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整个人落进一个充满冷雪味道的怀抱

清冷的月辉洒在青石板上,马蹄声渐近,沈青岁不由停在街边。

缰绳一勒,通体油黑发亮的马儿人立而起,堪堪停在她的面前。

夏长嬴背光而立,月光勾勒坚毅的五官轮廓,他向沈青岁伸出大掌。

“小妹,我载你回去!”

沈青岁搭上他的大掌,借力一旋翻身上马。

身后有府中侍卫策马而来,带上银巧,四人疾驰向郡王府。

原来,夏长嬴不放心沈青岁独自去请神医,便骑上自己的宝驹银霜,亲自来接她。

来的路上正好与载着神医和其弟子的郡王府马车相遇,知晓小妹被留在明禄大街他加快速度打马赶来。

沈青岁坐在前面,娇小的身躯窝进夏长嬴的怀中,纵使夜风肆虐她也没有感到一点儿寒冷。

无愧是神马宝驹,沈青岁和夏长嬴率先赶到郡王府。

郡王府是秦州煊赫之家,大门朝外通向阔直大街,并没有坊门关闭而回不去的顾虑。

一到府门前,沈青岁下马提起裙摆奔去落梅小筑,夏长嬴把缰绳交给马夫,落后一步。

她气喘吁吁地赶到落梅小筑,屋子里有爹爹、二哥哥和一干大夫在屏风外等候。

沈郡王心疼沈郡王妃已经让她先行回宁心院。

她一进来就正巧撞见望舒红着眼眶,从里间端出一个铜盆,盆里是鲜红刺目的血水。

沈青岁心里咯噔一下,紧接着里间传来叶神医的声音。

他一口气说了二十余味药材和剂量,吐字又快又利落。

本应记药房的桑逸出了屋子,收拾清理放血的针具,叶鸣没有得到回应蹙了蹙眉,严声道:“还要老夫再说一遍?”

一干大夫这才回过神来,他们迟迟未回去的原因很简单——想等着一睹叶神医的风采,顺便打打下手。

可叶神医有自带的弟子,没有他们搭把手的地方,只好站在屏风外观摩。

虽然隔着屏风,朦朦胧胧不甚清晰,但叶鸣悬丝诊脉、金针刺血、棱针放血的情景却是看在眼里,这里面无论是哪一项单拎出来也是要穷尽一生才能习得,他们一下就见了三,当下震惊得无以复加。

直到叶鸣的声音传来,他们才从震惊中抽离出来,准备记下药方。

为首的大夫提笔写下四五味药,后面的却是记不得了,旁边的大夫们出声指导,几人东拼西凑写完,可总觉得哪里不对。

沈青岁在一旁提醒道:“少了佛手和郁李仁,这个的剂量也不对,不是二两是二钱,这里多了一两,那里只有三钱。”

“岁岁,不可胡说。”沈郡王出口制止。

沈青岁登时噤声了,都怪她心急,岐黄之术怎能随意指点?可她记得没错。

收拾好药箱的叶鸣走出来,矍铄的眼睛落在那乖巧娇弱的小娘子身上,“你是如何知晓的?”

沈青岁顿了一下,“我在医书上见过,叶大夫说的药材中有古方加减,但其他药材组配的方子我却是没见过。”

那一剂古方是她在郡王府书房的医书里见过的,医书一般不在市面上流通,极度珍贵,就算是博书斋也只能颇有名望的人借阅。

而其他没见过的药材,她也只是记住,以往在读书上算不上多好的记性,一到感兴趣的一道就过目不忘。

叶鸣没有任何表示,他交代几句,“人已无虞,至多两日就能苏醒,不过他长期郁结于心,气血阻滞加上曾经身负重伤,体质阴虚,需要长期调理方可坎坷度日。”

沈青岁听懂了,经过这一次病,三哥哥的身体就算好起来也会变得很差,即使是慢慢调理也杯水车薪。

她捏紧了绣花袖口,心底发涩,三哥哥的救命之恩她该怎么还啊……

迫不及待想见到三哥哥,她走进里间,三哥哥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手腕上包扎着止血的纱布,最危急的高热却是退了。

外间,药方已经写好拿下去取药熬药,叶鸣等到桑逸回来拿起医箱就要走,被沈郡王留住。

沈青岁听见父亲说今日时辰已晚,坊门关闭回不去,二人不如就在府里歇息,顺便谈谈关于诊金和长期调理身体的事。

叶鸣报了一个数,有大夫抽一口凉气。

她再是深居闺阁,也知晓一金是多么昂贵。

沈郡王没有犹疑,一口应下,但是留在府中一事叶鸣想也未想拒绝了。

还是二哥哥圆滑,用府中有许多难寻的名贵药材为饵,劝叶鸣留下。

“府里不仅有北方独有的药材,还会另外开辟出一块药田,购置最精贵的制药工具,叶大夫您不妨留下。”

二哥哥笑起来如沐春风,没有一点儿攻击性,再加上他开出的条件足以令天底下任何一个专研医道的人为之心动,叶鸣沉吟半晌终究是答应了。

子时五刻,外面的人都散尽,赶回来的银巧来劝沈青岁回去歇息。

沈青岁摇头,“我想守着三哥哥醒来。”

秋白藏和沈郡王也处理好事情回来劝她,沈青岁抬起湿漉漉的水眸望向他们,小声地乞求道:“我没有事的,如果回去,我也睡不着,在这里守到三哥哥醒来我就回。”

她这般可怜,素来宠爱她的沈郡王更是不忍拒绝,只对银巧吩咐好好照顾她,便和秋白藏一同离去。

银巧叫来下人搬走屏风,里间的空间就空旷了,正好可以放下一张美人榻,娇娇小小的沈青岁睡在上面绰绰有余。

整理完后,她带着仆人退下。

房间里只剩下坐在床边小马扎上的沈青岁和静静昏睡的佟北陆。

她轻轻握住佟北陆没有放血受伤的手,用自己的温度去暖他。

深夜静谧无声,忽地烛花啪嗒,惊醒了她的瞌睡,她第一时间抬头去看他,发现他依然没有苏醒的迹象。

盖着锦被的胸膛起伏微小,若不仔细瞧,很难瞧见。

沈青岁忽然想起春日放的纸鸢,轻薄的纸鸢在天空飘飞,只一根线在手里紧握,若线一断,纸鸢就会飞向天际再也回不来。

她下意识握紧了佟北陆的手,听说一直和昏睡的人说话,能让他早点醒过来。

沈青岁就一句又一句不耐烦地说着。

“三哥哥你什么时候能醒来呢?如果你醒来,我一定会好好答谢你的。嗯……让我想想该怎么答谢,华贵衣裳、名贵笔墨,还是难以得到的珍贵书籍?”

“要不我给你天天做金丝粳米粥吧,上一次你好像很喜欢吃,看见你喜欢吃,我也很开心。”

“三哥哥,你一定要醒来,东街的糕点铺又出了新口味,香甜可口,我还没带你去尝呢。”

“三哥哥……”

梦中。

漫无边际的白色沙漠,头顶晒得人脱力的骄阳早已被云层遮挡,温度降下,可四处眺望,他仍然找不到出路。

天空变得雾蒙蒙的,脚下的砂砾是灰白色,天地一色,混沌一片。

佟北陆漫无目的地行走,腿部越发沉重,直到最后迈不开半个步子。

他停步,远方是未有丝毫变化的蒙蒙白雾。

身后的灰色沙漠变幻成深渊,只待他放弃前行的念头,后仰掉落,被黑暗蚕食。

佟北陆有些累了,这种无目的地持续行走令他心神俱疲。

就在他即将放弃之际,一个软糯的声音穿透云层遥遥传来,一声又一声唤他三哥哥。

头脑短暂地清明,眼前景象大变,刺目白光乍现。

待他睁眼时,头顶彩饰承尘入目。

窗外晨光熹微,已是天明。

床边俯着一个小身影,乌发披散下来,像是给他的手臂盖了一层黑羽毯子。

那个身影动了动,揉着眼睛,肌肉反射一般看向床上。

迷蒙的眼瞳像湖面上氤氲的水汽,神秘而美好,见他醒来,一束光照耀水雾,湖水透亮明澈。

“三哥哥你醒了!”

沈青岁惊喜万分,她松开握了一夜的手,就要去叫人。

哪想,刚起身便腰间一紧,整个人落进一个充满冷雪味道的怀抱。

作者有话要说:醒来的第一件事,抱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