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章

【……我不知道。】

最终猩绯坦率而茫然的回答道。

【真是莫名其妙。】它说,【本来你就很莫名其妙了,出来这么一段日子之后,就更加莫名其妙了。】

它厌恶了起来,头也不回的走了。

莫名其妙……

而猩绯心想,他也经常觉得其他雄虫的行为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的战斗,莫名其妙的戾气,莫名其妙的愤怒……

他本以为,所有的雄虫都是这样的,所以自己是格格不入的那一个。

可是……她好像从没觉得他奇怪过。

虽然黄金女王从出生开始,就没有见过其他雄虫,但她继承的族群记忆,应该告诉过她一般的雄虫是什么样子的。

但她没有厌恶和鄙夷他,自然却又坦率,没有一点勉强的接受了他。

因为什么——

想到这里,刚才他无法回答的那个问题,似乎有了答案。

因为,她不认为他是怪异的。

她接受了这样的他。

她和其他虫族都不一样——她是……独一无二的。

他忽然想起了不久之前,她问他的话:【……难道对猩绯来说,我不是不同的吗??】

那时他也没能回答上来,可是现在,他终于得出了答案。

她是不同的。

……但是不同……

在他以往的世界里,都不是一个好词。

那意味着被拒绝、被排斥、被孤立、被冷漠以对、被更多的施以暴力。

但是,为什么……

他觉得她不同,却并不觉得她是不好的?

他并不想拒绝她、排斥她、孤立她、冷漠对她、对她施以暴力……不想对她做任何他曾经被同族所做过的,那些让他学会了沉默与隐藏的事情。

因为她,他甚至觉得【独一无二】,似乎也不是不好的事情。

【我觉得,你是不同的。】

这么想着,猩绯停下了脚步。他忽然想转身回去,立刻就想到她身边去,确认她的想法,是否与他想的一样。

不过,他都已经转过身体了,却顿了顿后,理智依然克制住了他的冲动,重申了一遍最优先的指令——先去仓库为她拿取食物。

……

陈蕙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

她察觉到了危险——睁开眼睛,下意识的就看向了那让她的本能发出了警告的方向。

只见医疗室的窗户外,站着一只巨大的蜈蚣。它比猩绯要纤长一些,身上也有两种颜色,不过没有猩绯那样明显——它的身体也是乌黑,但足节是深棕色,像是咖啡的颜色,又像是焦糖。

是那只B类雄虫。

陈蕙不禁有些无语的想,这些虫族能不能不要都这么喜欢站在外头一动不动的盯着人看啊!!

真的很瘆人啊!!

大约察觉到了黄金女王的信息素中满是拒绝,它动了动,陈蕙就忍不住的抖了抖。

【为什么,他可以?】

陈蕙愣了愣:【……你在跟我说话?】

【……】

它的反应,显然认为这句反问是句废话。

陈蕙警惕而困惑的问道:【什么他可以?】

【可以靠近你。】

【我讨厌你们的原型。】

【你喜欢这个拟态?】

它说着,也化为了拟态。

巨大的蜈蚣不见了,陈蕙顿时感觉松了口气,身体也不再那么紧绷。

她那明显放松了许多的信息素,让它若有所觉的歪了歪头。

只见这个拟态的长相都十分精致,它看起来也颇为俊美。

不过和猩绯的发色、眸色,都是红黑两色不同,它的头发是纯然一色的乌黑,并且几乎快要垂至地面,宛若上好的丝绸,肤如白玉,双眸则是足节的颜色——那种焦糖色。

【你似乎更接受这样的拟态。】它抬起手来,凝视着自己那修长、白皙的手,【因为这个拟态看起来脆弱而没有威胁性么……】

陈蕙的信息素自动做出了回应,【你不是第一个说这个拟态适合一口吞下去的人了。】

这就像是和人对话时,听见对方的话,就会下意识的产生回复。只是人类可以控制自己是说出来,还是只是在心里想想。但虫族却往往只有信息素交流一个选项,从某个角度来说,这也相当于虫族每个人都能读心,或者说直接心灵对话。

这让陈蕙很不适应的皱起了眉头。

之前只有猩绯的时候,她还没觉得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可在这个她觉得危险和抱以敌意的陌生雄虫面前,这种无法控制自己思维外泄的情形,让她觉得有些不安。

——尤其是当他走进来的时候。

【别过来!】

但它一点也不像猩绯那样听话。它毫不迟疑,一步步的朝她走去。

陈蕙立刻就准备跳出医疗舱,抱起陈曦就跑。

可她刚一落地,就被它一把拽住了手腕。

【为什么他可以?】

这样的差别待遇,似乎令它有些迷惑。

【放开我!】

但它表现出了当时猩绯不停重复“有什么意义”的复读机精神,继续问道:【为什么他可以?】

陈蕙没好气道:【因为我叫他放开我,他就会放开我!】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它说,【我比你强,你应该服从我。他太弱了,居然连其他族群女王的命令也会听从。】

【那不是弱。】陈蕙冷冷道,【我认为他很温柔。也许他并不是真的尊重我——也许他并不理解什么叫尊重,但至少,他不像你这样,可以肆无忌惮,理所当然的伤害别人。】

【肆无忌惮,理所当然……?】它歪了歪头,【这有什不对?】

【啊,又来了……】

既然已经被抓住了,对方又拽着她唠嗑,陈蕙估计自己也挣脱不了,干脆一屁股坐了下去,省点力气的跟它扯了起来。

【你跟他一开始还真是像啊……什么都不理解。】

【理解什么?】

陈蕙为难的看着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向这位典型虫族解释什么叫“同理心”,什么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这已经不是简单地代沟了,而是两种物种的鸿沟啊。

她要怎么向一只飞鸟解释游泳的感觉?

【……算了,简单来说,他之所以可以接近我,是因为他不会伤害我,但你会。】

【只要不伤害你就可以了吗?】

【唔,对。】陈蕙顺口回答完,又觉得有点不对,【可以什么?】

【做产卵的事情。】

【……哈!?】

【他说不是他强迫的,是你愿意。你愿意和其他族群的雄虫做产卵的事情?】

【……】陈蕙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复。

【那么,只要不伤害你,我也可以吧?】

它这么说着,拉着她的手腕,朝着她弯下了腰来。

它很好奇——

关于虫族中没有过的亲吻行为。

那到底是什么感觉?

【……不是的。】

但陈蕙抬起另一只手来,冷静的挡在了自己的脸前。

它的嘴唇便落在了她的掌心。

【不是的。】

她重复了一遍。

【我愿意跟他做产卵的事情,是因为他对我来说,和别人不一样。是我主动要他的。】

她深色的眼眸深深的凝视着眼前的黑发男子,【但你不是。你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感觉特别之处。你渴求的也不是我,而仅仅只是想要一个,能满足你好奇和欲望的工具——我是人,人不是工具。】

【我没有那么廉价,也没有义务你想要,我就要满足你。】

闻言,它微微直起身子,嘴唇离开了她的掌心,轻轻皱起了眉头。

很显然,这段话里,有很多意思它都无法理解。

【你是人……?廉价……又是什么意思?】

【你的说法,本来是非常冒犯人的……但因为你什么都不懂,所以我不生气。】陈蕙叹了口气,虽说不生气,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悦。

她用那只挡住了它的手,按在它的额头,将它推的更远了一点。【你只要知道,我不愿意就好了。】

但对方显然没有猩绯那么好说话。

它认真的问道:【那么我把你的四肢扭断的话,你就会服从了我吗?】

察觉到它握着她手腕的手真的渐渐开始用力,陈蕙深吸了一口气,【大哥!!!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吗!!!】

【我和你交涉过了。】它一副理直气壮,丝毫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的语气,这么说道:【交涉失败的话,就只能通过战斗来决定了吧。】

【你要是非要这么做的话,好!随便你!反正我的确打不过你,而你又是这种喜欢欺凌弱小又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渣滓!】闻言,陈蕙的火气也被激了起来。她倔强的狠狠地瞪住了它。【但就算你折断了我的四肢,我也绝对不会屈服!有本事你就直接杀了我!】

【奇怪的雌虫。】它的信息素陡然焦躁了起来,【你这么弱……我这么强,为什么你不服从我呢?】

它的动作直接了起来,将陈蕙以难以违抗的力量,按倒在了治疗舱内。

察觉到了情形不妙了起来,陈蕙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的质问道:【你想干什么?!】

好在它虽然将陈蕙压在舱床上,却没有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它只是皱着眉头看着她,显得非常困惑,【我比你强,为什么你不服从我?】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