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小师兄吗?”
“谢师兄不是从来不上练剑台练剑,都自己去后山吗?”
“是啊,后山是他专属的地方,这几天怎么总到练剑台?”
练习的弟子聚成一片,低声叨咕。
“我怀疑他是跟着师姐来的。”白袍弟子认真琢磨。
“不可能!”灰衣服反驳,“小师兄和大师姐关系冷淡,这是天宗人人都知道的事儿,怎么可能是跟着师姐来的呢?”
其他弟子赞同的点点头。
看看谢师兄这舞剑的姿势,招招凌厉,剑气凌然,不见一点分神,分明认真的很。
再说了,谢师兄和大师姐又不太亲,怎么可能是跟着大师姐来的,说不定……
众人心里齐齐闪过一个想法。
谢师兄…不会是来明察暗访,看他们这些外门弟子有没有认真训练吧?
这念头一出,刚才以白袍弟子为中心围成的圈子火速散开,一个个都重新端起剑,更加卖力的舞着,生怕给这个天才师兄留下不好的印象。
白袍弟子固执己见,正想和别人争论一番,眼前的人却全都散没了。
他只能自言自语,“不说前几天,就这一早上,大师姐帮着二师兄练剑,谢师兄眼睛不知道撇过去多少次了。”
再说,谢师兄这剑法,明明就是花样大于力道,就像是为了吸引注意力一样,就是华而不实的花架子嘛。
可惜没人听他的话,白袍耸耸肩,端着剑继续练习。
谢江月当然不知道他在练剑台的弟子里面引发了议论,平常他不会在意这个,现在更没心思看了。
他手上一套剑法行云流水,实际上完全不知道自己舞的哪套,全部心神都在沈安和顾念之那。
太近了吧。
谢江月继续挥舞手中的剑,眼睛却管不住似的盯着那边。
哪有人教人练剑是离这么近的啊,一会碰胳膊,一会又抓手,顾念之以前就是这样,自己不好好练习,就知道赖着沈安撒娇,他从以前就最看不上他这点,如今过了这么多年,他竟然还是老样子。
谢江月开始走神。
他以前不在这里练剑的时候,他们是不是也是这样?顾念之缠着沈安撒娇,沈安就给他擦汗?
他手中的剑越舞越快,无意识挥出一道剑气,就将练剑台仅余的一棵桃花树斩断了。
树干砸在地上发出巨大响动,谢江月停下手中的剑,有些茫然的看着已经齐根断开的桃树,沈安很喜欢桃花的。
谢江月紧张的捏了捏剑柄,出声解释,“我,我不是故意的。”
沈安为难的盯着已经不可能救活的桃花树,不禁感慨它的命途多揣,好不容易在纪清的大锤下存活下来,如今又折到了谢江月手上。
她按了按眉心,一边让停下来让场的弟子接着练习,一边用储物袋将桃花树收了进去。
一棵桃花树自然没什么大不了,可谢江月明显感觉沈安不高兴了,他急着解释,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是故意的。”
“什么不是故意的?”
顾念之这段时间正憋着气的,现在好不容易有个借题发挥的机会,管他大事还是小事,拿来发作就对了。
“谁不知道我们谢小师弟剑法厉害得很,若说他连砍倒一棵树的力气都控制不好,谁信?”顾念之接着为难道,“怕就是有意为之。”
“可算是我们这简陋的练剑台,碍了您大少爷的眼了。”
顾念之越说越来气。
他这么好的师姐,屈尊降贵给他表白心意,他还敢拒绝?
“如果谢大天才不满意,大可以不来,何必拿一颗无辜的树发泄不满。”
这可真是白的都说成黑的了,谢江月本来就不是故意的,让他一番颠倒黑白,便成了他有意为之了。
“顾师兄,我没有那个意思。”
顾念之哼了一声,“思过堂里思过的,也没见几个说自己是有意的。”
“念之。”
沈安一句话就让刚才还不服气的顾念之乖乖闭上了嘴。
沈安伸手将他拉到身后,对谢江月讲,“我知道谢师弟不是故意的,念之他说话太冲了,我代他和你道个歉。”
谢江月本来也不屑和他计较,让他不舒服的反倒是沈安的话。
一句话便道出亲疏远近。
在沈安口中,他只是谢师弟,顾念之却可以亲昵的称念之。
谢江月不知道这件事是怎么结束的,等他从落差里回过神来的时候,练剑台上的弟子都散了个干净,沈安和顾念之也早就没了踪影,只有一颗还新鲜着的桃树根陪着他。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剑,想起他和沈安逐渐疏远的根源。
谢江月自小便什么都是最好的。
好的出身,好的容貌,好的天赋,就连母亲也骄傲的告诉他,他将是掌控命运的那个人。
谢江月将这话牢牢记着,也一直这样践行着,可十七岁那年,他意外看见了自己的姻缘盘。
秘境里的古树说,姻缘盘上同时出现的两个名字,便是天定姻缘,命中注定,逃不开,也放不掉。
真是可笑,区区一个会发光的盘子就能将两个人绑在一起,说上什么命中注定。
讽刺极了。
那古树还说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两人既然同时出现了,就一定会结成道侣,古往今来,从来如此。
可是凭什么?
它以为说两句模棱两可不知真假的话,在那破盘子上随便划上几笔名字,自己就会信他了?
那古树还苦口婆心的劝他,叫他不要反抗命运,以往像他一样不相信姻缘盘,想要反抗命运的人,全都吃尽了苦头。
谢江月才不信,他们吃尽了苦头,反抗不了命运,那是他们没本事。
他才不会被别人左右人生,何况是一颗不知所谓的树,和一个一无是处的盘子。
只要他离沈安远远的,只要他们没有交集,他就不信,谁还能强迫他。
这些年他确实做的很好,不再跟在沈安身后,不再追逐她的步伐,不再看着他和顾念之亲密便暗自生气…他一直做的这样好,可仿佛真的有推手一般,偏要想推着他走向命运定下的方向。
他不服气。
谢江月下意识捏紧的手中的剑。
他的信念不会改变,他绝不会被命运左右,任何人都别想决定他的人生,他绝不会和沈安结成道侣。
可到底愧疚。
修真界是不大讲就清白这件事的,那是凡人才有的规矩。
如果他没有见过自己的姻缘盘,他也许真的会和沈安成亲,可他偏偏见过自己的命运,他便绝不能对命运服软。
如今既然彻底没了结成道侣的可能性,不如就做回正常的师姐弟吧,就像从前那样。
沈安最近见到谢江月的次数明显增多了,练剑看见他,饭堂看见他,便连走在路上一天也能偶遇几次。
明明以前一个月也见不到一次,现在倒是天天都瞧看见,还会叫上几声师姐。
沈安摸不清他的想法,忽冷忽热,忽远忽近,便也不太搭理他,打招呼便应,问好便答,多余的话确是一句都没有了。
谢江月眼看着沈安点了头后冷淡的走远,心里憋闷极了。
见沈安走到一半碰见顾念之,又塞了块饴糖给他,谢江月更是心烦意乱。
明明都是师弟,沈安不给他糖就算了,怎么理都不理他?
其实这么说也不准确,毕竟沈安确实是理他了,点头敷衍,随便一个嗯字,不也是回他了吗?
可是沈安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谢江月在原地站了会,沈安竟连头都没回,就和顾念之一起看不见背影了。
他自顾自的生了半天气,瞧着沈安是真的不会回来了,又巴巴的跟上沈安刚才走的路,索性也没多久,他就撞上了沈安指导外门弟子剑法,谢江月就在远处瞧着,看着看着,他就又觉得不对味儿了。
顾念之也就罢了,他和沈安从小就亲近,这个外门弟子又是谁?凭什么往沈安身上靠?凭什么让沈安抓他的胳膊?
谢江月看不下去了,他走到沈安旁边,来回踏了好几圈,想要吸引一些注意力,谁知道沈安完全不看他,还是那个弟子看他晃来晃去,主动出声问了他。
沈安终于看了过来,那外门弟子也识趣的走了,谢江月心里才舒坦。
男女授受不亲,那外门弟子实在是太不合规矩了。
沈安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能出声问他。
谢江月这才如梦初醒般回神,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到这来,他眼神从沈安储物袋上划过,想起来刚才顾念之要糖的事,话就随之脱口而出。
“我想吃饴糖。”
本来这话只是解决目前处境的一个托词,但真的说出来,却仿佛是预谋好的,就像是对刚才看见的情景有多在意,他觉得自己这样未免心眼太小,正想说不用了,沈安为难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我储物袋里就剩最后两颗了,刚刚答应才念之明天都给他,没有多余的了。”
话没说完,谢江月却听的明明白白。
沈安的糖是给顾念之备着的,没他谢江月的份。
他咬了咬牙,无所谓似的挥挥手,“我就是说说,当然还是紧着顾师兄。”
沈安嗯了一声,她没想到谢江月这几天跟着她,竟然是因为想吃几块饴糖,他二人虽关系有些尴尬,但当时救人,她又何尝不是存了几分私心?
不用双修的法子解不了毒么?她心里很清楚。
她擅自用了这样的法子,师傅又逼着谢江月娶她,这难道对谢江月就公平吗?他就该被迫接受吗?
当时在秘境里,她想着说出心意,不就是为了给这五年心中暗藏的感情一个归处?如今这归处已经有了,她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那场鱼水之欢便当做给她一场心意一个结尾,从今以后,把不该留在心里的人剔出去,只做那个潇洒自如的天宗大师姐。
本来就早该放下了。
可能是从小张扬惯了,不知道怎么隐藏脸上的情绪,过分丧气的表情明晃晃的挂在那张明艳的脸上。
沈安不是傻子,她怎么会感觉不到,谢江月这段时间的种种表现是想和她重新做回一对普通师姐弟。
是她揪着过往不放,有了那场欢爱便觉得谢江月欠了她。
可谢江月从头到尾意识模糊,恐怕只在清醒之后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罢了。
那就做师姐弟吧。
她不去想五年前谢江月为什么疏远她,就像她不会在意纪清和她闹脾气。
其实她计较来计较去,不过是因为谢江月是她心里最特殊的那一个,她付出了,就想着得到他的回报。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谢江月的时候,小小的孩子穿着红白相间的大氅,漂亮的像年画里的娃娃,沈安当时便觉得,这么漂亮的孩子是她的师弟,她一定会好好保护他。
一晃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沈安捏了捏腰上的储物袋,轻声道,“虽然饴糖没有了,但我过几日要下山,我买新的给你,你看行不行?”
谢江月立马抬起了刚才还低着的头,明明眼睛都亮了,偏还要压着声音,做出不在意的样子,讲,“我也没有很想吃。”
他素来最喜欢口是心非。沈安迟疑了一会,还是试探性的摸了摸谢江月的头发,笑道,“是我带给你。”
谢江月心里高兴了,但他还要矜持着,“我只要一点就够了。”
其实他是想说,他想要很多饴糖,最好比顾念之还多。
作者有话要说:
小谢啊,你醒醒吧,你在你媳妇那已经从喜欢的男的变成那个男的了,你还笑的出来?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