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养子变女婿,义兄变夫君
“可我总觉得这孩子心里压着许多事,每天他是最早向我请安的,言语间也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但也不让人窥见他心里真正的想法。”
沈郡王:“但岁岁的确是与他最为亲近。”
沈郡王妃不说话了。
“其实,真正还是要看岁岁,岁岁不喜欢我们强求也无用,儿孙自有儿孙福,且让他们自行把握吧,感情的事我们只能把把关。”
沈郡王替自家夫人取下头上戴着的金宝?髻,又好好地哄了哄,才吹灭蜡烛进入绣帐。
择婿的事告一段落,每日给母亲请安也不用再被她话里话外逼迫,沈青岁的心情肉眼可见地愉悦起来。
惊蛰时分,断断续续地下着雨,草长莺飞正是初春醉人时。
白麓书院也正式开馆了,二哥哥和三□□日都要去书院,父亲和大哥哥军营的事一日都不能落下,母亲近日也去城外的白马寺祈福,府里骤然变得冷清。
沈青岁便打算去博书斋借阅一些医书。
有了上次有惊无险的经历,沈青岁让银巧一刻不离地跟着自己。她其实早就看好几卷书,这次目的明确,不过半柱香就携着想要的书卷回到马车上。
马车行驶中,沈青岁撩开车帘一角,秦州城的主干道上茶坊酒楼、脂粉绣坊等应有尽有,阡陌红尘迷人眼,这里是她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可每次看来仍觉新奇怎么都看不够。
忽然,一个剧烈的颠簸迫使沈青岁不得不扶住车壁,心口怦怦直跳,便听银巧关切的声音传来。
“郡主你没事吧?车轮好像裂开了。”
沈青岁回她无事,车夫检查后发现左前方的车轮裂开,已经不能再用了,只好停下来修车。
沈青岁便由银巧搀扶着,戴上白纱帷帽,静静地站在路边。
少女身姿娉婷袅娜,露在外面的及腰长发乌黑亮泽,单单伫立在那儿就已经吸引得过路人频频回首。
不一会儿,天空下起了无根水,淅淅沥沥地打在帷帽上,濡湿了白纱。银巧忙不迭撑开素兰竹青油纸伞为沈青岁遮挡雨幕,可不知为何这雨越下越大,眼瞅着就要将伞吹飞。
银巧四处张望,发现街对面就有一家古意茶坊,便向沈青岁提议去茶坊歇脚等雨停。
沈青岁点头,经过马车时对冒雨修车的车夫道:“不急在一时半会,待雨停了再修罢。”
银巧:“郡主,快走吧。”
两人进入茶坊,茶坊中茶香四溢,因雨势突然,一楼中几乎全是躲雨的人。茶坊伙计见两人穿着不凡,即使是旁边丫鬟打扮的女子都穿着上好的锦缎,便引领二人去往二楼雅间。
二楼的茶水价格比一楼翻了三翻,客人数量虽然没有一楼多,但十之六七的雅间都坐满了人。
二人被引到临床的雅间,点上一壶毛尖,一碟翡翠果子,静待雨停。
忽听“嗒”地一声惊堂木响,吸引了二楼雅间所有客人的注意,只听一道浑圆沧桑的嗓音响起。
“上回书说道,李家小女年芳十五,出落得花容月貌、仙姿玉色,李员外生怕自家女儿被顶头的县令看中,抬去当第十八房小妾,便急着招婿。今日咱们就来说说这招婿宴上发生的有趣事儿。”
茶坊中多有说书人在特定的时刻讲书,沈青岁不喜欢念书但却喜欢听故事,小时候也曾央着哥哥们带她来茶坊一边吃茶一边听说书。
只不过以前听过的故事都是些才子佳人的动人爱情、英雄争斗的江湖恩怨一类的。自从三哥哥来府后,她为了努力学习已经好久不曾听书了。
今日的故事从李家小女做切入点,大概率是爱情故事,可沈青岁越听却越心惊。
“……那启光县周围五十里的适龄男儿都被李员外叫去相看,如此折腾,好不容易留下三个看得顺眼的儿郎,原本三人以为自己可以当上李员外家的乘龙快婿,可那哪儿是天宫,简直是阎罗殿,竖着进去,横着出来,小命都差点交代!”
二楼还有琵琶作伴奏,他说到此处,琵琶声陡然紧张,噼里啪啦地砸在人们的心坎上,猛地又一收歇,仿佛人真的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雅间里的客人也不由吁吁出声。
“眼瞅十里八乡竟没有一个好男儿可以托付,而老县令如狼似虎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李员外一下子发起愁来。”
有客人捧哏喊道:“可我怎么听说那李员外家还有几个养子啊!”
说书人惊堂木一拍,“没错!说来也巧,像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一般,可那儿又哪里是天意,其实是人有意为之罢了。李员外早年间收养了三个年龄和自家女儿相仿,为的就是今天。养子变女婿,义兄变夫君,别人是童养媳,他是童养夫。这李员外不得不说好大的一盘棋!”
“哐当——”
二楼里众人屏息凝神,忽然茶盏碎裂声将沉浸的众人从故事中拉了出来。
他们蹙眉地看向一旁的雅间,只见珠帘帐幔之后透出一个小娘子的娇俏身影,她倏地站起身,愣在原地一会儿后踉踉跄跄地小跑出去。
外面的雨早就停歇了,银巧被茶坊伙计拦住赔钱后才气喘吁吁地追上沈青岁。
沈青岁站在路边,裙摆被路边脏污的雨水濡湿,双肩垂下,似乎非常难过。
“郡主……”
“回吧。”短短两字,她竟带着哭腔。
车轮已经修好,再次踏上回府的路,马车摇摇晃晃就像她七上八下的心,跃到嗓子眼,跳动得人难受,恨不得就此停歇,再也不要跳了。
郡王府终于到了,银巧扶着她下马车,许是这低气压的氛围,银巧也不敢多说一字。
绕过大门后的影壁,府中照水长廊千回百转,沈青岁行至一半时,三个长身玉立的人从另一头走来。
她抬手抹掉脸颊上的清泪,待三名哥哥走近后,福了福身子,“三位哥哥万安。”
大哥哥夏长嬴爽朗道:“小妹好!”
二哥哥秋白藏一笑,如春风拂面,“母亲说她去白马寺祈福多日,怕你一个人在府里受冷落,便让我们来陪陪你。”
沈青岁吸了吸鼻子,“那多麻烦,哥哥们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二哥哥和三哥哥还要参加今年秋闱的。”
秋白藏:“劳逸结合才能事半功倍。”
她的小小的一声抽噎,吸引住了偏头远望廊檐垂下的风铃花的佟北陆的注意,“在府里为何还戴帷幔?”
“我……”沈青岁一下子噎住。
佟北陆却想起上次在博书斋受委屈,她也是戴着帷帽不肯摘,像只小刺猬以为把自己蜷缩起来就能拿虎视眈眈的凶兽没有办法。
他上前一步,清淡的冷雪香便袭来,沈青岁禁不住后退一小步,他却更快地摘下她的帷帽。
两道柳叶眉下一双水灵剔透的眼眸撞进他深邃有神的乌瞳,少女未施粉黛,两颊和眼下是自然的绯红,蜜桃色的唇含着惊讶微微张开。
忽地,她如洁白昙花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我忘记了,谢谢三哥哥。”
说完轻轻地取走他手里的帷帽。
“大哥哥、二哥哥,我有些累了便先回海棠轩。”
夏长嬴正要开口,心思敏锐地秋白藏率先道:“可是路上发生了什么事?”
沈青岁摇头,说出口的话儿半真半假:“不过是回府的路上马车坏了,我和银巧等马车修好才回来,不打紧的。”
秋白藏带着探究的目光看去,却见她垂下眼,安静又美好。
“好吧。”
沈青岁转身欲走,她看见檐角的风铃花被雨水一打,晶莹欲滴。
忽而,止住步子问:“如果岁岁永远……嫁不出去该怎么办?”
夏长赢大步走来,在她毛茸茸的脑袋上抚摸着,她小时候才十一二岁时,他就有这样的习惯,直到她及笄还改不过来。
“小妹放心,不会嫁不出去的。”
沈青岁转过身来,仰起脖子朝他笑了笑。
秋白藏也过来,捏了捏她脸颊的小肉,将那清甜的笑容扩大,“小妹又在说笑了。”
两位哥哥玉山一样的身形簇拥在面前,沈青岁只能从缝隙中窥得三哥哥,他似乎并不在乎,仍旧在原处静默立着。
压下心底的那份失落,沈青岁笑着重重点头。
即使嫁不出去又何妨?只要他们一家人能开开心心地生活在一起,就足够了。
“累了就快回去罢。”
沈青岁行礼,转身之际抬手抹掉眼角摇摇欲坠的泪花。
她不知道的是,那一刹那佟北陆正好转过视线,瞧见她偷抹眼泪的模样。
柔软又坚强。
他想,她一定是受了什么委屈。
既然无事,三兄弟也打算各行其事,三人在花园里分开。
佟北陆却没有像以往一样回到落梅小筑看书,而是步子一转,去了相反的海棠轩。
海棠轩里,婢女正在院子里洒扫被雨水打落的腊梅花瓣,见到他来便前去禀报银巧。
银巧走出来,“郡主正在小憩。”
佟北陆向屋内扫了一眼,透过朦朦胧胧的依柳屏风,她侧躺在美人榻上,腰身曲线如山峦起伏一般有致。
只一眼,他便收回视线,转而落在银巧身上。
银巧被他冰冷的眼眸冻住,脊背不由发寒。
“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咬着唇,心道郡主也没有吩咐不得将今日一事告知,便缓缓道来。
听到茶坊里说书人说的故事,佟北陆眼皮一抬。
原来如此。
听完后,佟北陆:“茶坊说书人含沙射影皇亲国戚,这件事会按律法办。”
银巧垂眉,市井百姓敢妄言皇家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另外,不要告诉郡主我来过。”
她点头,以为佟北陆打算离开,正要相送,哪知他长腿跨过门槛,径直走进房中。
作者有话要说:佟北陆:当我没来过(走进去)。
刚想说“好”的银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