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3 鸡蛋糕

田桂香晚饭都没吃,一肚子气!

她生了五个孩子,活下来的就这仨,芬芬是唯一的闺女。那时候村里算命的那个老瞎子说,这闺女命好,将来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因为这句话,田桂香拿这闺女当眼珠子疼。

就是头几年闹饥荒时家里头也没短了这孩子的一口饭,她不舍得吃细粮,全都留给了孩子。

就指望把这个闺女养的白白胖胖,将来好嫁个贵人。

谁曾想这臭丫头竟然跟那个穷教书的混到一起,还……

一想到这,田桂香觉得自己浑身疼。

任谁被这么个胖姑娘泰山压顶,都会浑身酸疼。

“这丫头不能留了!”

刘大舅听得一愣神,“你打算去找那个陈老师?”

不是瞧不上陈老师就一穷教书的嘛。

要他说,教书匠也挺好的,拿着国家发的工资,吃供给粮,不比他们这些从地里刨吃食的人强?

田桂香瞪了眼自家男人,“我是说英子。”

那死丫头竟然知道芬芬跟那个陈老师的事,万一哪天说漏了嘴,往后芬芬还怎么嫁贵人?

不行,必须马上把叶英处理了。

“你明天去一趟双河庄,跟吴瘸子谈这事,说好了两百块钱,一分都不能少,给了钱我们就把人送过去。”

省得夜长梦多。

刘大舅略有些迟疑,“这万一兵役局的再来人……”

“所以说得赶紧的啊,生米煮成熟饭,就算兵役局的也没辙。”

田桂香捻了下煤油灯的灯芯,黯淡的火光在她眼底跳跃,“我好吃好喝养了她这么多年,就算是头猪也该出圈给我挣钱了。”

……

星期天一大早,刘大舅叼着旱烟锅出了门。

前些天收了小麦点了玉米种子,夏收算是告一段落。

刚点的种子还没冒头,正是村里人难得消停的时候,再过些天就得在玉米地里查缺补漏,补秧苗除草浇地了。

往常这时候,田桂香都会指使叶英去打猪草。

今天倒是难得的消停,早晨吃饭的时候田桂香的眼睛还净往叶英身上扫。

叶英知道这人打的是什么主意。

她也不着急。

吃完早饭端着碗去厨房,叶英跟李采娥嘀咕了起来,“嫂子,我要走了。”

李采娥听得一惊,手里的碗顺着锅沿滑了进去。

“你去哪?”

她一个姑娘家,出的最远的门是去镇子里赶集,连县城都没去过。

现在走,往哪里走?

叶英把一沓钱塞到了李采娥的裤兜里,“等到了地方我给你写信,将来你要是过不下去就去找我。”

她好歹也是有知识有文化的博士,被帖子里一众哥哥们说最适合穿越到建国后的人,怎么也能把日子过滋润了。

李采娥有些慌了,“英子,你……”

叶英冲着这个家里真心待自己的人笑了笑,“我过会去找李主任和村长开了证明就走,你把钱放好,千万别让那母老虎看到。”

李采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掏出那些钱来,她有太多的问题——

英子这是要去哪里?

她哪来的这么多钱?

李采娥有心想问,但叶英收拾好灶台,人已经出去了。

……

叶英回到自己那屋找了本书看,她掐着点算时间。

还没半钟头呢,刘芬芬就找了来。

刘芬芬又高又胖,站在门口挡着光。

叶英拧了下眉头,转身找窗户里透过的光线。

“那糖,真的是陈老师送你的?”

“不然呢,难不成是你梦游给我的?”

陈老师也不是什么好人,真要是喜欢早就提亲了,哪会光占便宜不吭声?

叶英之所以把这高粱饴“栽赃”到陈老师身上,是因为原主早前还真遇到这么一出。

早前叶家哥哥寄回来的巧克力,被刘芬芬献宝似的送给了陈老师,结果陈老师悄悄送给原主……

瞧出那是自家哥哥寄回来的糖果,原主哪敢收啊。

后来陈老师又把巧克力送给了其他女学生。

跟刘芬芬好是工作,送给其他漂亮女孩才是生(爱)活(情)。

陈老师分的可明白了。

所以叶英把这个锅丢过去毫无心理负担。

但有件事她不知道,那就是刘芬芬的确送了高粱饴给陈老师!

这也是刘芬芬生气的原因!

她瞧到自家老爹竟然偷偷买了糖吃,好不容易从老爹那里讨来一把,献宝似的送给了陈老师,可他,可他竟然……

叶英有什么好?又瘦又小跟猴似的!

她妈说了,自己这样高高胖胖的好生养,才是有福气的。

“我去找他讨个说法!”

看着抹眼泪飞奔而去的人,叶英放下手里的书,茭白似的脸上浮起一抹笑。

这事成了!

她连忙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原主的东西着实不算多,几件衣服都是布丁打补丁,对比刘芬芬那一身全新的布拉吉,不要太寒酸。

叶英在屋里头翻腾了一圈,最后在抽屉最深处找到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块坏了的手表。

竟然是坤表。

还是欧米茄Medicus腕表。

叶英有些震惊。

这是三十年代中期,欧米茄为护士这一职业女性特意设计的腕表。

原主怎么会有这个?

翻遍原主的记忆,叶英也没找到什么线索。

大概能解释这块腕表来历的,也就只有牺牲的叶家哥哥了。

叶英把手表放回去,连带着盒子一并丢到书包里,那里面除了两身衣服还有她一大早去麦秸垛那里拿出来的钱、票、烟。

她刚把东西放进去,院子里就是田桂香那叫魂似的声音——

“芬芬,这臭丫头去哪里了?”

叶英把书包往枕头下面一塞,生怕田桂香推门进来瞧出什么。

院子里,大妮儿声音细细弱弱的,“姑姑说要去学校。”

田桂香拧着眉头,“她什么时候还这么好学了?不对!”

她猛地一拍大腿,怕不是要去找那个姓陈的。

这死丫头,怎么还惦记着那个穷教书的。

田桂香慌忙折回屋里,出来的时候腰间叮叮作响,她那串宝贝钥匙在裤腰带上晃荡。

……

陈老师住在学校的校舍里,学校在隔壁村,距离刘大舅家差不多三里地。

来回这一趟,怎么说也得个把小时。

时间够了。

叶英并没有马上行动,她怕牵连到李采娥,所以等李采娥牵着大妮儿出去打猪草,这才去了堂屋。

田桂香还算利落,屋里头收拾的干净,五斗橱和箱子擦得纤尘不染,能反光的那种。

上面都上着锁。

叶英不慌不忙的从针线筐里拿出大针和挖耳勺,在锁眼里钻了几下后,那挂锁应声打开。

菜橱里有白面馒头和鸡蛋,还有三个鸡蛋糕。

大热天的鸡蛋糕早就干得硬邦,咬起来跟石头似的。

叶英仔细搜查了一番,里面没藏钱。

她又去打开五斗橱和上面的箱子。

也没有。

难不成跟刘大舅一样,把钱藏外面了?

不可能啊。

刘大舅那是藏得私房钱,怕被田桂香找到,所以不得不藏在外面。

可田桂香是一家之主,她……

叶英忽的想起自己一个同学喜欢把钱和银`行`卡放在枕头里。

她连忙去翻枕头。

果然,里面竟然藏着几十张十元大钞!

零零散散的约摸着得有大几百。

除此之外还有一封“电报”。

手写的电报。

难怪刘大舅能藏着钱,原来是靠在“电报”上做文章,给自己留了私房钱。

“你在干什么?”

蓦的一声让叶英心跳加剧,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叶英看了眼,把枕套给罩上,“妗子出去找芬芬了,让我给她拆洗枕头。”

刘家这哥俩不是出河工去了吗,这刘二河什么时候回来的。

偏生是在这节骨眼上回来了。

千算万算,竟然功亏一篑

刘二河看着坐在床沿上忙活的人,他嘿嘿一笑,“英子你别怕,我看见了,不过我不跟我妈说的,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就好。”

和老大相比,刘二河是个惯会偷奸耍滑头的。

他不想干活,就借口自己肚子疼,让老大多出一个月的工抵了自己的工。

他回家来过逍遥日子。

没曾想,刚回家就看到叶英在翻他妈的东西。

平日里刘二河倒是想寻这个小表妹的错处,可不是找不到吗?

现在送到自己嘴边了,他觉得这是老天爷给自己的机会。

叶英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努力撑出笑容,“什么事?”藏在身后的手往后翻,她记得那里好像有个鸡毛掸子。

刘二河上前一步,“英子,你不知道吧?表哥喜欢你很久了。你妗子说要把你卖了拿彩礼钱给我娶媳妇,可娶来的媳妇哪有你知根知底啊?你跟我好,给我当媳妇好不好?”

他妈总说英子长得不好看,他亲妹子芬芬才是最好看的。

狗屁!

瞧瞧英子这细白的皮肤,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像星星,落在了他心口上。

不比芬芬那胖妞好看一百倍?

刘二河又不眼瞎!

“你从了表哥,往后家里的一切都是你的。”

刘二河说着就往前一扑,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要是错过了肯定后悔……

“草死丫头,你竟然敢打我!”

叶英拿着鸡毛掸子使劲儿抽人。

王八蛋,想占她便宜,看不抽死你丫的!

叶英人瘦弱的很,这会儿全凭一口气。

手里头的鸡毛掸子比三八大盖都好使,抽的刘二河直跳脚。

他哪知道平日里都不敢大声说话的人这么大的力气。

疼,疼死他了!

要是吃饱喝足了,三个叶英都不见得是刘二河的对手。

偏生刘二河是连夜赶回来的,这会儿又饿又困,竟然被叶英抽的昏了过去。

叶英也累得胳膊酸疼,打人是力气活。

等她安顿好了,一定要天天吃饱饭把这身体养好。

从堂屋离开时,叶英手里拿着那鸡毛掸子和那三块鸡蛋糕,她把从田桂香枕头里搜刮来的钱全都掖到书包里,找了张纸把鸡蛋糕包上,也一并丢到书包里。

挎上书包叶英就往外去。

刚出门,迎面就碰到了田桂香。

田桂香吓了一跳,“你要干什么去?”

叶英面不改色,“我有几个题目不明白,去问同学。”

田桂香有些奇怪,但看叶英的确背着书包,她倒也没多想。

“不对,你拿着鸡毛掸子做什么?”

田桂香忽然间觉得哪里不对劲,那鸡毛掸子不是在她床上吗?

“妈,那臭丫头偷你的钱!”

院子里刘二河一声吼,田桂香脸色当即就变了。

叶英撒丫子就跑,没曾想跑了没几步就看到刘大舅。

“他爸,这臭丫头偷了汉子要跟人私奔,快逮住她!”

前有豺狼后有虎豹,还给她栽赃了个偷人的名声,摆明了是不给她活路!

叶英打小就生活在乡下,爹妈死后吃百家饭长大的,对村里头这套熟悉的很。

乡下过日子想要吃得开,就得比旁人泼辣,她挥舞着鸡毛掸子冲刘大舅冲过去,直接往人面门上扫。

要不是这俩黑心肝的不当人,原主怎么可能那么惨?

刘大舅没想到这瘦瘦小小的外甥女竟然来真的,一贯会享受的他慌忙躲开,以至于叶英脚下刹不住车,鸡毛掸子扫在了刚从胡同口拐进来的人胳膊上。

连带着人也撞到了那人怀里。

吓得旁边的人脸色跟他衣服一样绿,“沈博士,您没事吧?”

他就说抚恤金已经被叶向明的家里人领走了,哪用得着特意来看啊?

瞧,挨了打不说,还被人沾上了。

怕不是这闺女要借口有“肌肤之亲”赖上这位大博士,非要嫁给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