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姜桃眼皮一跳,又晃晃脑袋,不,这不能确定什么。
定是自己惊忧过头,想的太多了。
“呀,小姐,你看。”
禾雀提着裙摆拐了两步,皱眉停住脚。
姜桃思绪被唤回,也跟着望过去。
“好好的园子……”
姜桃上前两步,垂眸可惜的看着眼前焦黑的好大一片地。
她帮万家刚刚修起来的花园,也悉数烧毁了。
“以后再不用来上工了。”
禾雀感慨。
有了万千水调戏姜桃的事情之后,她们今日本来就是过来辞工的。
没想到连辞工都省了。
“可惜这些花草了。”
姜桃瞧着灰烬,有些黯然神伤。
“小姐……”禾雀自是明白姜桃的心思,起身安抚。
天空阴阴沉沉,滴答滴答落下雨来。
“咱们回去吧。”禾雀拿起帕子虚虚遮着,有点担心。
早上出门还是晴空万里,因此也没带雨具。禾雀四处搜寻着走货郎。
姜桃抬头瞧瞧,一个脆生生的雨滴落到了她的眼睑下,晕成一朵花。
“是花草在哭。”姜桃伸出手,接住滴滴答答的雨珠。
“禾雀,咱们不能就这样走了。”
姜桃看看眼前焦黑的园囿,侧侧头道:“不能让雨水把火烧余烬浸到土里,不然这片土地怕是一两年都长不好花草了。”
姜桃抿抿唇,下定心道:“咱们掘好排水口子再走。”
说着,就卷起袖摆。
“小姐,这点小活哪用的着你。”禾雀拦住,她将从走货郎那儿买到的油伞撑给姜桃,利落的捡起几根竹竿,三下两下便在黑泥里拨出一条细道。
“让开让开!”
一阵忙活完工后,禾雀拍拍手,两个衙差推着辆独轮车火急火燎的过来了。
姜桃躲避不及,脚一崴,油伞落下了。
然后扭头看清,独轮车上放着的是两具烧焦的尸体。
麻秆一样细细黑黑的,仿佛还能嗅到人肉焦糊味儿。
雨水噼里啪啦打在姜桃的小脸上,她一个哆嗦,转开了视线。
“哎呀小姐,都淋湿了。”
禾雀忙拾起伞,扶起姜桃。
姜桃浑身发冷。
禾雀瞧着她脸上不正常的潮红,急道:“定是受惊着凉了,得快点回去。”
花房这边。
“剩下的信件我和刺桐也连夜解出来了。”寸剑做着汇报。
傅染将窗前珠帘稍稍卷起,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角。
早上跟她说过了,不必再去万家,她还非去不可。
眼下又下起了雨……
正漫不经心的想着,便见禾雀扶着姜桃着急忙慌的回来了。
小脸一片潮红,唇色惨白,一看脸色就不对。
傅染皱起眉,唰的一下站起身。
“……怎么了?”
正在滔滔不绝的寸剑被他吓了一跳,暂且中止了汇报抬眸。
寸剑顺着傅染的目光向外望去。
“……没什么。”
傅染收回目光,将珠帘卷下,又淡定坐下了。
“太子傅典要万家帮忙找质子,万家回给他的信件上说还未找到。”
“但在万家其他信件的蛛丝马迹中,属下发现,万家对质子的下落是有头绪的。”
“他们很可能将质子藏了起来,准备后面当筹码。”
寸剑道:“这是其一,其二嘛……”
他胳膊肘戳戳刺桐,递了个眼色。
刺桐老实接话道:“其二是有些信件没有文字内容,只画了些奇怪的符号,一时半会儿无法解读,想要参透恐怕还需要一些时间。”
透过隐隐约约的珠帘,傅染瞧着外面淅淅沥沥下着的雨丝。
“先查质子下落吧。”他沉声嘱咐。
刺桐寸剑领命下去了。
“小姐!”
傅染刚拉开房门,就听到禾雀一声惊呼。
他快步向前,疾手接住了摇摇欲坠的姜桃。
离近看,她面色不正常的潮红更甚。
身子比平时更为软团,热乎乎的烫手。
“她怎么了?”傅染将她抱上床放好。
“唉,还不是心疼万家花园的那些花草。”
禾雀叹口气,皱着眉心疼道:“淋了雨不说,又撞上衙差往外运死人,受了惊吓。一下就烧起来了。”
禾雀将打湿的帕子贴在姜桃额头,对傅染道:“麻烦赵公子帮忙照看一下,我去后厨瞧瞧鸢尾煎好药了没。”
“阿爹,阿娘。”姜桃烧的说起梦话,眼角挂泪,可怜兮兮的。
她陷入了沉沉梦中。
「“阿夭,来,选个花色。”
初春的好天气,花娘将纱帽初样置于桌上,把小姜桃抱到桌前,让她在绣花篮子里选样。
姜桃爬上桌子,将自己喜欢的花色样式塞了满怀,然后张起胳膊要花娘抱到铜镜前。
她学着阿娘平日的模样,在铜镜前左照照,右照照,拿起一块花色布料,稚嫩的瞳眸弯起道:“阿娘,这个漂酿!”
一朵金灿灿的娇嫩牡丹花。
花娘乐的一笑,眼波流转道:“好,听阿夭的。”
纱帽绣好后,姜盛看着这顶金灿灿的大牡丹花犯了难。
他日常出入的都是一些正经八百的生意场合,戴这样一顶纱帽去谈买卖,好像是有那么些不太妥当。
“阿爹,给!”小姜桃将纱帽高高举起,满眼期待的递给姜盛。
姜盛左右为难。
“怎么,嫌弃?”花娘心里偷笑,可面上还是美目眯起,睨他。
“没有没有。”姜盛连连摆手,“只是……”
“只是什么?”花娘威胁的凑过脸来,瞅着他。
香气如兰,一张明媚娇妍的脸。
姜盛愣愣的瞧着,喃喃道:“只是……很漂酿。”一紧张,舌头都打了结。
花娘瞧他呆样儿,扑哧一声笑了。“看你吓的,这顶只在家里戴就好。”
花娘理理他衣襟,弯起美目:“又没人非叫你戴出去。”
“阿爹,您可不能这样。”这时,姜晋朗朗走了进来。
他正是抽条儿的时候,瘦瘦的,颇有些书生气息。
姜晋接过纱帽,转了转,将其摆正,眼珠溜溜一转,对姜盛一本正经道:“阿夭精心为您选的花色,阿娘辛辛苦苦一针一线绣出来的,您怎么能嫌弃呢?”
然后踮踮脚,将纱帽端正戴在姜盛头上。“其他叔叔伯伯见了,羡慕还来不及呢。”
说罢,偷偷回眸,冲姜桃和花娘挤了下眼。
姜盛戴着也不是,摘下来也不是,只得在铜镜前反复照照。
花娘揽过姜晋,抱着阿夭三个人在后面笑作一团。」
和煦的画面像长了翅膀一样,渐飞渐远,一直飞向那耀眼的日光里,模糊不见。
傅染听着姜桃的梦呓,坐到床边,替她向上扯了扯被角。
姜桃像是要抓住梦中那些和煦一样,一下抓住了傅染的手。柔荑软烫烫的。
傅染迟疑一下,任她抓着了。
姜桃将手掌放到自己腮边蹭了蹭,带着哭腔软声道:“晋哥哥,我好想你。”
嘴角向下一撇,泫然欲泣。
傅染盯着她一张一合的唇,眯起一双危险的桃花眼。
这张漂亮小嘴儿,有时说出的话甜的像蜜,蛊惑人心;有时说出的话又那么混账,让人想狠狠教训。
傅染侧眸瞧着她。
姜桃翻个身,再度抓紧了他的手。
傅染这次毫不留情地甩开。
不过顿了顿,又抿抿唇,还是将她掉落在外的手妥妥帖帖放进了被子里。
……
第二天一早。
“醒了?”
傅染斜倚门框,环起手臂打量姜桃。
粉唇重新恢复润泽,面上颜色也不似昨日般病态。
姜桃喝完药,苦得皱起一张小脸。
她在金鱼袋摸索两下,掏出一颗蜜饯吃了。
然后又冲傅染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傅染走到床前,以眼神询问她要干嘛。
姜桃欠欠身子,将一颗蜜饯塞进了傅染嘴里。
“禾雀都跟我说了,你照顾了我一夜。”姜桃笑眯眯晃晃脑袋,颊窝浅浅道:“这么辛苦,也要有糖吃。”
傅染的嘴巴碰到了姜桃柔软的手指,眉梢一挑,伸出舌舔了舔唇角。
白嫩的手指被湿漉漉的舌卷起,姜桃指尖腾一下又热了起来。
她连忙缩回手,攥成个拳头藏在背后。
那看似不经意的动作像舔在了她心尖上一样。
又麻又痒,像裹了糖霜的钩子,逗弄得春池里的鱼儿直游荡。
傅染眯起眼欣赏着她的反应。
他才没那么受罪为了照顾她而熬一夜。
那是因为他正好也要研究那些符号密信罢了。傅染心道。
“辛苦,就会有糖吃?”甜意在口腔蔓延开,傅染漫不经心,顺着姜桃的话继续开口。
他本来觉得这行为幼稚非常,但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他的辛苦从来不会有糖吃。
不仅如此,甚至连台面都不许上。
这十七年来,他从不能光明正大见天日。再辛苦都无法像个人一样被尊重的活着。
傅染眼中涌上暗汹的恨意。
姜桃并未发觉,只是乖巧愉快的点点头,给了个笃定的回答:“当然啦。”
她仰起小脑袋,一下将害羞忘到脑后,冲傅染笑得既堂堂正正又娇憨可爱。
曜石般漆黑眼眸里蒙上了一层水润的雾。
身子还有些绵软无力,因此看起来比平时多了点娇懒意味。
然而说话动作的时候,眉目间又涌上一股子灵动生气。
风韵与娇憨兼具于一身。
是一种病后的独特的美。
傅染睨眼瞧了会儿,喉骨上下一滑,将糖整个咽下。
眼中转而被她娇美的笑靥填满。
作者有话要说:狗男的心思你别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