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择婿

落梅小筑。

冬日白昼苦短,佟北陆没有用晚饭,他屏退望舒和一干下人,就着铜镜给自己擦药。

光洁的后背盘曲着一道疤痕,像是精美的绸缎被生生撕碎一个口子,那道疤痕穿胸而过,留在前胸和后背。

当初佟家被灭门,他被胡虏刺穿胸膛,刀尖离心脏只差毫厘。

如今后颈、肩胛有多处被书册砸出的淤青,他涂敷上药膏,无法触到的位置便不涂。

简单处理完后,他披上深衣来到书案前提笔撰写。

郡主及笄后,秦州里但凡有适龄公子的勋贵之家都蠢蠢欲动,可像文家一样剑走偏锋,用郡主名誉做文章的却是头一个。

文家利用人微言轻的文灵秀来给文从安搭桥,企图染指郡主,他们甚至算准沈家不能闹大,只能吃下哑巴亏,否则首当其冲的是郡主。

男女私会,于光天化日之下私相授受,无论女子有何等苦衷,都会被出口中伤,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文家想得好,可他偏不让他们如愿。

他答应过她,让她不必担忧。

半个时辰后,一篇锦绣文章已然书写完成,佟北陆叠了三折装进信封用火漆封上。

第二日黎明,天灰蒙蒙还未完全明亮时,有人披着斗篷将一封信投进太守府的缿筒中。

直到白日将尽时,衙役打开缿筒,将今日的书信取出奉给文太守。

文太守是秦州的太守,掌治民、进贤、决讼、检奸,他处理完一天的公务后捏着眉头。

风闻言事是当今圣人颁布的新规,举报人无需证据,怀疑某官员贪污腐败、扰乱纲常只要将书信投入官府外设置的缿筒即可。

而官府收到书信后,无论是否有证据都要去查实,可正因不需要证据就可检举,风闻言事的数量众多,负责查实的官差亦有疏漏或走过场之嫌,即便如此,他亦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去处理风闻言事。

而今在一堆雪花般的检举信中,一封以火漆封口的书信登时跃入他的眼。

文太守便第一个拆开它,映入眼帘的是书写者铁画银钩堪称大家的刚劲笔迹,他不由正色起来,可越看他便越心惊。

待看完最后一字时,他甚至站起来将桌案撞到。

一旁的衙役大吃一惊,就见文太守脸色惨白吩咐回府。

随后,他拿着那封风闻言事回到文府,想也不想直冲四公子文从安的院落。

彼时,文家主母柳氏正给受伤的文从安喂药。

“那个小妮子实在无用,我已经将她禁足思过。”柳氏两个嫡子都已娶妻成家,惟一个四子她舍不得,如今平乐郡主及笄,她便打算攀上这家亲。

恰好文灵秀这个平日里打三顿吐不出一个字的受气包竟与平乐郡主有私交,她便施压,让她给文从安和郡主牵线。

只不过这丫头阳奉阴违,还害得从安受伤。

文从安正要开口说话,却看见文太守进来,“父亲大人。”

文太守将书信甩在他脸上,怒道:“你且好好看看自己做的好事!”

文从安看后惊愕难消,他一把撕掉,急急解释道:“父亲,这都是妄言!”

“妄言?上面写你何年何月何日何时宿在花街柳巷,叫唤了多少烟花女子,还有你私收贿赂,将官窑次品销往民间之事都写得清清楚楚!你让我如何信你!”

文从安浑身发颤,父亲给他捞了个清闲的官窑监造官,平时负责官窑的瓷业税收和监督造瓷,是个肥差,平时又有许多瓷器商人巴结,他便飘飘然,禁不住诱惑去了烟花之地。

大棠律法,官员不得前往烟花巷柳之地,光是他醉眠花楼就能停职查办,更别谈私收贿赂、售卖官窑瓷器,这可是要砍头的重罪。

文从安知晓害怕,迭声道自己一时鬼迷心窍,求文太守救儿一命。

柳氏知晓此事牵涉甚广,不是她一个妇道人家能多嘴的,索性闭口不言。

文从安在屋子里踱步,“此人分明知晓你是我四子,却还将书信送往太守府缿筒,恐怕他是在敲打我。”他忽然停步,望着文从安头上包扎的伤口询问他如何来的伤。

文从安只好将昨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出。

文太守大呼荒唐,呵责柳氏出的好主意。

柳氏满腹委屈,她只叮嘱文从安与平乐郡主打好关系,并未叫他做出此等出格之事,可眼下文太守正在气头上,她也不得反唇。

于是待文太守走后,柳氏一把将药碗摔碎。

当晚,秦州官窑监造官以做事懈怠,难当大任之名换下。

被禁足闺房之中的文灵秀闻此,松开紧攥的巾帕。

监造官被换下一事并没有在秦州里掀起波澜,百姓们对博书斋书架倾塌之事津津乐道,可几日后这份热情便被冲淡,街头巷尾转而谈起沈郡王府的春日宴。

权贵官宦召开春日宴并不稀罕,他们总是借赏花咏春之名巩固社交,每一年总有那么几回。

可召开春日宴的高门大户变成素来低调行事的沈郡王府,总有几分诧异。

更何况这赶赴春日宴的几乎全是二十上下、年轻俊朗的公子,大多是与父母随行,仿佛在欲盖弥彰什么。

秦州里的李大婶和吴大娘相视一笑,怕是在给及笄的平乐郡主选婿呢。

不仅她们知晓,这在整个秦州就不是秘密,于是便搬着凳子吃着瓜,纷纷等着瞧郡王府上的娇花到底能花落谁家?

而“娇花本花”沈青岁却是满面愁云,一大早她被母亲派来的嬷嬷从被子里挖出来,牛乳花瓣沐浴,穿上熏香衣裙,挽着丛云髻,像个打扮精致的木偶般被人牵着线“拎”到母亲面前。

沈郡王妃折下一朵开得正盛的海棠,别在她乌云似的发髻上,她整个人便如画中仙,瑶台月下才能一见。

她不由喟叹,“这才是我的女儿。”

眼瞅着贵客将至,她牵着沈青岁来到花厅一旁的暗屋中。

郡王妃双手搭在她的肩上,温声道:“岁岁,母亲也不逼你嫁人,只消你在这里看看,可好?”

“母亲……”沈青岁嘟着嘴想表达不满,可转头瞥见母亲鬓边的一缕白发,在浓黑的发中极为刺目,她便忽地噤声。

母亲正是风韵尚存的年纪,却早生华发,想来也是为了她的婚事而发愁。

不过是坐在这里看看罢了。

沈青岁点点头,沈郡王妃便心满意得地先行一步去迎接客人。

她心道画像画得再栩栩如生也比不得真人,岁岁豆蔻年纪看见俊朗的翩翩儿郎,总有怀春的时候。

暗房里留有一个小孔,可以清晰看见花厅里的情形。

过了半个时辰,客人差不多全到齐了,紧盯着形势的银巧唤道:“郡主快来看呀,有好多长得好看的公子。”

沈青岁凑过去看,只见花厅里或坐或站,或相互寒暄或独自无言的公子充满了整个偌大的厅堂。

他们的年龄上至弱冠下至十五六,样貌均是仪表堂堂,风度翩翩。沈青岁莫名想到春夏之际,后花园中姹紫嫣红、次第盛开的繁花。

“郡主看了好久,可是看中哪家公子?”

沈青岁摇头,厅中儿郎甚多仿佛花园中琳琅满目的花朵,直叫人应接不暇,看了又好似没看。

“郡主还是再好好瞧瞧罢,秦州、兖州和豫州适龄的公子差不多都在这儿了。”银巧苦口婆心劝道,在婚事上,她和郡王妃是站在一块儿的。

“……我再看看。”虽然知晓春日宴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她择婿,但被人挑明,沈青岁还是觉得面红心跳。

仔仔细细又一圈看下来,印象深刻的只有三人。

这一人身着藏蓝圆领长袍,身高九尺很是惹人注目,小麦色的皮肤,五官深邃、双面炯炯,笑起来十分爽朗。

另一人头戴玛瑙小金冠,腰佩七彩蹀躞带,看起来很是富贵,左右逢源地与人攀谈。

最后一人沈青岁只看得见他的背影,他安静坐在角落,不言不语,那背影竟让她觉得像三哥哥。

眼瞅着宾客几乎都到了,这时门外却又来了三名公子,他们一来,整个厅堂都落针可闻。

料峭春风下,夏长赢一袭玄衣猎猎,他不笑时,完全透露出上阵杀敌磨练出的肃杀气息,可见到沈郡王妃登时柔和下来,敦厚笑道,“拜见母亲大人。”

秋白藏身着玉藕色锦绸澜衫,腰间系着羊脂玉佩,低调中透出华贵,他亦喊了一声“母亲大人”。

落在最后的是佟北陆,可也是让人印象最为深刻的,春寒料峭,恍若晨间的寒雾蔓延,给眉宇间染上几分清寒,他不言不语,只朝沈郡王妃的方向行了一礼。

众人俱惊,一时间竟有种自惭形秽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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