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至除了脖颈上醒目一点的伤痕,以及在地上晕去受了点风寒之外,其实自己觉得没什么大碍。
就是这安稳不动坐在一旁的罗小侯爷,让他觉得出乎意料。
屋外的天色并不好,阴沉,压抑,空气凝滞。这样的天气让人很难抬起什么心情应付人,更何况周至才醒,更是没什么精神,眼神从罗小侯爷身上掠过后,懒洋洋的发起了呆。一时间屋内寂静非常。
春杏从门外走进来适时打破了尴尬。
“夫人,侯爷昨个儿守了您一夜呢。”
春杏给罗小侯爷行礼后,在床边扶他起身的时候在他耳边提起。语气暧昧极了,还含着打趣。要不是罗小侯爷在,估计现在已经拉着他说好些话了。
周至听着,面上没什么表情。春杏一勺勺的喂药于他,混沌的脑袋在经过饮下苦药之后精神了许多,或者说,被苦的一激灵,当机的脑筋终于缓缓开始运转。
把药喝下后,开口让春杏下去。春杏昨晚听小厮说还有些不信,现在听到他出声,面上欣喜非常。但这里还有个罗小侯爷,不好放肆,咽下话头便乖乖应是离去。
屋内恢复寂静,周至倚在床上。不久,罗小侯爷开了口。
“太子殿下与阿莹相识,你现在出这事,估计和他离不开干系。”
“且阿莹受了惊吓,近日身体状况每日愈下,还时常做噩梦。太子殿下提议她离开罗府,暂去太子殿下之处休养生息,明日动身,本候答应了。”
罗小侯爷用着莫名的语气说着话,说完后,彼时低着的头抬起,眼睛直直的看向了周至。四目相对时,又做贼心虚一般的很快的别过头去。且不说他这目光来去得快,单说目光里蕴含的情绪复杂,周至一时半会儿就很难理解他想表达什么。之后听到他要让芳莹走的话,心下打岔便顾不得理清罗小侯爷想表达什么了。
周至那番陷害是下足了心思的,且不说芳莹的追求者们能为芳莹出多久的气,来刺杀他的时候多不多。到时候时间拖得长,自己还活蹦乱跳没死也就罢了,芳莹还离他那么远,芳莹在罗府的时候他便束手束脚极了,现在还是去的太子殿下府上,他到时候怎么陷害呢?周至一时间怔怔然,不知道如何应对。况且现在还被禁足,难不成又得再过半年?可是女主到时候见不见他还是另一回事呢。
周至倚在床榻上,陷在自己的算盘里半晌不语。
罗钰生见他没反应,状似自然那般转过头来打量他。本来那些话已经算是他这辈子难得吐露出的话语了,哪怕他从前和芳莹已经交往颇深,他也若即若离没给过什么准话。现在鬼迷心窍的说出来这番话,又是轻松,又是紧张。心中自然想过周至的种种反应,却没想到是这般平静的回应。平静到近乎冷漠,像是没听到一般。
面前的人面颊苍白,发丝丝绸似的披散了满肩,乌黑到极致便显出了一丝墨蓝那般的光泽。发黑,显得他的脸就越白,白得没什么血色,细腻如瓷的肌肤,低垂眉睫,让人看不到眼底的神色,只能模糊看到眼角水色潋滟。唇带着病态的白。像个瓷娃娃,脆弱的瓷娃娃。
这样的他实在让人很难升起生气的心思,罗钰生缓了缓语气,“你的禁足在明面上。若是你怕再有什么危险,本候也可以屈尊来你这院子候上些时日。到时候太子殿下想必会顾念一些,你自然也就.......”
周至回神便听到了罗小侯爷这番话,想也没想就打断了,“不用。”
他就是要这般危险,好不容易的一线希望。希望能在这些时日快快死去才是。不然又得想法子溜出去陷害了。劳心劳力不说,还怕没什么结果。
抬眼见罗小侯爷脸上涨得通红,像是气的。
“我知晓你见我就心下厌恶,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打算与我有关,只是你说出来便是,何必这般作态,省得你我都不自在。”
本来就是,话还是当面说出来比较好,以前和柳似娇脸皮都撕破了,之后他这么奇怪,看起来是要和他有什么关联似的,却也不说出来。周至烦躁这样的磨蹭,所以话也不迂回了,直截了当。
罗小侯爷一时间面色青白交加,好不精彩。
半晌甩着衣袖起身,语气冷冽,竟是顺着周至的话说的,“你当我想?本候还不是怕你平白无故死了,刘大将军权大势大降罪罗家?只是既然你这样说,本候便直接说了吧,日后你要如何本候都不会再管,只是别脏了罗家的地。”
要死滚远点死的意思。这话很不客气,可总算恢复正常了。周至精神松懈了许多,罗小侯爷这样不掩饰的模样更合他的心意,装模作样的他最近实在有些烦了。懒洋洋的勾着嘴角笑了起来,“那是自然。侯爷请。”
话还没说完,罗小侯爷赤红一双眼走了出去,还把凳子踹翻了。
春杏回来又是问又是着急自是不提,反正都会被周至拐到另一个话题去便是。
芳莹离开罗府,春杏那天只差没敲锣打鼓了。
周至出不得门,院子里的奴婢小厮出得,于是春杏买了炮仗在后门放了好大声响,旁人还问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后院的姨娘们穿得喜庆得很,一时间美人们都忘了往日的勾心斗角一般一团和气,说说笑笑,看起来是过年的好模样。他们这样的阵仗引来人多,芳莹带着帽兜,帽兜下惨白一张小脸,含着热泪进桥走得很是匆忙狼狈。
周至起先劝过春杏莫要这样招摇,春杏出院门,可哪里管得住。只听到炮仗声,苦恼的揉了揉太阳穴。想着自己什么时候陷害女主,先把春杏送得远远的比较好,毕竟她这样纵使女主多么善良,也很难不记仇。
日子过去三四天,周至又能下床动弹了。心心念念什么时候能等来黑衣人一死了之。于是白日休息,晚上守夜,还在枕头下放了一包迷药。对春杏说,怕再遇上危险准备的,其实是等着好好配合黑衣人。
终于,某日月黑风高。
云遮了月,四下伸手不见五指。周至只闻到一股香,就浑身发软的没什么力气。习惯了黑之后,依稀辨认出有个黑影靠了过来,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