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宫的冬日不再是大雪与凄清,反倒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笑声和叽叽喳喳的说闹声。
楚安宁日常坐在石桌边淡淡的看着孩子们或是玩闹或是安静的完成先生布置下来的功课。小阿芙摆弄着自己的小物件,小绵绵摆弄着自己的画作。
而楚安宁偶尔会捻着细线细心的在布上绣下繁花锦簇的图案。她来大盛王朝这么久,总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要不然这漫长的时光总不可能一直盯着孩子们吧。
小才子那边的任务已经逐步的迈入佳境,没了黑莲花女主的阻挠,他们想要做的任务顺风顺水。
楚安宁只知道大致的方向,并未向小才子了解过他们的任务到底进行到哪一步。就算费那个劲去向小才子了解,小才子说了她也不一定能听得懂。
楚安宁一向得过且过,天塌下来了也不过是一死,何必杞人忧天为自己徒添烦恼。她的这个身份若是换一个人来,横也得死竖也得死,还不如就这样过下去。藏着掩着担心自己会死和光明正大知道自己会死是不同的概念。前者忧心忡忡,后者豁然豁达。人固有一死,早死晚死最后都得前去见阎王。何必在见阎王之前自己把自己吓死呢?
小绵绵和小阿芙在她的潜移默化之下也抱有同样的心态。大人对孩子的影响是举足轻重的。柳娴妃时常说,这浮光宫的妃子除了雪嫔还有点后宫勾心斗角的样子,这宁妃娘娘怕是带着一家子都皈依佛门了。
曾几何时冬日对小绵绵和小阿芙来说是一种煎熬的修行。
在小绵绵和小阿芙还未来到浮光宫之前,先生曾在上书房教导过所有的皇子:【孟子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注)】
先生在课堂上给所有的皇子说过这句话的意思,但是小绵绵在功课一事上简直是无可救药。他已经记不得先生所说过的话,他只能记得这句话的大致意思就是:你如今所经受的一切挫折和苦难都是因为老天爷选中你了。老天爷会在不久的将来交给你一个很重要的任务,你需要用这些挫折和苦难来将自己锻炼的十分强大,从而能在将来完美的完成老天爷交给你的任务。
小绵绵对先生所上的每一堂课都额外的认真,下了课之后会偷偷的找个机会和小阿芙见面,将自己所学到的知识一字一句地在小阿芙面前念出来。
小绵绵和小阿芙都不是自怨自艾的人,他们在浮光宫和重华宫这么久了,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自我开导。而这句话在这段看不见天光的日子里,给了他们莫大的信心。
他们在浮光宫和摇光宫像株无人知晓的野草般活着,每个冬日只仰仗着皇后娘娘额外开恩从坤宁宫甚至其他宫殿的出来的那小小的被克扣的所剩无几的煤炭。如此事件不胜枚举,这些所谓的事件都被他们看作是老天爷对他们的历练。所幸在不久之后,他们遇见了宁妃娘娘。
他们在这儿不需要十分的努力,只需要开开心心的过好每一天,就是对楚安宁最好的回报。这是楚安宁明里暗里透露给他们的准绳。
浮华和浮白偶尔也会对楚安宁的各种行为提出疑问,每当白昼被黑夜吞噬,躺在小床上的浮华总是会在楚安宁睡觉之前问她:“五皇子和五公主和十皇子总归是不一样的。十皇子刚出世就被娘娘接到浮光宫中悉心照顾,十皇子长大了就算被那有心之人教唆也会知道娘娘的好。但五皇子和五公主来到浮光宫时已经六岁,毕竟已经知事了,娘娘就算待他们再怎么好也抵不了他们的母妃对他们的生养之恩。若是将来五皇子和五公主拥有权力可以独当一面转而抛弃娘娘时,娘娘又该如何?不是奴婢危言耸听,而是这后宫的孩子可没几个是根正苗红的。娘娘还待字闺中之时,奴婢时常在那茶楼中听那说书人说这皇家可尽出白眼狼呢。”
楚安宁被她的说法逗笑,拉过被子给自己盖上,笑着揶揄:“也就是皇上心善允许百姓议论朝政,否则浮华这话可是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浮白你说是不是?”
浮白低低的发出一声嗯作为回应。
楚安宁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随后叹口气翻了个身面向墙,轻声说到:“做事为什么要瞻前顾后呢?这样不累吗?我将眼前的事做好就足以对得起我所施加给自己的压力。他们日后会不会报答我那是日后的事情,而我现在要不要对他们好就是现在的事情。这两件事可不能相提并论,不能把他们当成同一件事来看。况且三岁看老,小绵绵和小阿芙的性子已经定了。且不说他们日后会不会做出你所说的那些事。就现在而言浮华你觉得小绵绵和小阿芙会做出这些事儿吗?”
这话若是让浮华回答,她还真的有些哑口无言。五皇子和五公主确实没有明显的表现出有任何的不适应。甚至话里话外都将浮光宫当做是他们自己的家。但是人心隔肚皮,孩子不是自己生的,总归是有隐患。
也是楚安宁运气好,遇见小绵绵和小阿芙这样不爱作妖的孩子。这两个孩子都足够的聪明和乖巧,知道在什么情况下该做什么样的事情。要是换成其他孩子还不将浮光宫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生。
于是浮华只能劝到:“如今娘娘正受着宠,皇上每日都会前来浮光宫。娘娘就趁着这个机会早些怀上龙种,这样娘娘就能有立身之根本在这后宫之中也能有更多的话语权。总归是要有了自己孩子才有了安身之命啊。这样楚大人,大公子和小公子在朝堂之上也能更有威望。一石三鸟,岂不妙哉!”
“一个人哪有那么多的精力去照顾这么多的孩子啊。小绵绵小阿芙和小阿清还不够你照顾的吗?若是被小阿芙和小绵绵听见你这一番话,那还得了啊?这番话岂不是寒了孩子们的心也磨去了我的努力吗?这话咱们今晚就揭过就翻篇,日后莫要重提。平日里照顾小绵绵和小阿芙的时候也多用些心,别让我抓到你敷衍的情况。否则我就要好好想想,你是否存有私心了。也是小绵绵和小阿芙都生来乖巧,要是像小阿净那样调皮捣蛋可有得你们吃的。”
楚安宁半是好言相劝半是威胁的对浮华说着这番话。浮华心里根深蒂固的想法就是这后宫的妃子得母凭子贵,所以希望楚安宁也有个自己的孩子这样才能说得上话。
不过对楚安宁来说,生孩子哪有直接养孩子来的好呀。还免得受疼。这个时代生孩子可是一脚踏进鬼门关,一不小心就会没命的。况且楚安宁和皇帝也不是真心相爱,他们也只是逢场作戏。她对皇帝没有任何的想法,皇帝对她显然也是一样。
她主观孩子是夫妻双方爱情的结晶,是一种需要自主承担的责任。任何没有足够的准备和心意相通的情况下就将新生命带来这个足够陌生的世界,在她看来都是耍流氓的行为。
手忙脚乱的情况下,如何能将事情办好呢?事先准备好再游刃有余的处理,岂不是更好。
夜晚就这样悄然过去。楚安宁和陆长风还在逢场作戏。陆长风总会在一天之内的某个时间段突然来到浮光宫霸占楚安宁的小书房。偶尔也会和楚安宁在桂花树底下的石桌上静静的坐上一会。有时候看见小阿芙拿着自己的小木剑在院子里比划时,也会出声指点小阿芙会出现的几处错误。
皇帝显然是一个文才武略的人。这个结论从皇帝的谈吐之间就可以轻易得出。他甚至在之后的时间段里,为了加深浮光宫众人对他们的恩爱印象还会端着茶和楚安宁一起聊天。
在一个难得阳光和煦的日子里。楚安宁和陆长风坐在桂花树底下的石桌上端着茶慢慢的品着。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像是在等些什么,尴尬在空气中漂浮慢慢的缠绕着两人。
陆长风端着自己手上的茶杯,慢慢地饮着,余光却在楚安宁的身上未曾移动。
楚安宁都想掏出手绢擦一擦自己额边并不存在的汗。皇帝的陪聊任务显然不够熟练。于是他只好自己主动给出话题:“小阿清近日里已经学会走了,时长仰着,乳娘牵着她的手,在院子里走走跑跑。再过些日子,可能就会成天在这院子里摸索了。”
陆长风点了点头:“孩子们都长得挺快。也是爱妃用心了。”
一句话就将话题封死。楚安宁别无他法,只好另寻其他话题:“臣妾今日让小厨房的工人做了些新鲜的吃食,皇上就留下来尝尝吧?”
陆长风抬眼看她,见楚安宁似乎万分期待的样子,于是勉为其难的点头。
于是楚安宁起身走向小厨房的地方去通知小厨房的宫人多加一份碗筷。
在楚安宁离开之后,浮华不顾浮白的阻挡来到皇上的身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顶着陆长风没什么温度的眼眸颤抖着身子说到:“回禀皇上,若是奴婢稍后的话给皇上带来任何不适,不需皇上动手,奴婢自己变自戕于皇宫中。还请皇上待我们家娘娘再好一些,您不在的这些日子,娘娘总是茶不思饭不想,整个人消瘦了不少。日日坐在这桂花树的石桌旁等待皇上的到来。皇上只是在娘娘面前表现出疼爱五皇子和五公主的样子,娘娘就一心一意的带五皇子和五公主好巴不得将所有的好东西都留给五皇子和五公主。娘娘是真的将皇上放在心中,还望皇上能在闲暇之余多给娘娘些回应。奴婢从小和娘娘一起长大,若是能看见娘娘得偿所愿,便是纵死也无憾了。皇上喜爱娘娘,这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的。”
陆长风端着茶杯的手一顿抬眸看着浮华,往日在他还身为小才子之时,浮华就成天在他的耳边细数着楚安宁到底有多喜欢她,而他又有多喜欢楚安宁。现在他但还想听听浮华在不同人面前是如何说的:“你说朕心悦你们娘娘?”
浮华见有戏,立马说到:“皇上还是当局者迷,这副样子若说不心悦娘娘那个可就是说笑了。爱意是藏不住的。娘娘是个通透的人,想必早已经看出皇上对娘娘的喜爱。但这种喜爱是需要互通的,若是皇上没有表达出足够的对娘娘的喜爱,娘娘的这份心意也会在日复一日的磋磨下消失的。所以还请皇上多疼疼我们娘娘吧!”
陆长风眉头微皱,并未回应浮华这个小宫女的话,也没做出什么将人拖下去惩罚的行为。他只是举着杯子愣愣地看着杯中漂浮的茶叶。稍后嘴角禁不住露出一抹微笑,发出了一声浅浅的气音,显然愉悦极了。
原来在外人眼中,他喜欢楚安宁就像楚安宁喜欢他一样吗?他只不过是学着楚安宁的样子就给旁人造成了这样的观感,那这双份的情感所代表着的楚安宁又有多喜欢他呀?
陆长风不仅被自己的想法给逗笑,既然都这么可怜了,疼一疼也无妨。
眼见着自己成功的浮华立马退后,她身边的浮白立马皱着眉头扯了扯她的袖子做出埋怨的表情。浮白向来性子沉闷,做不到像浮华这样敢想敢说。这样大胆的行为在她看来给她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不过浮华算是得偿所愿了,皇帝这个样子,哪里是不喜欢的模样呢。分明是喜爱极了,才会露出这样喜不自禁的笑容。
等楚安宁回来之后,却没有发现任何的不对劲。她端着茶杯却发现这茶杯还是温热的,于是她就端着自己还温着的茶杯,对陆长风说了声谢谢。陆长风颔首应下,一双浓黑深邃的眸子将楚安宁的身影尽数收于眼底。
过了一会儿陆长风开口,低沉优雅的声音将楚安宁的心神纂去,他带着轻松的笑意说:“春天来了。”
深邃的眉眼因为笑意微微弯起,给这张英气俊朗的脸染上了几抹令人如沐春风般的柔和。
深红色的宫墙上悄悄的出现几株藤蔓。小小的藤蔓抽出枝桠长出绿叶开出嫩黄的小花。上完早课的小绵绵站在宫墙底下,仰头看着这几朵迎风招摇的小花,扬声对身后正在品茶的陆长风和楚安宁说:“父皇母妃,春天来了!”
春天来的悄无声息,只有在你发现它来的时候才知道它其实已经来了很久很久。
像是春风拂过树梢,搔的人心里痒痒的。
作者有话要说:痒痒的可不是心动嘛。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出自《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孟子。
实际上与安宁姐姐的概念有点违和。OWO
安宁姐姐:那我不要这个大任。