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提灯拼刺刀【14】

近来王都很是热闹。

一是传着一传言,掩面节那日,有一白衣仙人下了凡。仙人衣袂飘飘立于桥下柳树旁。因容貌惊人令卖花女魂飞痴呆,施了法术使得回转后深感容貌害人,便带了一面白脸面具行于王都,路过之地皆留余香,后于月台楼露面捧了满怀花枝含笑腾云而去........

二是掩面节后几天的国宴,如耳真王子赠异香仙毯于皇上,毯上馨香阵阵,一打开便有蝴蝶展翅飞舞,深秋只碟艳丽无比,皇上龙颜大悦。问他有什么想要的,如耳真王子答道,想寻一名为柳石的白衣少年。皇上允,派人持画像在王都搜寻三日不止,无果。

三是,微服私访的皇帝陛下在一水之间,救得一女,芳字作姓,惊为天人……

这三件事使得王都上下好好热闹了一番,单白衣仙人广为流传的惊人容貌便能让好些人沉浸在其间想象,甚者每日念叨仙人入梦来好窥其颜色。再是莫名其妙的下令寻找白衣少年,行走忙碌的士兵,如耳真王子一番折腾所为的也不可能是一个平凡少年郎,白衣少年到底如何出众如何引得王子心念神往又添了神秘色彩。原本不相干的白衣少年和白衣仙人之间莫名相似之处,皇帝陛下和民间女英雄救美的经典桥段........

各种纷纭以最后成为客栈说书先生的说书点子划下句号,那些说书先生怎么反转编成若干个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内容大胆涉及男女,男男,三角等等,用词大胆精彩纷呈,那之间的许多故事又是怎么传到后世,此便是后话了。

当然任由王都如何东西南北风,只要是遮的严实,风该刮不到的还是刮不到。这刮不到风的便是被迫宅在家中的周至了。种种里春杏以及他人都没传到他耳边,日日如往常那般吃喝,自然无从得知。即便做个假设知道了一点半点,也决计牵扯不到自己身上去。流言传言,从来都是夸大的,更遑论添了神话色彩的,传来传去真真假假也未可知。

只是不待假设他有这个可能如何反应,从掩面节回来后,他这处的守卫更严了些倒是真的。周至大感无辜,想及罗小侯爷在雕栏墙影下还与他说过什么晚些时候回去也无妨,转眼被芳莹一气,回来就朝他发作了。大大加派人手不说,之后几天更是连他院中仆人出门都要严查一番。

其实他哪里知道,罗小侯爷并非气的是芳莹,而是他。原本发现隔壁的热闹是因为芳莹之后罗小侯爷显见的心虚了一会儿,但是抱着莫名的心态还是进去了。并故意呆在隔壁房间许久,可是如此,周至那厮竟不曾派人叫过他,哪怕在门口探望也没有,哪有这样做夫人的理。等听到长音宣布优者在自己那处厢房的时候更甚了,还是他自己呆不住走了回来,自觉掉了大大的面子,之后他还不自觉的接了花枝,他怒气那么明显,始作俑者却丝毫不知,无怪乎他回来后反应那么大了。

且不论罗小侯爷如何,周.迟钝.至只会觉得他因为芳莹对他下脾气。

左右论月时间一晃而过,守卫方才松泛。这怒气相对以往可以说十分持久了。

期间宅院日子过得很是平淡,要非要扯出什么不同,当然也有。只不过并不是周至所日思夜想的那样,反而,恰恰相反。

明里有守卫,暗里多了个无名氏。初初在夜里察觉时,他还是很高兴的,想着刺杀终于开始了,可惜的是,那人只留下纸条后便离去了。

在防卫那么森严的情况下只身前来,只为了送一张纸条,周至无法相信却也不得不相信。观察了好久气馁的打开纸张。

白纸黑字写道:远离芳莹。

四字而已。

周至看完就把纸条烧了,看纸条化为青烟,转眼消弥无声。一颗心反而七上八下。

当然他并非有别的担心,而是觉得这句话似乎提醒过多,而不是威胁。

抛开银朱,理论上,柳似娇不会认识这样的高手才是。后来的发展确实证明他的所想。

笼统掰着手指算,一个月里上半月共计五次行刺。五次行刺里,守卫还待提枪进门,那些刺杀者倒先被这无名氏解决了。彼时周至只在床上做掀被子的动作,就听到了惨叫。

那些刺杀者的尸身溢出的鲜血把院子里的青石缝染成深红,刺杀这件事旁的没什么,来那么几次竟只把院子里的丫鬟仆人胆子练大了而已。

至少看到地上躺下的黑衣人,扫地的阿香会苦恼洗刷血迹麻烦,而那些小厮则会懊恼要少睡几个时辰把尸体搬走。若是碰到挣扎厉害些的刺杀者,无名氏手段激了些,断裂的某部分处理更为麻烦,到时候还需要多派下人手提灯捡了......

下人都能那么谈定,周至原本便一心求死更不会害怕,只是那血第一次见到了让他做一晚上噩梦而已,后来具都一夜安睡。

经此一事,别人都知道他有个了不得的暗卫,连春杏银朱也这么认为。

罗小侯爷闲里冷冷的嘱咐他那么厉害的人物金钱需给的足些,不然被反咬一口死得更惨也未可知,虽然说出的话很不好听,倒也没有让无名氏离开。

加上刺杀事件次数持续下降,这也成为了守卫松泛的其中一个原因。

但周至不想,非常不想,算了算无名氏在院子里并没出现过几次,若说出现便只会在刺杀者出现才能见到,脸上带了张面具,很多人并没有见到他长得什么样,却讨了他这院子许多人喜欢。厨房每次做他那份菜肴都多做一些,总在一旁候着一副碗筷,春杏还眼神示意让他叫无名氏出来一起吃个饭。周至哪里知道房间里那人究竟在不在,只当看不懂春杏,快速扒饭。

他最近有些烦躁,可是他总不知道这个无名氏会在哪个角落。心下当然清楚自己是因为想死被人阻止而引起的烦躁,又觉得自己是否太过冷心,无缘无故不收分文守着他安危,他连饭也不让人家吃,平日也不知道去哪儿解决。

如此几次之后,春杏总能想到一个高大身影每每躲在角落吃硬馒头喝凉水的落魄身影,对周至放射的眼神攻击力显见增长,他这天一如往常收到这般眼神攻击,

也想着这个人不能就此呆下去,便随意在饭桌上说道,“你可要过来吃饭?”

周至只是抱着试探的想法说出声的,毕竟他很有可能不在,意料之中安静得很,一丝动静也无。

周至挑眉对春杏表示人不在,拿起筷子,一阵风至,对面便坐了个人。

自上而下,看来之前在房梁上呆着的。

春杏捂嘴按下惊呼,周至呆了一呆片刻抬手示意她退下。无名氏一直是个神秘的人,她便以为这也是无名氏的意思,点点头招呼门边丫鬟退下。

一身灰衣,身材适中,脸上带了面具,只露出薄唇和光洁的下巴。周至第一次见到这人,很难想起自己是否认识,然而对上那人的一双眼,又觉得有些眼熟。

两人无话,周至先提筷夹菜入口,无名氏也跟着动筷。两人细嚼慢咽,安静吃饭,只有偶尔碗筷接触的脆声。

周至咽下饭菜,抿了口汤,对方动了筷子但是碗里并没有少多少。

“多谢这些时日的看顾。”

灰衣人顿了顿,没答话,停下了筷子。

“你可是我父亲派来的。”

摇头。

“你认识我?”

点头,又摇了头。

那到底认识还是不认识呢,周至继续问,“纸条也是你给我的吧。”

点头。

“你是为了芳莹而来?”

点头,又摇了头。

周至气馁。

“这些时日多有麻烦,我不知你为何会来帮我,但是你不愿意开口我便不问了。可是你一身的本领,拘在我这我心下有愧,你也因我受累,何不去另一处大展手脚呢。”

灰衣人眼底情绪变化,显然被周至的话语惊到,觉得头一回看到那么一个不知好歹的人,后一句完全是周至想的。他不知道他的境况是有多危险吗,为什么还要赶他走?灰衣人这个想法周至倒是猜到了。

所以觉得对方可能不理解他想死的心,把怀中温热的玉佩拿出来,心想放了那么些天终于拿出手了,“听说这玉佩价值连城,我没别的什么了,只能以这俗物感谢侠士的照护之恩。”

灰衣人甩手,玉佩也没接,似乎想走。

“人各有命。侠士,你不该是拘于深庭的人。况且该是该死的人,纵使你有心也留不住,而我信我自己的命,不会掌握在任何人手上。”

周至显然已经急了,慌乱就说了这句话,鬼知道上几次刺杀的人在门口惨叫他还在熟睡,是怎么有勇气说出这句话的,但显然灰衣人也受够他的无知自大【雾】,冷哼一声,转身把玉佩拿走了。

周至眼里清明,清清楚楚的倒映着他的影子,灰衣人沉默的盯着那双眼,他没想到他会不喜欢,或许觉得他烦了,扰了他的安静,或许因为罗小侯爷的话,各种想法纷纭,心中郁郁闷着一口气。掌中温热的玉佩仿佛能灼伤手心,他紧握着,忍不住说道,“不过是换曾经的一剑之恩,既然你不愿意,那便算了。”

对,他只是报恩的,只是报恩。灰衣人语气轻轻,近乎呢喃的语气,说完便离开了。

周至听清了。盯着那背影,隐约想起了谁,风动珠帘,烟红的珠子串联成线。他坐在椅子上回想,和记忆里从前的黑衣人有些重叠起来。是了,那时候两个黑衣人为了他这个人头缠斗在一起,那他抱着死心想挡的,手臂受了一刀差点残了,倒是没死,只是没想到现在得了一份恩情回来。

也算是个好刺客。

可惜,他不需要这样的恩情。

春杏收碗筷,不见了无名氏,也不惊讶发问,只当他不想见人又躲去角落,就是眼神会不自觉飘到房梁上,哪里知道人早被自家夫人赶走了。

无名氏走了,谁也不知道,就像他来的时候没人知道那样,守卫少了些,刺杀的人却始终不来。

却是现今的朝堂有些风声鹤唳,皇帝陛下又突然莫名发落了太子殿下以及几个朝臣,一时间人人自危,生怕不经意间哪个动作惹了皇帝的眼引来杀头之罪。连带着罗小侯爷都不怎么出门了,日日在默院隔壁的柳香院逗留弄曲,声音大的很。

这些都是春杏告诉他的,脑子一晃而过什么念头,可惜太快了没抓住,就歇了心思。彼时周至因为刺杀事件迟迟没有发生自然而然想起了芳莹,转头问了春杏,她愣了愣才吞吞吐吐的说道,芳莹已经入宫做了妃子了。

才短短连个月封了妃位,风头一时无两。现在可惹不起,夫人莫再提起了。

这个消息砸得周至晕了一晕,把脑海的书翻来翻去,愣是没找到这一出。

那所谓的皇帝陛下,年过半百,不是一般的好色,在书里哪里够得着女主身边的男主位置边角,书里最大的戏份不过是在几年后荒淫无度贪图享乐而荒废朝政,被女主和男主们推翻.....现在这故事又是跳到哪儿?

周至苦思一夜未果。皇帝陛下又发了龙威,让罗小侯爷作为巡按使,一路前去往南疆。声称其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芸芸。王都谁人不知罗小侯爷浪子,竟得陛下那么一番夸赞也不知道该哭该笑。

这昭令下的匆忙,才发的圣旨,第二天便要人起程。罗小侯爷爹娘拒绝都拒绝不了,想和柳似娇那番婚事也是如此,他们一家倒是听皇帝的话。

送行那天,因他是主母,夫君不在他就第一大了,便解了禁足。彼时罗府朱红大门外,罗小侯爷爹娘以及一众妾侍都哭作一团,声音比昨晚接到圣旨的时候都要大声,在嚎嗓子估计要坏。老泪纵横里眼见周至呆呆的在一旁,罗小侯爷爹娘心里恨恨不已,怎么娶了这么一个恶毒夫。

罗小侯爷一番嘱咐,转眼到了周至面前,他还以为他会越过的,倒是停下了,“不哭便好,你这模样哭起来我也受不住。”

“.......”

出门又是一张白脸的周至。

“切记小心宫里,这事太过奇怪,说不定会有别的事发生。你日后便少出门走动,等我回来。”

前句说得轻,只有他们两人听清,后句为了应付,便放大声了些。

宫里自然是指芳莹。周至在罗小侯爷爹娘的眼神下,低头乖乖行礼应是。

罗小侯爷马车滚滚离去,众人回府。

周至只当罗小侯爷想岔了,以为对方气愤芳莹进宫所以心情不好在他这里多嘴嘱咐的,却是没想到罗小侯爷的话还真准了那么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