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寻寻觅觅。
唢呐欢快,红妆十里。
角落燃了红灯笼,段段红结,琳琅物件,地上交织重影,衣鬓环香。
这一日的热闹声尽在耳边,然而他却没以往那般浮躁,甚至是带着惬意的享受客人的敬酒和祝愿。烈酒入喉,燃得肚子一阵暖意。他不知道和多少个人持杯相对,也不知道杯中酒续了几次,只记得自己在一遍一遍重复着循着桌边一杯一杯敬酒的动作,但烈酒熏人,记错了也未必。
桌上的人面目在眼前仿佛笼着一层雾,清楚却也模糊,或熟或陌生,在薄红的灯下本有些诡异,但他只觉得自己是醉了看不清楚,也不想理这些小事。
终于停下饮酒的动作,小厮带着他远离那一处的喧嚣热闹。有风拂面,他不经意的回头看去,酒席上桌子两三,桌上的人都在饮酒作乐,浓稠的夜色探到他们的脚边,他们仿若未知。声音依旧热闹,他别过视线,跟着小厮走在狭长的小道。偶尔几枝花枝从路边探出来拦住了去路,他伸手拂开。
倒是花枝上的小刺划过手背,竟引得心下生疼。
“少爷,夫人就在前面了。”
他点了点头,“退下吧。”
院子很小,他都不记得何时罗府有过那么小的院子,但眼下那扇木门上红双喜字让他脸上腾起了薄红。白色的纱窗倒映里面的人影,酒不醉人人自醉,他现在有些醉了。
慢慢踱步而去,把门推开。新娘子在床边乖乖巧巧的坐着,白皙的手指交叠在身前。他心跳得厉害,不知怎么的脑子胀痛,眼也热得很,像是要落泪了。毛头小子一般,他暗暗笑了自己一句,走过去和新娘子并肩坐在一起。
从一侧托盘拿出喜秤掀开盖头,大红盖头下那张脸不出挑,抹了厚厚的白.粉,他以为他会吓一跳的,倒是噗嗤的笑出声来了。新娘子一双眼睛水波粼粼,害羞的垂下眼睫。
用指尖刮了刮新娘子的鼻子,他说道,“莫羞。”
新娘子点了点头,他顾不得矜持的抱过,怀里温热,闭着眼睛。很快温热变做冰冷。
他想,入夜了,要盖上被子的。不然会闹病的。
想来这是他第一次这么体贴。
只是低下头,不想何时满怀空荡,之余满手的血色。
大骇而起,呼得满鼻的浮屠香,心下隐隐作痛。满室的帷幔晃动,纱窗筛过的日光薄薄印在地上,方才发觉原来是梦,却也是梦。
到底是他先错了,只是那声抱歉他想说给的人再也听不到了。
心下那些话也自此没有了主。
【二】:冷冷清清。
他到底还了人情之后,才回的师门。
彼时无事可做,倒是一天到晚的练功。他师兄大冷天摇着折扇路过院门,惊得把折扇掉在了地上。
“这是怎么我的小师弟?可是在王都被人伤了身子自悟得少年需努力?”
师兄这话说得也没错,想他一向自负天下第一,他师傅从前见了他就头疼,恨不得拿绳子把他绑在身上好好练武。现在他这模样不怪乎师兄那么惊讶了。只是听到王都这个名字就觉得心下难受,他冷冷别过脸,一甩衣袖走回房门。
门板还差点砸到紧随而来的师兄脸上。
师兄摸了摸鼻子,啧啧说道,“这约莫还不是普通的伤,乃是情伤呀。”
“滚!”
“好嘞。”
师兄应得快,麻溜的走了,独留他一人在屋内生着莫名的闷气。
日夜过得倒是快,他都不记得自己在山里多久了,听得师傅要他去王都一趟还愣了愣。
“你这脸怎么呆成这样。王都想来你是去过的,许久不去,可是想念了?”
他抿着嘴。
师兄在一旁摇着折扇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最后摇头晃脑,“世人谓我恋长安,其实只恋长安某。师傅啊.....好了我闭嘴,我闭嘴。”
最后还是去了王都。
情不自禁的走到了一处,黑灯瞎火里,和从前一般无二。只是这里却半个人都没有。
他几步离开,在街上问了个人,“你可知罗府罗夫人去了何处?”
那人恍然被抓住呆了呆,听得罗夫人愣了许久,不确定的问,“罗夫人?罗小侯爷那位?”
他点了点头。
“死了。早一年前就死了。唉,皇权争夺涉及无辜,不过她一向名声不好,虽然罗小侯爷没再娶,可一家子还不定多高兴.......”
他一双眼的冷意把那人吓得没再说下去,离开了。他看着那人离开,几步之外,王都街头悬挂起的万千灯火,灯下的人群喧闹,但是他觉得王都实在是无聊透了。
以后都不会再来了,他想。
【三】:凄凄惨惨
那日,小皇帝又被太傅打了手心。
自觉委屈极了,无处宣泄。甩开一众嬷嬷太监,跑到了一处陌生地。皇宫太大了,所以迷路是很正常的,一般嬷嬷们最后都会找到他,所以他半点不着急。而且这处地他实在没见过,心下便十分好奇,不知不觉便走深了。
他从一侧的荒草里兜兜转转,满目都是高低的树木花草,好奇心渐渐失了,涌上心头的开始是害怕。
安安静静里,只有虫子鸣叫,他累得跌坐在地,身上露出的地方有了一道道小伤口,他本来不在意的,这下子却发现疼了。再加上没什么人声的地,有种自己真的会死在这里的错觉。
小皇帝生平最讨厌哭包,现在却成了哭包,呜哇一声哭了出来,吓跑了枝上的鸟儿。他的眼睛里盛满泪水,哭得抽抽噎噎,模糊看到一个白影站的远远的。
也不管是人是鬼,边哭边跑就朝那人影奔了过去。
真实的碰到的时候,那触感明确的告诉他是人,心下慌乱少了,哭声却更大了。
那人的手暖暖的,轻轻的摸着他的头。这样的抚摸下小皇帝渐渐停止了哭喊,鼻涕眼泪被人不嫌弃的擦拭干净之后,抬眼看了那人,呆了一呆。
是因为那人还是个女人。带着面巾,露出的半张脸上隐约有疤痕,但是那双眼睛实在太过漂亮,像是黑宝石那样灼灼生辉。小皇帝张着嘴看得呆了,那女人眉眼微弯,是笑的模样,小皇帝回了神,不好意思的用衣袖擦了擦脸。
“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明日我让人给你带好东西。”
女人摇了摇头,指着自己的嘴表示自己不能说话。
小皇帝还想说什么,听得不远处传来了呼喊声,觉得自己这番模样这番境地下十分不好意思。抬头却见女人走了,白色的衣裙拂过翠绿的草,腰肢摇曳。
“姐姐,日后我可还能过来?”
小皇帝在原地叫着,那白衣女人却头也不回的走了,不消片刻就消失在了重重绿意里。小皇帝还想追,身后的太监嬷嬷早就赶了过来,面色发白的把他拖拽拉走,像是怕了什么似的。
晚间小皇帝缠着最疼他的一个嬷嬷发问,嬷嬷实在耐不住略略回答两句,“是个罪人。还是个疯子。”
罪人?那是什么罪呢?为什么他一国之君都不知道?为什么疯了?疯子为什么还能这么正常的跟他对话?小皇帝心里疑问了许多,问出来嬷嬷却怎么也不愿意说了。
期间还有几分兴致想再去那地,却再也没找到。忙于课习忙于各种各样的事,小皇帝渐渐忘了这件事。两年后的隆冬时节,天地仿佛一色,身边的红墙渐渐变淡,独自一人的小皇帝发现有些眼熟。
走了进去,白雪下艰难万分的行走,不想熟悉却也不熟悉,他似乎又迷路了。
拐过一堵石墙,倒是听到了人声。
“真是的,什么时候死不好,非得在这个时候,冻死人了。”
“快别说了吧,赶紧搬走,省得总管要下罪了。”
小皇帝从斑驳脱落的缝隙看去,原是两个小太监正抬着一个人。那么冷的天还穿着薄薄的素裙,身上滴答落下水珠。还是个落水之人。
掩下惧意,快步离开了。
身后太监对话声隐隐传来,“也不知道坚持什么,她早该去的。”
“成天念叨姐姐姐姐的,疯了三年清醒了呗。”
“也是..........”
【四】:戚戚
她本来也没想活的。在他死后。
涌进房间的数人里,有慕恋过她的,只是现在都在畏惧。
啊,真是肤浅啊。她紧紧抱着怀里的身体,只是下一秒就被甩开了。
忽略心底的空落,面对的是许许多多的质问,她有些烦了。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呢。想,就是了。对于她的无言,他们没奈何,但她最终不是在明处对付他们的人,所以到了最后她仍旧呆在全天下最荣华之地--皇宫里。
这么说似乎也有不对,毕竟她的院子也不怎么好。
期间来了许多哥哥,好哥哥,坏哥哥,想带她走。只是随着时间过去,她以往千面的本能似乎消失了,懒得提起什么兴致,甚至连他们的名字也记不清。实在太黏的,喜欢她的脸的,她把簪子在脸上划了一刀,喜欢她的声音的,她就把舌头给了他,最后吓跑了他们,真的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开始没什么事情做,无所事事的在房间里发呆,或者跳舞,发呆久了就觉得有人在看她。那目光熟悉又美好,她跳地更卖力了,回头问,“姐姐,我跳得好吗?”
寂静无声。
当然,那都是舌头还在的时候的事了。之后她更喜欢在心里问,姐姐,我这样如何如何。
她后来喜欢画。
那些小太监怕她,问他们要什么,都会拿来一二。所以她开始画画。一张不如一张,一张比一张更好。她画了整整三年,才描得那么一副有几分神态的像。
她在一侧看着画,无知无觉的流下了泪。触到满手的水意,那才不是泪呢,她想。
时间在隆冬。
这样又像上天的安排。
冰冷,气泡上升破碎无声,刺痛.........
原来那个时候的他,是这样的感觉啊。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