你哥晕倒之前大喊了一句,‘啊!有毒!’,然后就晕倒了,再也没醒过来。”

“噗——”宇文复仰头喷血!

他突然有点后悔认亲了,这个家才是最可怕的吧!分分钟会死啊!

抹了把脸,整理好情绪后的宇文复道:“娘,您能说说当时的情况吗?”

“为娘当时不在场。”

“那您听谁说的?”

“你爹。”

“我爹当时在场?”

“不在场。”

“……”宇文复一口气险些没上来,“那我爹又是听谁说的?”

“听太子说的。”

“谁?”

“太子。”

“太子在场?”

“在。”

总算问清楚了。不是,太……子?“皇上的儿子,大晋的储君?”

“正是。”

“……娘您说说当时的情况。”

“你爹说,太子说当时——”

“儿子知道了。”

“娘还没说完……”

“我还是去问爹吧。”宇文复说道,“娘,让师父过来看一眼哥。”

白鹤真的只是看一眼:“是中毒。”

“师父,我给我哥把脉,的确是中毒的迹象,只不过这毒很奇怪……”

“你继续说。”

“下毒的人不是真要我哥的命。”

“嗯。”

“我哥的脉象平稳,呼吸绵长,看似睡着了,但确为中毒的表现。”

“什么毒。”

“我不知道,”宇文复看向林霜云,“我娘说,听我爹听太子说,当时我哥说了一句‘啊!有毒!’便晕过去了。”

白鹤挑眉:“你这是在说绕口令?”

这就是他没让亲娘说下去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